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章：騎士之路

公雞鳴叫聲中，天灰濛濛地亮了。

教堂的鐘聲響起，一群白鴿飛向藍天。

小鎮大街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鬧騰了一個晚上的騎士和城鎮的守衛們則靠在牆角打著瞌睡。

依琳的士兵早早地在旅館門前列隊，在隨從的簇擁下，她騎上了自己的白馬。在順手給了旅館的老闆一個銀幣作為獎賞之後，她帶著自己的人馬順著城鎮的主幹道，穿越人群，離開了小鎮，繼續向南。

和平年代，邪惡力量帶來的陰霾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特別是在對方几乎沒有傷害任何一個人的情況下。有時候看上去更像一個笑話，甚至有些陰謀論者都開始懷疑，所有的一切不過是教會虛構出來的了，這個世界根本就不存在什麼惡魔，更沒有什麼巫妖。

從下半夜開始，巫妖格雷就沒再出現過。於是乎，僅僅一夜過去，現在除了那些還惦記著功勛的騎士之外，已經沒人記得在隔壁山頭上曾經住過一隻巫妖。

小販們已經擺好了攤檔，當街叫賣。

買菜的大媽站在檔口為了缺斤少兩之類芝麻綠豆的事情破口大罵。

勤勞的農夫們已經在田間勞作。

不需要上學，也無事可做的孩童們則追著僅有的，還在強打著精神四處搜尋格雷蹤跡的騎士們跑，時不時發出一陣歡呼。

如果說還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的話，大概就是鐵匠發現自己前幾天打造的盔甲不見了，又想不起是已經交貨了還是弄丟了，又或者是前幾天喝多了酒，根本就忘記打了。

賣柿子的小販發現巫妖昨天晚上砸塌的剛好是自己用來遮陽的稻草棚，以至於痛苦不已。

至於書店老闆，他壓根沒注意到有一本叫《騎士成才指南》的書不見了。事實上，他店裡的滯銷書實在太多，以至於如果沒人問，他根本就想不起自己還有什麼書。大門被踹開倒是發現了，還有點奇怪為什麼沒丟東西呢。

僅僅一夜過去，小鎮又恢復了往昔的祥和。巫妖的風波就好似一陣風一樣，一掃而過，什麼都沒留下。

……

距離小鎮一公裡外的一處草叢裡，格雷和骨馬悄悄探出了個腦袋，在確定周圍沒人之後才偷偷摸摸爬了出來，連帶從草叢裡拽出了奄奄一息的黑貓。

「讓我來查查，接下來我們應該干點什麼。」低下頭，格雷開始刷刷刷地翻起了那本《騎士成才指南》。

渾身上下不知道斷了多少根骨頭的黑貓一臉哀怨地說：「我覺得……我們最急需的是一個醫生，最好是獸醫。」

「可是我們已經離開城鎮了，這裡沒有醫生。」

「那就找一個呀。」

「唔……這樣挺麻煩的，其實我有一個更好的辦法。把你弄死，然後召喚成骨貓。這樣你就不再需要醫生了。」

黑貓眼珠子睜得都快掉下來了。

「而且還不用吃東西，不用排泄。不覺得很方便嗎？」

「不！我覺得我現在挺好！」

「可是你看上去快死了。」

「不！我很好！拿開你的爪子！我很健康！不需要醫生了！」黑貓嚇得尖叫了起來。

「好吧……」格雷眼眶裡的火焰又黯淡了，他由衷地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的。可惜黑貓看上去很抗拒。沒辦法，低下頭，他又繼續翻起了他的書：「嗯……接下來，我應該找個領主宣誓效忠。」

黑貓和骨馬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書上是這麼說的，

騎士一定要有效忠的領主，否則，就不是騎士。」

「你覺得會有領主願意接受一隻巫妖的效忠嗎？」

「找找嘛，說不定就有了呢？我們還得找個教堂，書上說騎士都是虔誠的信徒，每周都必須去禮拜，否則就不是一個合格的騎士。」

「嗯，一隻做禮拜的巫妖，這很有創意。」黑貓死的心都有了。

格雷卻一臉興奮地歡呼了起來：「你也這麼覺得嗎？這麼有創意的想法，他們一定不會想到的。這樣一來，就不可能有人懷疑我是一隻巫妖了！」

正說著呢，骨馬一個沒站穩，「哐」的一聲摔了下去，摔散架了。

……

「我們還有多遠到鹹魚港？」依琳問。

騎著馬走在一旁的艾比羅伯斯回答道：「尊敬的依琳小姐，距離不遠。一路向南，按照現在的速度，晚上我們就可以吹到海風了。」

走在另一邊，霍爾斯時不時地拍打自己的頭盔，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需要停下來讓你睡一覺嗎？」依琳問。

「不用，依琳小姐。」低下頭，霍爾斯嘴裡還在不斷地喃喃自語：「那隻該死的巫妖究竟跑哪裡去了？」

……

「我們先往哪走？」

「往南吧……」再次被裝到頭盔里的黑貓有氣無力地說：「反正北面是不能回去了，向南走，總會遇到一個什麼城市的。反正任何一個城市都會有貴族。不過他們接不接受你的效忠，就只有天知道了。」

「也有教堂嗎？」

「有~」黑貓無助地翻了翻白眼，此時此刻，身為一隻幽靈貓，它已經忍不住想要大哭一場。

於是乎，一隻巫妖帶著一隻黑貓，一匹骨馬，搖搖晃晃地踏上了向南的路。還沒走幾步，就「啪嗒」一聲連人帶貓從馬上摔了下來，然後又灰溜溜地爬了上去。

骨馬的眼神里充滿了不屑。

……

太陽一點一點地爬升。

他們路過高山，走過小溪，走過田野。

鳥兒嘰嘰喳喳地從他們的頭頂飛過，路邊的野兔匆忙逃竄。

戴著氈帽的農夫拄著鋤頭遠遠地看著他們，田間的野草輕輕搖晃。

格雷坐在馬鞍上的姿勢，也隨著他對馬術的熟悉從一開始的正常騎姿，變成了倒坐，又變成了趴著，遠遠看去就好像骨馬馱著個什麼東西似的。

黑貓都昏昏欲睡了，他還精神抖擻地翻著那本《騎士成才指南》。不只精神抖擻，甚至還笑出了聲。

「這本書真不錯，比魔法書有意思。」

「是嗎？那你多看點。」

「你不順便看一看嗎？我剛看到了騎士八大美德。」

「不看……」

「可是如果你不看，我就沒辦法跟你討論了。」

「閉嘴！誰要跟你討論這本破書！我要休息，天主在上，你不讓我找醫生也就算了，還不讓我休息。你是惡魔嗎？」

「我是巫妖。」

「我知道！骨馬！你不是也會說話嗎？快勸他兩句！」

「偉大的特內達斯要迎著朝陽去戰鬥……」

「行了，你可以閉嘴了！」黑貓都快哭出聲了：「能不要亂動嗎？算我求你了，我只想好好睡一覺，萬一醒來發現是個夢就再完美不過了。」

「好吧，那我不動。」格雷無奈答道。

……

夕陽西下。

四周的一切都漸漸暗了下來。

風塵僕僕趕了一天的路的依琳一行，終於遠遠望見了鹹魚港——一座漁產豐富的海濱城市。

遠遠看去，整個城市就好像一個月牙似的。整整齊齊的房屋，橙色的磚瓦，夕陽下，有一種別樣的魅力。

海鷗「呱呱」地叫個不停，歸來的漁船正在港口清點著一天的收穫，忙碌了一天的人們已經在回家的路上，街道上孩童三三兩兩地玩耍著。

沿著腳下的直道，依琳可以清楚地看到此行的目的地，位於城鎮正中央的一座高聳的城堡。還有……騎著馬站在城鎮入口處，呆愣著不動的格雷。

依琳警惕地抬手，整個隊伍都停了下來。刷的一下，依琳手下的持盾士兵已經在兩人之間築起了一道盾牆。

隔著盾牆，依琳看著格雷，格雷也看著她，就在城鎮的入口處，兩人都騎著馬，靜靜地對視著。

「請問這位騎士，我們認識嗎？」依琳問。

「應該……不認識吧。」

「那你為什麼要阻擋我的去路呢？」

「我在等。」

「等什麼？」

「等我的貓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