第201章
向晚時分,夜色朦朧。
遠遠看去薄宅燈火闌珊,觥籌交錯,隱隱聽到裡面人的談笑聲。
薄厲森扶林落楚上車,送他們出來的除了身邊幾位傭人,就只有薄少琢一家三口。林落楚安靜的坐進車裡,扭頭看向靠在薄少琢懷裡,一臉不舍的小包子。
「厲森下回帶弟媳到我那坐坐,我備好酒等你。」薄少琢樂呵呵地道。
「得空再去吧!」薄厲森稍顯敷衍的回了一句。
薄少琢無奈的擰眉,不好再說什麼,只好退開兩步,目送他們離開。
林落楚前腳剛進屋,薄厲森後腳就跟進來了,兩人圍在餐桌吃飯,都沒開口說話。
林落楚吃完飯,先到浴室洗澡,薄厲森拿著筆記本到卧室,邊辦公邊等她出來。
半個小時后,林落楚穿著一聲棉質的睡衣出來,純色的衣服沒有任何圖案修飾。她穿著毛茸茸的拖鞋,下意識的想去書房,走到樓梯過道才停下腳步。
公司的事都不該她操心的,可除了工作她找不到其他的樂趣。不過才兩個星期,她卻覺得彷彿過了兩年。
薄厲森洗完澡出來,看到她正坐在床頭髮呆,眸子盛滿暖意。
「今天林靖鴻沒有為難你吧!」他的聲音很好聽,而且聽了能讓人上癮。
「沒有,只是普通的家宴,他不敢拿我怎麼樣。」
薄厲森疑惑的蹙眉,除了林靖鴻還會有誰惹她不高興?他照例去書房辦公,林落楚翻身上床,拿了本雜誌打發時間。
窗外格外暗沉,像籠了一層巨大的帷幕。床頭亮了盞檯燈,她看了不到兩面就沉沉睡過去。
等到她中途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鐘了,她理了理頭髮,茫然地坐在床頭懵了半晌。
靜默片刻之後,她果斷跳下床,奔往薄厲森的書房。
一叢亮光從裡面透出來,她站在走廊里,透過門縫看到他端坐在椅背後,上身挺的筆直,頭髮帶著濡濕,密而蓬鬆。
骨節分明的手指快速敲擊著電腦,她的目光不知不覺追隨著他白皙修長的手指,像著了魔一般。
半晌之後,她才回過神來,一想到剛剛自己在門外偷看他的情形,就覺得自己有些喪心病狂。
她敲門進去,薄厲森抬頭瞧了她一眼,就繼續低頭辦公。
「睡醒了?」他淡聲問,目光柔和。
林落楚點點頭,走到他跟前,認真地提議:「薄厲森,你能不能在書房給我加張桌子。」
薄厲森淡定的瞥了她一眼,似乎是在認真考慮這件事的可行性。他原本想讓她多休息一下,但同樣是工作狂的她顯然閑不住。
「可以,不過十點之後就要回房間睡覺!」
那也有三個小時的時間,林落楚已經很滿足了,再則,冬天犯懶,十點剛剛好。
她剛準備坐下,薄厲森突然將她抱起來,往卧室走去。
林落楚下意識的摟上他的脖頸,像只受驚的孔雀,小小的縮了縮脖子。
他把她放到床上,指著時間說:「現在已經十點半了,是睡覺時間。」
「……」
林落楚默默無言的鑽進被子里,屈膝坐到床頭。她栗色的長發鋪在腦後,眸若秋水,氣質出塵。
薄厲森看了看她,頓覺喉嚨里這些發癢,坐到對面沙發上,點了一支煙,想起來林落楚不喜歡這個味道,又無聲的滅掉。
「你有話想跟我說?說什麼事,說吧!」他目光轉向她,眸子如墨一般深沉,讓人根本難以捉摸。
林落楚微微吃了一驚,自覺自己掩飾的很好,沒想到還是讓他看出來了。
「嗯,結婚的事,能不能先不公開,等林氏的風波過去,我們在對外宣布。」她默了默,繼續道:「你放心,趁著這段時間我會跟老太太好好相處,不會叫你為難。」
她知道,他跟她在一起,一定承受力很大的壓力。以她跟薄家老太太的關係,除了跟家裡鬧翻,他沒有別的辦法。
薄厲森眸子暗沉,硬朗的五官在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光。他知道她跟他家老太太打好關係,是不可能的事,可他看著她這副溫柔體貼的模樣,還是會不可自拔的陷進去。
「嗯,聽你的!」他態度很好的回了一句,走過去躺到她身旁。
林落楚仍舊坐在床頭,關掉主卧燈之後,就只剩下床頭的檯燈,幽暗昏黃的等照在她的側臉,勾勒出一個完美的弧度。
她剛剛睡了一覺,現在完全沒有什麼睡意,一雙眸子清澈靈動,十分清醒。
她也不清楚薄厲森最近都在忙些什麼,早上很早就去公司,晚上天黑了才回來,兩人除了正常的交流,就沒有別的話可說。這種彷彿在一起生活了大半輩子的相處模式,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還不睡啊,薄太太!」
「我睡不著,正好我有些事要問你,你趕緊起來。」
林落楚拉著他的手臂,不依不饒地道,他索性不得好眠,只能豎起耳朵聽吩咐。
林落楚扣扣索索說了很多話,直到自己禁不住睡著了。
她在薄厲森懷裡睡得還算安穩,中間醒過幾次,臨近天亮的時候又迷迷糊糊睡著了。等她再次醒來,身旁的位置已經空了。
林落楚開車來到軍區醫院,沈婉毓放下手頭的事迎出來,領著她去二樓手術室。
路上兩人隨意聊了兩句,沈婉毓心中依舊搖擺不定,她當初知道她懷孕消息的時候,也曾想過幫她安排引流手術,那是因為那個時候她的未婚夫是李謙。而現在她已經跟薄厲森領了結婚證,懷孕生子就變成順理成章的事了。
季雲修被她趕走了,她身邊連個幫腔搭話的人都沒有,林落楚又是個犟脾氣,誰也勸不住,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二樓婦產科,人來人往,人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喜悅的笑容,只有她像一個冰冷的機器人一般,從頭到尾,沒有任何錶情。
同一空間里,卻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阿楚,你先在這裡坐一下,我去找找佟醫生。」
天上烏雲密布,寒風席捲著枯葉似海邊的浪潮,一浪高過一浪。晚上十點,宛城開始下雨,開始只是細碎的雨滴,到後來雨勢逐漸加大,變成瓢潑大雨。
林落楚無知無覺,沿著街角慢悠悠的踱步,雨滴密密麻麻的打在身上,頭髮和衣服瞬間濕透,貼在身上,徹骨的寒。
街角的豪華汽車內,楚放幾次蠕動雙唇,終究不知該說些什麼。
後座的人目光森寒,不知什麼時候起,那雙銳利的鳳眸直直盯著路邊的人,動也不動。
片刻后,那人總算有些忍無可忍,氣惱的下車,不由分說的把林落楚拽進車內,車內氣溫逐漸身高,一直到人能承受的極限。
車子如離弦的箭,迅速駛向薄厲森的私人別墅。
直到被他和衣放進浴缸,林落楚還處于思緒放空的狀態。薄厲森身上的焰火早被她消磨乾淨了,只餘下滿心疲憊。
「錦宜,進來!」他暴喝一聲。從門口衝進來一個年輕女傭,手忙腳亂的立在他身後,見到浴缸里的人,駭了一下,明顯有些驚訝和慌張。
薄厲森寒著臉一言不發的出去,煙霧繚繞的浴室頓時只剩下她們兩個人。
錦宜想先幫她脫衣服,手指還沒伸過去,就被鬆動下來的人隔空攔住,冰眸子只是朝她輕輕一瞥,便震得她不敢再輕舉妄動。
「小……小姐,您有什麼事儘管吩咐!晚上淋了雨,洗個熱水澡身子會舒服一些,不然……」她小心翼翼朝屋外瞥了一眼。
林落楚閑閑的揮手,異常冷靜地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錦宜略略尷尬了幾秒,漲紅著一張小臉,識趣的退出浴室。
暖流緩緩鑽進她的皮膚,將她身上的寒氣驅逐乾淨,等她洗完澡穿著薄厲森的襯衣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了。
錦宜熬好了薑湯端上來,開著對面書房透出來的燈光,禁不住搖頭嘆氣。
只恭恭敬敬地道:「您剛剛受了寒,薄先生吩咐我給您備好了薑湯,您多少喝一點。」臨走的時候她朝她溫和一笑,禮貌地道:「林小姐早點休息,晚安!」
從床上灰色的被套到窗帘,都是簡潔又冷硬的風格。床頭柜上擺放著幾本書籍,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私人物品,在她眼裡就是一間普通的客房,那個人甚至連臉都不肯露。從什麼時候起,他已經厭惡她到這種地步了嗎?
她關燈上床,窩進軟綿綿的被子里,身上的疲憊終於一掃而光。
窗外雷聲大作,淅淅瀝瀝的雨聲如密集的鼓點,一陣陣狂風呼嘯而過。關燈之後,漆黑的夜如一張巨大的黑網席捲而來,陌生的環境讓她心中警鈴大作。
她急忙從床上爬起來,想把床頭的檯燈打開,摸摸索索中什麼東西被她打翻,發出一串清越的響聲。
她更加心慌意亂,情急之下不知又絆著了什麼東西,狼狽的磕在地板上,雙膝著地,一陣尖銳的刺痛從她小腿處蔓延開。
她疼得嚶嚀一聲,恐懼的望著窗外,無盡的黑夜彷彿快要將她吞噬。呼嘯的狂風像一匹兇狠的野馬,不斷撞擊著窗口,彷彿下一秒就會撞破窗口,朝她碾來。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薄厲森聽到屋內的動靜,就飛快的趕來。卧室里漆黑一片,他在床頭地上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從喉嚨里發出一聲喟嘆,彷彿鬆了一口氣,又彷彿愈加焦急。
他走過來打開檯燈,看到她跪坐在一堆碎瓷片里,左腿被瓷片划傷,一小股血在她小腿處彙集。
「你……就不能安分一點?」他表情凝重,英挺的眉深深蹙起,卻不得不把她抱到床上,蹲下來檢查她的傷口。
修長的手指被她用力抓住,她驚魂甫定,身子止不住的發顫,熟悉的氣息剛一靠近,心裡的委屈和恐懼就成倍的爆發出來。
「為什麼不開燈?為什麼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你怎麼現在才來?薄厲森,你怎麼才來啊!」
薄厲森狐疑的望向她,長長的睫毛上蓄滿淚珠,正不由分說的一粒接著一粒瘋狂的砸下來,滴在他的手背上,立即化成一簇滾燙的火焰。
心底最後的防線被她徹底擊垮,並且潰不成軍。他俯身把她攬進懷裡,溫暖的氣息瞬間侵入她的領地。
薄厲森無奈的閉了閉眼,無聲的喟嘆。他在她身上永遠沒有什麼計劃什麼謀算可言,她一出事,他就方寸大亂,根本做不成任何事情。
短暫的溫暖還不能成全她心中的渴望,她跪在床頭,霸道的回抱著他,雙頰上的淚痕源源不斷的湧出來,她難過的嚶嚀一聲,委屈地喚他。「薄厲森!」
他眸色一沉,俯身吻了吻她的櫻唇。雙手環著她,彷彿捧著稀世珍寶一般慎重。「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林落楚,你是在懲罰我嗎?」
他喑啞的聲音透著幾分咬牙切齒,他狠狠揪起的心似乎一刻也沒放鬆過。片刻之後,他又猛地推開她,神情恢復了平常的冷漠,看著她的目光清冷,彷彿他們只是不相識的陌生人。
「薄厲森!」她吸著鼻子,小聲地喚。
「別裝出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你我都知道,你不是這麼柔弱的女人,你的心比鐵石還硬。」他冷冷的道,筆挺的立在床頭,眼底充滿蔑視。
「你走,」
林落楚對著他露出一個狡詐的笑,折回去貼著他的胸膛,溫柔魅惑。「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她唇角勾了勾,踮起腳尖在他耳旁呼氣。「還有合同的事謝謝你,晚安,薄厲森!」
她轉身欲走,卻被他摟住腰身。他眼內的寒冰瞬間融化下來,雖然覺得她今天舉止怪異,但此刻她就在他懷裡,他顯然顧不得其他。
「這麼敷衍我?」
林落楚掰開他的手掌,在季瀾清的注視下,沒再做出什麼越矩的舉動。
沒有人能在這場戰役中全身而退,他是這樣她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