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半生流離,換你憐憫 第二十三章 我有錢
沐雨被送回了四街地帶的府邸,秦紀打了個傳音讓秦琳請假而出,並且由住校改成了回宿,雖然鳳凰女子學院校規嚴謹,但是對著這個被黑鳳凰特殊關照的女孩有極大的區別對待,當天秦琳便回了府邸。
秦紀在交流上肯定不及同為女孩子的秦琳細心,沐雨如今的情緒也不太穩定,秦紀也沒去幫什麼倒忙,只是呆在流火學院里。
當姜經亘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山腰上的獨棟宿舍,不出意外,抬眼便見到了那一如既往坐在露天平台上凝目的青年,姜經亘已經對此習以為常。
他見過很多年過半百,飽經風霜的老人會總是一個人孤獨的盯著一個地方,想那些年經歷的往事,有過的遺憾,失去的東西,卻很少見到正值年少的年輕人會如此。
姜經亘從心底里敬畏這個神秘的年輕人,敬畏他的深不可測,敬畏他的處變不驚,還有那些藏在他身里那些可能驚世駭俗的故事。
但是姜經亘也隱隱有些可憐他。
對,就是可憐。
秦紀失去了這個年紀該有的東西。
當初的秦紀有多洒脫,多風流,現在的他就有多落寞,多壓抑。
四年前的時候,秦紀是三人中最隨心所欲,沒有負擔的,而另外二人,皆是背負著一座大山在艱難前行,而如今。
何清已經卸下了重擔,坦然面對,沐黑影也已將大山搬到了目的地,準備攀登,原本最隨心之人,卻拾起了一整條山脈抗在肩上,寸步難行。
仰靠椅上的秦紀伸出手掌,凝視著手上的掌紋。
一隻蝴蝶扇動翅膀都有可能在極遠的地方掀起風暴,那他這條大魚呢?
他若翻個身,會將如何?
秦紀不敢去想,放下手掌。
義無反顧之人可敬也可笑。
敬情深,笑自私。
擺在桌子上的傳音石一陣震動,秦紀看了一眼那熟悉的號碼,接起傳音。
「秦紀。」
段漠聲音很是平緩,問道:「最近有空嗎?」
秦紀微微皺眉,思索一會,輕聲道:「有。」
「好。」
段漠說道:「來黑墨城找我,陪我走一趟六如郡。」
秦紀掛掉傳音,緩緩起身。
周夏洲作為周夏版圖最小的一個洲,除了囊括千里的帝都之外,還有四郡環繞,六如郡正是其中之一。
秦紀披上黑袍,離開了流火。
黑墨城。
一輛停在府邸門口,這外表看似古樸沉重的府邸,卻有著一扇足以亮瞎眼的大門,在陽光下折射出一片金燦,令人不敢注目。
黑墨城在很早以前只是帝都諸多屬城之內毫不起眼的一個小城,可當一介布衣在此落點,建立起第一家天之商行的時候,名不經傳的黑墨城便成為了帝都範圍內數一數二的經濟重城,往來之人絡繹不絕。
這個重達萬金的純金大門,更是黑墨城的標誌性建築。
駕車的女子翻身下車,守在門口的管家令人打開大門,紅毯鋪地,鐵甲侍衛其齊刷刷排開,引起過往眾人側目。
馬車上的青年緩緩下馬,嫵媚貌美女子輕挽著他臂膀,持劍女子落後一步跟在身旁。
當青年露面后,原本只是疑惑、觀望的人群頓時如煮沸的熱水一般,驚呼不斷,與此同時,沒有動靜足足二年的天字型大小紈絝段漠回歸的消息更是傳遍整個黑墨城。
一時之間,風聲鶴唳。
對於這臭名昭著的浪蕩紈絝,黑墨城的人可是吃足了苦頭。
黃金大門緩緩合攏。
「春花,春水。」
段漠揮了揮手,笑道:「你們散了吧。」
「是。」
二個侍女應聲退下,連帶著那些排場宏大的諸多侍衛等人也陸續散去。
段漠踩著滿地的珍稀玉石鋪成的小路,穿過栽種著奇花異草的小院,一直往裡走,這些窮極奢華的裝飾直到到達眼前一座小院的時候方才截然而止,那普普通通的別院裡面有一個湖泊,泊里的涼亭上坐著個布衣男子。
段漠走進涼亭,一屁股在男子對面坐下,喊道:「老爹。」
布衣男子捻動著手上的黑子,注視著面前的棋局。
商聖,段雙重。
被譽為周夏有史以來最離譜的從商奇才,僅僅只用三十年便將脈絡遍布周夏九州,和上半國腰挎三刀的那位並稱為雙雄。
一身布衣白手起,千萬黃金於一身。
在這實力為尊的周夏,一個手無靈力的商人能夠走到這一步,絕對是一個讓人目瞪口呆的結局。
段雙重抬起頭,看著面前的段漠,這個和他有八分想象的年輕臉龐。
他自然知道,他這個兒子在乾的荒唐事。
七歲放火燒家,九歲流連青樓,十二歲風花雪月,十四歲一擲千金買紅塵女子一笑,更是斥人融化萬金鑄成啼笑皆非的黃金大門。
包括周圍這些開銷不菲的玉屋、玉路和各種珍奇異寶,但他從來都不說一句責備之詞。
他對這個兒子的溺愛,已經超出了常人的界限,整個周夏,誰人不知商聖段雙重有多麼寵溺自己的兒子?
每當有人就此事說起時,他只是淡淡一笑,只說三個字:「我有錢。」
對,他有錢,所以可以讓兒子隨意揮霍。
這常人看來十分自大,狂妄的話,從他嘴中卻顯得很普通,讓人無話可說。
因為,他真的很有錢,有錢到了可以用錢砸死千萬人。
所以,段家出了這麼一個世人眼中紈絝的不能在紈絝的敗家子。
段漠剝開一個橘子,捻了一瓣放進嘴中,金黃色的汁液順著嘴角流下,他舌頭一舔,旋即看向段雙重,笑道:「老爹,我還得出去一趟。」
段雙重指尖黑子重重落在棋盤上,緩緩道:「出去逛了二年,還沒逛夠?又想作什麼妖?」
聞言,段漠臉上頓時露出一抹燦爛笑容,他搓了搓手,有些希翼的道:「老爹,我打算干一件大事情!」
見狀,段雙重的眉頭便緩緩皺了起來,不是因為他的話,而是那笑容。
比如七歲那年放火燒家的時候,段漠便是這麼笑的。
比如十二歲鑄黃金大門的時候,他也是這麼笑的。
段漠咽下嘴裡的橘子,笑道:「我打算上一趟六如郡的東方家族。」
一身布衣的商聖凝目看著對面的兒子。
三十年前,他剛起步的時候,曾和六如郡的東方老爺子結下很深的因果,二者曾經約定,以後若有子嗣,或結秦晉之好,或成金蘭。
如今,當時無人問津的天之商行,已成商界霸主,而東方家族也已算一方北斗,實力不容小覷。
這一樁約定如今也算萬人知曉。
商聖是兒子,東方家族的,是個女兒,只不過商聖這兒子是臭名昭著,那東方家族的女兒卻是名滿天下。
被譽為帝都明珠的東方玄音不僅實力冠絕年輕一代,而且傳言美如下凡仙女,在帝都年輕人的圈子裡屬於最高不可攀的清冷女神,不知多少人垂涎,為之傾倒。
自從十年前東方老爺子因病逝世后,東方家族就和段家再也沒有往來,更別提什麼秦晉之好了,這也成了不小的笑話,商聖並未就此有過什麼態度,此事便就此擱置了。
不過想想也是,這麼一個天之嬌女,東方家族怎麼捨得送她入虎口。
東方玄音如今就是一隻天鵝,而段漠,便是那隻癩蛤蟆,只不過這隻癩蛤蟆,卻穿金戴銀。
段雙重拿起邊上茶杯,茶蓋輕碰,沉聲道:「打算搶人去?」
段漠撇嘴,然後笑容愈發燦爛:「我要……休妻。」
段雙重手上的茶杯泛起一陣漣漪,他輕輕揉了揉眉心,問道:「為什麼?」
段漠又拿起盤中二個橘子,說道:「因為吧,我覺得她長得太好看。」
這位氣量涵養極佳的商界巨雄久久沉默。
段漠一邊剝著橘子,一邊可憐兮兮的道:「老爹,這普天之下好像都是什麼紈絝子阿,廢物的,被女方悔婚退婚,像我這樣主動去休妻,會不會不太好?」
家財萬貫卻只穿樸素布衣的男人放下茶杯,起身後望向滿湖遊動的豐腴錦鯉,片刻後方才平靜道:「無妨,我有錢。」
段漠咧嘴一笑,揣上果盤裡剩下的水果便吹著口哨愉快離去。
布衣男子站在原地,負手而立。
下一剎那,段雙重身旁突然出現了一個黑袍人,黑袍人看著那離去的段漠,片刻后緩緩嘆息一聲,沉聲道:「雙重,你就真的不管管這小子嗎?再這樣下去,他可就真的毀了。」
一身布衣的段雙重臉色平靜,他轉過身,重新坐回凳子上,捧起茶杯,輕輕的抿著茶杯里的清茶,沒有回答黑袍人的意思。
黑袍人拳頭微微攥起,冷聲道:「我不能再看段漠再這麼荒廢下去了,他是段家子孫,他必須扛起這份家業,二十年的放縱,他該醒悟了!」
段雙重放下快見底的茶杯,微微搖晃,看著那些殘餘的茶水來回晃蕩,他的視線變得有些模糊,腦海里浮現了很久以前的畫面。
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寒冷冬天,一身布衣的段雙重跪倒在冰天雪地里,仰起頭,無聲的落淚,他懷裡抱著一個女子,美的傾城傾國,卻是沒了聲息,嬌軀冰冷,冷的和這臘月寒冬一樣。
殷紅的鮮血浸滿了他們腳下的雪,如盛開在雪地中生命之花,美而凄涼。
一個瘦弱的小小身影跌跌撞撞的從雪中跑來,嚎啕大哭,最後撲在了段雙重懷中的女子身上,撕心裂肺的哭聲讓這寒冬更是多了一抹蕭瑟。
從那之後,一向聽話乖巧的段家小公子不見了,只有一個張揚跋扈,揮金如土的段漠。
畫面一轉,已經是少年的段漠跪在一個普通墳墓的墓碑前,豆大的雨滴傾盆而落,砸在少年那瘦削的身體上,衣衫眨眼間便濕透,混合著雷聲,段漠仰起頭,任由雨點砸在臉上,分不清是雨還是淚,從喉嚨里發出的低語很快便被雷聲湮滅。
段雙重站在遠處的一顆樹后,身子靠在樹上,沉默著,半響沒有作聲,雷聲轟隆,少年的話還在他腦海里一遍遍回蕩。
畫面破碎,視線漸漸清晰起來,段雙重提起茶壺往茶杯里斟了一杯,旋即一口飲盡,道:「從未沉淪,何來醒悟?」
從來沒有沉淪過,哪裡來醒悟一說。
黑袍人怔在了原地,難不成,這還不算沉淪?
哪家公子乾的出一擲千金買紅塵女子一笑?
誰會收納天下美姬,甚至在自己家裡開了一個號稱豹房的極盡奢淫之所?
又有哪個還未及冠的小子,會用純金打造大門?或者進出青樓,夜夜笙歌,天天吃喝玩樂?
周夏頭一號紈絝子弟,竟然算不上沉淪,這無疑是一個笑話,可是這個笑話從眼前這個布衣中年男子嘴中說出,黑袍人不敢有反駁之詞。
因為他叫段雙重,是一個傳奇。
布衣商聖。
段漠離開小院后,並沒有像以往一樣直奔府邸里的豹房,那裡這些年已經收納了各種嬌美女子足足百餘人,鶯鶯燕燕如頂級青樓。
坐在自己房門口台階上的段漠望著自己手上一張血淋淋的ren皮面.具。
五官精緻,貌美如花。
這是真正的人皮,從人臉上硬生生扒下來的。
半個時辰后。
提著青鋒長劍,氣質如脫世青蓮的春水站在門口,微微點頭。
段漠收起人皮.面具,帶著春水來到了大門口,黃金大門再度打開,馬車早已備好。
段家大門口的玉石獅子上,靠著披上黑袍的青年。
「走。」
段漠和秦紀上了馬車,春水熟練駕馬。
馬車出城而去。
黑墨城的高聳城牆上,一襲布衣淡然而立,手上拿著一份情報,儘是東方家族如今的脈絡分佈,勢力情況。
布衣男子手掌鬆開,這份情報飄風飄揚,在半空中燃起火焰,焚燒殆盡。
「去吧。」
段雙重柔聲道:「天塌了,爹幫你扛。」
在他的腦海里,墓碑前的少年低吼聲卻總是揮之不散,就因為那句話,他放縱了自己兒子直到如今,不管他如何荒廢!如何敗家!如何紈絝!他都一笑而過,甚至還幫他解決所有麻煩,用錢擺平一切事情。
那日的雷雨下。
成天花天酒地,揮金如土,干過無數荒唐事的少年跪在墓前,淚流滿面,只說了一句話。
「娘,我都變成這樣了,你怎麼還不回來管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