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匆匆的離別
若水眼瞅著自己的愛人一夕之間,成了遙不可及的君王,她的一切奮鬥似乎都失去了意義。他們甚至沒有來得及道別,他就那樣急匆匆跟著那個女人走了。
是的,那個女人有權勢,是當朝太后,把他捧上了一個奮鬥一生都不可能企及的高度,還有什麼比這種奇遇更讓人欣喜如狂。
姬繁生的先祖是犯了錯的皇子,被威烈帝貶居賓州。一代比一代蕭條,雖然頂著宗室的帽子,卻也是人人可輕之慢之,不再是什麼尊貴的金枝玉葉。
在那些苦難的日子裡,唯有若水願意做他的朋友,願意與他結交,而如今……
他乍然升騰到了雲霄之上,連一個轉身都沒有,若水有些恨,卻還是竭力讓自己鎮定。
「將軍,我們該怎麼辦?還繼續去東越州剿匪嗎?」小邱亦步亦趨,看著將軍的臉色不豫,不知自己這個問題會不會惹惱她,可是大軍已經在賓州停留好幾日了,將軍說是要看看故友,卻也不見去訪友。
「去,如何不去,我山若水向來以天下為己任,哪裡有匪患,哪裡就該有我們山家軍的身影。」若水的聲音清越,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味道。
「將軍聖明,東越州的好幾個鄉紳都已經寫了信來,催將軍趕快啟程,若是再鬧下去,別說是損失財產,就是家小也要保不住了。」
「備飯,傳令三軍,飯後立即開拔,東越州的父老等著我們山家軍呢。」
「得令。」小邱一路小跑出了營帳。
若水痴痴的看著那封告別信,向來熟悉的字跡,如今愈發顯得冷情。「這天下,你就這麼想要嗎?」
神聖婆羅洲割據海外,仰慕天朝文明,典章制度無不照搬,崇尚禮儀,尊奉孔子。
因開化較晚,男女之間尚算平等,有錢男人可以娶妾侍,有錢女人也可以娶夫侍,維繫家庭和睦是第一要務。
大部分人還是尊崇一夫一妻,這樣才最體現了聖人的家和萬事興。
若水一直想著總有一日要娶姬繁生的,誰知道小小布商竟也學起人家鯉魚躍龍門,一朝發達,竟高攀不起了。
處於中心的鴻音王朝定鼎已經兩百餘年,文治武功都是海內第一,周邊小國也只能定期朝貢,上天護佑,也算安穩了許多年。
唯一的心腹大患卻在海嘯,每隔數年,便有一次大海嘯,帶來大洪水,沿海城市全被淹沒,內澇嚴重,百姓為之苦甚。
螺祖崇拜在民間剛剛興起時,並沒有人在意,但螺祖的威力卻因為供奉日眾也漸漸強大起來,在鴻音王朝第六任的威烈帝時,東越州最南端的芳港、貝城全城信仰,還修築了螺祖的金身塑像。
威烈帝宣化三十年,海嘯至,東越州頓成澤國,唯有芳港、貝城得以保全。
傳聞說螺祖現身,用一臂輕彈,海嘯便挪轉了方向,撲向了北方。
一百多年過去,傳聞也成了傳奇,螺祖信仰在神聖婆羅洲已經根深蒂固。
不用說出海的人家,就是尋常百姓家裡也要供奉一尊螺祖塑像,以祈求平安。
而賓州靠海,這螺祖崇拜就更是講究,每年的賽神會,若水總是攜了姬繁生一起去朝拜,似乎拜了螺祖,姬繁生的生意也能跟著好起來。
賽神會在每年的秋日,他們總是約定了先去拜完螺祖娘娘,就一起在人流最多的地方擺攤,往往那三日的收益,就能頂過平日里整月的。
若水並不缺錢財,但也站在人來人往的地方賣命的吆喝,一個江湖險惡都能縱橫的女劍客,卻在人流洶湧的時候,時常感到心慌,她怕人群把她和姬繁生衝散了。
彷彿要扯著嗓子喊兩聲,彼此才能聽見。到了晚間,兩個人就手拉手走回家去。
那時候還小,沒什麼隔閡,倆人比鄰而居也已經有很多年了。
若水屢次想要接濟姬繁生,卻總是被他拒絕。他就是那執拗的脾氣,問的急了,就說「我是個男子漢,總要憑自己養活自己和母親。」
「我們早晚都是一家人,何必客氣呢?」若水很是不解。
姬繁生聽了這話,卻只是笑笑,既不拒絕她的情意,又不肯多說一個字。
他每日還是那麼起早貪黑的跑出去擺攤,若是哪天多賺了幾個散碎銀子,就會給母親請醫生來,抓幾副葯吃下去,若水就能隔牆看見他那老娘起身來,若是天氣好的時候,也能在院子里走走。
每當這個時候,若水就會拿了些吃食送過去,給姬繁生的母親請個安。
而姬繁生當著母親的面,也就不好再拒絕她的善意,可是若水還是感覺到他的眉心總是會那麼一皺,雖然是那麼輕微的一個小動作,她卻看的清清楚楚。
他們慢慢大起來,若水也有很多外面的事情要忙,但回到家裡總是第一件事,就是去市上看看姬繁生,在布攤上幫他守一會,也好讓他去吃個安生的飯兒。
若是有客人來,若水總是胡亂說個價錢,不是把客人嚇跑,就是讓人笑嘻嘻的抱了一整匹布去了。
姬繁生往往嘆口氣,也不多說什麼,倒是隔壁糖水鋪的張嬸看不下去,悄悄告訴了若水,那筆生意是賤賣了,讓若水的臉騰的躁紅起來。
她就趁姬繁生不注意,把整塊的銀子放進錢匣子。
可是每次,姬繁生總是把若水的錢還給她。一來二去,若水只好老老實實的記住了所有的布的價錢,真正的像個夥計一樣幫著吆喝,幫著做買賣,一分一厘的計較起來。
姬繁生也勸了她兩次,「你這樣的大家小姐,何必出來受這份苦?錙銖必較,讓人看了笑話。」
「有什麼好笑話的,如果誰敢,就在我的劍下過兩招。」若水總是笑吟吟的,她捨不得跟姬繁生生氣,兩個人笑笑,很多事也就過去了。
再後來,她做了將軍,經常要領兵出去,姬繁生每次也不送別,但回來時,都給她預備著她愛吃的東西,彷彿一種小小的默契,雖然無言,卻心裡都有著彼此。
若水總說過兩年,等姬繁生過了及冠之年,就找媒婆上門去提親。按婆羅洲的風俗,若是太早了,總讓人覺得姬繁生是受了委屈,過不下去才嫁入將軍府的。
誰知道,就這樣一封信,就算作告別了,若水看了又看,還是只能嘆口氣,駭人的是,連那嘆氣的樣子,自己都覺得像極了姬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