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章：未知的旅途（四）
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里奇的意識已經處於遙遠的北方了。
光禿禿的，戴著拉環的頭蓋骨，銀白色的騎士鎧甲，還有冷冰冰的王座。
是的，有兩個里奇，一個剛剛抵達石筍城穿著掩人耳目的布袍,另一個正在北方的王座上穿著銀月騎士團的騎士鎧甲。兩者之間依靠休眠來進行切換。
身為里奇的誘導惡魔，薩琳娜正單膝跪在王座下。
薩琳娜悄然出現在里奇身旁，輕聲說道：「巫妖王殿下，您的休眠時間似乎越來越長了。需不需要我……」
「不需要，你忙我交代你的事情吧。」里奇擺了擺手站了起來，然後一步步走下台階：「休眠有利於我積累魔力,這件事你不用管。」
說著,里奇已經與薩琳娜交錯而過。
「薩琳娜明白了。」薩琳娜微微低下頭。
走到大殿正中，里奇默念起了咒語。
一個空間之門很快出現在了他面前。他毫不猶豫地抬腿走了進去。
這是格雷之前不曾掌握的咒文，但對如今的里奇來說，卻已經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
是的，他的成長極為迅速，迅速到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
北風肆無忌憚地橫掃著一切，銀月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
強大的亡靈軍團在暴風雪中呆立著，許多已經完全被厚厚的冰雪覆蓋。
軍團深處前不久剛剛開鑿的堡壘中，一道空間之門緩緩打開了。
里奇從空間之門裡走了出來。
髒亂的實驗室里，正埋頭實驗的貝利從試驗台後伸出頭來：「嘿，你抵達石筍城了？」
「嗯。」里奇點了點頭，走到貝利的身旁。
「見到那傢伙了嗎？我說那隻蟲子。」縮回腦袋，貝利繼續著手裡的實驗。
「見到了，已經住下。他答應幫我安排面見帕加索斯，但必須通過他的母蟲。」
「哦，那還挺順利的嘛。」
「也可能……不會太順利，他的說法很含糊。他說帕加索斯就在石筍城沒錯，但卻拿不出任何證據。他自己也從未見過帕加索斯。」
「唔……所以你懷疑他？」
「這是合理的懷疑，不是嗎？這邊呢？有進展嗎？」里奇瞧著試驗台上東歪西倒的容器說道。
「沒有。」貝利背對著里奇,用手撓了撓光禿禿的頭蓋骨：「太複雜了,主要是……特別繁瑣。我完全有理由懷疑帕加索斯用了至少萬年的時間才做出那玩意的。一萬年……這對於永生物種來說也是相當長的時間。」
頓了頓，貝利又補充道：「格拉斯利也在做，不過我覺得即使兩個人一起做，也不會加速一丁半點。需要驗證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一旦出錯，我都不知道究竟錯在哪裡了。我正在設法理解當中的一些竅門。」
「看來獲得厄客德娜的唯一方式，就是找到帕加索斯了。」
「也可能不只需要找到帕加索斯。事實上，我到現在都沒辦法搞清楚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我們確定要召喚一個被深淵封印的，我們對她的了解僅限於傳說和書本的東西嗎？我覺得這跟召喚外神沒什麼區別。」
「但我們沒有更好的選擇了不是嗎？」里奇攤了攤手。
貝利回頭看了他一眼，又將頭扭了回去。
大概半年前，身為白骨聖光教廷中堅力量的粉碎者格拉斯利獲得了一份古老的「藍圖」，是關於一件被深淵封存的可怕武器的。
武器的設計者，是一位已經隱居的遠古惡魔——帕加索斯。
重新複製出這件武器，或者找到帕加索斯，獲得他手中藏著的「厄客德娜」，將對戰局有巨大的推動作用。
剛巧，貝利曾經獲得過帕加索斯的關鍵情報——這就是里奇前往石筍城的原因了。
「你經常性休眠，薩琳娜和迪莉婭沒懷疑吧？」貝利一邊倒騰著玻璃瓶一邊問道。
「沒有,我跟她們說我需要休眠來提升魔力。我的魔力也確實提升得很快。」里奇答道：「即使他們懷疑又如何？他們不可能追蹤得到我的意識去向。」
「你是完全的天賦,真令人羨慕呀。嘎嘎嘎嘎。老實說，你的性格其實如果站在惡魔那邊的話，也許會更合適一點。畢竟正義一方我還沒見過你這種性格的。你甚至不願意信任自己的守護天使和誘導惡魔，我可從沒聽過格雷懷疑凱瑟琳和薇薇安。」
「所以呢？貝利叔叔您還會繼續支持我嗎？」
「當然會。我們處於劣勢，劣勢應該要更謹慎。」
「謝謝您，貝利叔叔。」里奇輕聲說道。
……
轉眼之間，里奇又到了一個類似軍議室的地方，那裡聚集了包括布魯圖在內的十幾隻大巫妖。
「東線和南線的消耗戰還在繼續，我們剛剛損失了三萬的部隊。比較氣憤的是深淵那幫傢伙又沒動手！不止是深淵，金龍這次也只是裝裝樣子！我都快氣炸了！」
「老實說，我放流星火雨的時候真想給他們頭上也來一發！」
「醒醒，以他們的魔免程度，你的流星火雨連根毛都燒不到。」
「那應該怎麼辦？我就是看不慣那幫傢伙！」
十幾隻巫妖，包括布魯圖在內都吵成了一團。
站在正中看著沙盤的里奇輕輕抬起左手制止了巫妖們的爭論：「叔叔阿姨們，大家不要激動。三萬亡靈部隊對我們來說沒有什麼大問題，找補找補，戰場上應該還能弄回來一萬。再在其他地方吸收一下，三萬應該很快能補充回來。」
所有的巫妖都靜靜地盯著里奇。
「怎麼啦？」里奇抬頭望向他們。
「你就不覺得生氣嗎？」布魯圖問。
「生氣呀。」里奇答道：「我比誰都更希望把他們的骨頭砸碎了喂地獄獵犬。請相信我，我們現在所做的事情，目的就是把他們的骨頭都砸碎了喂地獄獵犬。」
「然後呢？」
「像之前一樣，調整布局，隨便怎麼調整，然後繼續進攻。失敗，補充，調整布局，進攻，失敗，補充，調整布局……不斷循環，同時保證主體布局不要動。如果他們試圖偷襲，就按照之前的預案。雖然可能性很低。要讓他們覺得我們很焦慮，已經快按捺不住了。」
「還有呢？」
環視一周，里奇輕聲對他們說道：「還有就是，相信我。」
……
如果說眼下里奇有什麼最大的困難的話，大概就是巫妖們的耐心了吧。
巫妖們的毅力和士氣從來都不需要里奇擔心，但耐心卻要。這些無限接近永生的存在並不擅長等待，很多時候，里奇會害怕他們一上頭，直接就將亡靈大軍A過去。
那正是天堂、地獄、黑龍想要看到的。
雖說巫妖有魂匣，不會輕易死亡，但是亡靈軍團的材料卻是有限的。整整一千萬的亡靈軍團，如果倒在這裡，恐怕就不會再有機會再次集結了吧。
無論天堂還是地獄都不會容許他們再次集結起規模如此龐大的軍隊的。
……
結束了軍事會議，里奇馬上又打開空間之門奔赴下一地點了。
後勤、內務、安撫，各方各面，每一個房門裡奇都要關注到。或者說，他必須至少把每一隻大巫妖都見一遍，以免出現意外……甚至還要以格雷的口吻回復來自凱爾特斯大陸各地的信函。這是他每天切換到這具身體必做的事情。
……
八個小時之後，里奇才在石筍城的旅館里睜開了眼睛，滿心的疲憊。
「還得跟后蟲談判……不知道能不能說服她。如果是父親的話，大概就不需要任何籌碼了吧。他甚至能在不開出任何條件的情況下，說服金龍一族成為盟友。」扶著額頭，里奇心裡忽然冒出了這麼一個念頭。
是呀，他就是那麼傳奇的一個人，他是母親的全部，卻消失在了茫茫的雪山之上。
這個世界真是不公平。黑龍和神魔，都要為他們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
「無論如何，總得試試不是嗎？」將思緒拉回，里奇側過臉問道：「伯弗蘭有消息了嗎？」
「主人，伯弗蘭大人來過了，他說已經安排妥當。」匍匐在地的布勞說道：「布勞告訴他您在休息，讓他先回去了。」
里奇站了起來，走到布勞面前，念動咒文，輕輕點在布勞的額頭上。
頓時，布勞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你就在這裡好好睡一覺吧，這次我一個人去就好了。」說完，里奇整了整衣冠，推開了房門。
……
一隻巨大的蜻蜓怪震動著翅膀落到了潘多拉旅社前方。
這是一隻體型足有小牛大小，撐開翅膀超過十五米的龐然大物。體型已經可以說跟亞龍不相上下了。
「請，我尊貴的客人。」伯弗蘭恭敬地說道。
小豬大小的黑色蟲子迅速壘了起來，堆成了一條直達蜻蜓怪背部甲胄的台階。
里奇踩著黑色蟲子一步步走了上去，坐到了甲胄上。
緊接著，伯弗蘭也被黑色蟲子搬抬著「坐」到了甲胄上。
蜻蜓怪的翅膀開始震動，巨大的軀體馱著里奇和伯弗蘭猛地一下升空朝著城市南面的峭壁飛了過去。
「哈哈哈哈哈！」伯弗蘭忽然狂笑了起來：「感覺如何？我尊貴的客人！雖然『蜻蜓』的撕咬能力很糟糕，但飛行能力確是整個大陸上最好的！是最優秀的飛行坐騎！」
里奇沒有回答，只是側過臉靜靜地掃視著下方的城邦。
四周的景物以極快的速度朝著後方掠去。
蜻蜓怪馱著他們從石筍建築群中穿梭而過，速度極快，有時候距離撞上巨大的石筍不過一兩米的距離而已。
不過，里奇確實絲毫不需要為它擔心。正如伯弗蘭所說，這種蟲子的飛行性能非常出類拔萃。即使在極限速度下，它也可以瞬間懸停。轉彎、滑翔、爬升更是輕而易舉。
里奇也是有三條骨龍的巫妖了，他甚至覺得這隻蜻蜓怪的飛行能力比骨龍還強悍，已經到了一種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除了速度。
如果要論速度的話，龍族終究還是要更快一點，無論是活著的，還是死了的。
但它們足夠「廉價」，不是嗎？
轉眼之間，他們已經沖入了峭壁上的坑道中，四周變得一片漆黑。
與此同時，展開足足有十五米的蜻蜓怪在直徑只有二十米的通道中飛行居然也沒半點減速的意思。坑道中偶爾出現的熔岩就像流星一樣一閃而過，轉眼間就已經消失不見。
兜兜轉轉，飛越了無數個岔路口，走過如同迷宮一般的地底通道。足足半個小時之後，四周忽然一下開闊了起來，也亮了起來。
出現在里奇面前的，是一個巨大的地底溶洞。
熔岩從頂部如同一條條河流一樣順著岩壁流淌而下，在下方匯聚成巨大的熔岩湖泊。四面熔岩河流的縫隙布滿了一個個的蟲洞，每一個蟲洞都有一條長長的，如同步道一般的黑色繩索牽引著，指向正中。其上像豬仔一樣大小的蟲子往來不斷。
至於正中，懸在熔岩湖泊正上方的，是一個巨大的洋蔥形黑色物體，在繩索的牽引下微微浮動，四周的空隙還偶爾吐出氣息。像是在呼吸。像是一個有生命的物體。
「這裡是心房，我的母蟲就住在這裡。」伯弗蘭介紹道。
蜻蜓怪馱著里奇和伯弗蘭降低了速度，順著其中一條繩索牽引的入口飛入了心房之中。
裡面是一個巨大的空間，四周厚實的牆壁卻是黑色的肉質……看來，這個建築確實有生命。
或者說，這根本就是某種巨大的蟲。
剛一停下，大片的蟲子就圍了上來，在里奇的腳下鋪成了台階。
還沒等里奇從蜻蜓怪的脊背上走下來，就看到一個人形物體來到了蜻蜓怪前方。
那是一個女人，里奇很確定，那是一個女人。
白皙的面容，精緻的臉龐，修長的耳朵。那種精緻，甚至可以與精靈族相提並論。即使安德魯在這裡怕也會驚艷。
然而……她的眼睛是純黑的，沒有瞳孔。頸部布滿了紅色的血管。凹凸有致的身體上布滿了黑色的外骨骼，就像蟲子一樣。關節處還有如同利爪一般的突出物。
最關鍵的是，她沒有人類的腳。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巨型幼蟲一般肥胖的下身。有十二足，有巨大的節肢。
上半身跟人類差不多的尺寸，下半身卻如同公牛一樣龐大，以至於她站起來的時候，足有三米高。
還沒等里奇反應過來，她已經雙手交叉行了個禮，微笑著，用深淵語輕聲介紹道：「您好，我叫阿蒂拉。作為黑色焰火族群的后蟲，歡迎您的到來，我尊貴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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