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盛啟之世23
姣姣彎月似一把鐮刀,刀面照亮了黑夜,然而刀鋒在刺痛著只能隱藏在黑夜中發泄的情緒,如此尖銳刻薄。
御書房內,聽著下人傳遞迴來的消息,齊興修氣得臉色鐵青,他大力掃掉龍案上的東西啪啪啪落地,指著跪在下方的暗衛,破口大罵道:「廢物,全都是廢物,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朕要你們何用!」
近幾日愈演愈烈的謠言盛起,已經威脅到了他的位置,在緊要關頭來這一招,果真是楚太師心狠手辣的作風。
如果真如皇叔所言楚太師已經掌握了可以摧毀他的把柄,那麼現在是火燒眉頭,皇叔提倡的緩和之計根本行不通,只能主動出擊,掌握控制權。
被臭罵一頓罵,下屬也不敢觸霉頭,只是一直垂低腦袋,瞧不見他臉上任何神色。
身為皇帝卻失去理智到在下人面前破口大罵,已然是丟了面子,齊興修臉色陰沉難堪,他深吸幾口氣緩和心底暴虐的情緒,這才冷聲道:「謠言散布,總會有領頭羊在蠱惑,你們將其找出來,解決掉。」
下屬聞言面露為難,他更是托舉這抱拳的手,不敢抬頭直視皇上的盛怒,「可現下戰亂四起,南城百姓早已人心惶惶,陷入暴動造反,導致謠言愈演愈烈,大有蔓延至其他城市,恐無法制止。」
「所以你這是在跟朕說沒有解決的辦法,只能看著楚太師掌控局面,步步緊逼是嗎!」齊興修氣得雙手啪一聲撐在龍案上,眼裡燃燒著怒火,可心裡是發虛的緊。
他嘗到了皇叔所言的後悔是什麼滋味,如果沒有走向同敵國密謀求助這一步,也不會陷入如今進退兩難的境地。
下屬抖了抖身體,他只是默默低頭,沒敢接下這句話,這是催命符。
齊興修只是爆發情緒而已,他也不是真的要得到回答,或者說他心中已經有了個答案,他背過身看著牆上掛的山河畫,揮手道:「退下。」
下屬連忙應到:「是。」他站起來往後退,打開門的時候恰好碰到要進的德福公公,便抱拳示意,爾後翩然離去。
德福點頭回敬,他站在門邊沒有再進去,朝著齊興修的背影,道:「皇上,八賢王已經到了。」
齊興修緊繃的身體終於得到一點緩和,他轉過身,面色著急道:「快快有請。」
八賢王齊靖的身姿愈發羸弱,他抱著一個手爐走進來,握拳抵在唇邊低聲咳嗽了幾聲,眉宇間都是孱弱病態,說話聲音都是很虛,「臣拜見皇上。」
德福早已彎著腰安靜退出去,並把門關好,站在門外如守著,他的嘴角微微彎起如平常的笑容,但此刻似乎略有深意。
齊興修從高位走下來拖著他的手臂扶起,先是關心問候一番:「八皇叔近日可還好。」
齊靖面色平靜,虛聲道:「多謝皇上擔憂,不過是老毛病了,過幾日便好。」
「那就好那就好,這幾天上朝沒有皇叔在旁輔佐監管,朕心中是坐立不安吶,可不就盼著皇叔朝日回歸,能讓朕有個可以信任協商的人。」齊興修聞言先是鬆了口氣,爾後就是惶恐的表達了自己的無力和齊靖的地位,故作將人抬高。
這番行為用在叔侄兩身上有顯違和,但他們是叔侄更是天子和臣子。
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齊靖來之前已經有所預感,隨即他聽聞這番話不為所動,只是從善如流接話:「能為皇上分憂是身為臣子的福分,如今皇上有要是與微臣協商,臣必當竭盡所能。」
這是他選擇的人,也是他註定要走的路,不管結果如何,他已經做了一個忠心臣子該做的事情,也完成了身為皇室一員該擔負的責任。
或許先輩所犯下的罪孽,能夠終止在這一代,也是命中注定要償還的代價。
「朕能有皇叔輔助,我大齊定能躋身七國最強。」齊興修滿意一笑,得到了保證和皇叔這句隱晦放權的話,他這才將所有疑難問題說出來,爾後就是長嘆一口氣,惆悵萬分:「如今亂臣賊子當道,各國也紛紛想在齊國咬下一塊肉。朕是左右為難,日夜不能寐也無法尋到思解決辦法,還請皇叔能夠獻上錦囊妙計,幫朕渡過難關。」
齊靖的眉頭早已緊緊擰著,即使心中早已最好了準備,可聽聞皇上所犯下一系列糊塗事情,他還是忍不住有股恨鐵不成鋼的怒氣在橫衝直撞,同時也深感自責慚愧,皇兄去世前將皇上交於他培養輔佐,他沒有完成這個重任,他日黃泉路上,無顏面對齊家列祖列宗。
然事已至此,再生氣也於事無補。齊靖斂眉深思,一會兒后才幽幽道:「北離國乃蠻凶之徒,與他們做交易是無法單方面終止。況且如今他們來勢洶洶,大有將齊國拿下的氣焰。楚太師是阻止北離國進軍,同時也是平衡七國的支點。要想保護齊國周全,楚太師就不能動,甚至要捧著。」
何為真正權臣,一來功高蓋主權傾朝野,二來各國畏懼,視為威脅。
放眼七國內各朝廷的權臣,能做到這兩點的唯獨楚太師,他紮根太深堅如磐石,埋下計劃也錯綜複雜,直接對上他就是以卵擊石,只能選擇迂迴的水滴石穿。
「朕知道這個道理,可這個楚太師嚴重不把朕放在眼裡,只要一日不除,心中就一日不安。」齊興修自然是明白這個道理,可明白與行動往往背道而馳。
卧榻之側,豈能容他人酣睡。齊國只能有掌權的國君,而不是位高權重的亂臣。
齊靖這回沒有慣著他的脾性,而是抬眸與他直視,語氣冰涼擲地有聲:「這是皇上唯一可以走的選擇,可如今您已經親手打碎了。楚太師還在朝野,您還是國君,可一旦楚太師有所動作,您將會是齊國末代皇帝。」
一字一句敲打在心上,齊興修修怔怔的望著他,本是憤怒的表情變為了頹然,他深感失敗與無措,好像一直豎起來的驕傲壁壘就這樣被輕易打破,被無情嘲笑諷刺,令他羞愧難當。
到底是自己照看長大的孩子,齊靖嚴厲過後就是難免心疼,他微微嘆息,寬慰道:「如今楚太師的態度已經表明和皇室拉開爭鬥,況且皇上早先就做出了選擇,當下無法回頭只能迎難而上,或許還能換取一線機會。」
如果是生在太平盛世,皇上的性子可以當個雖沒有作為但也能守國的皇帝,然而時運不濟生在亂世,身處梟雄之間過於弱小,他無力反擊,只能被吞食。
齊興修瞳孔一縮,愣聲道:「皇叔的意思是…」
「皇上喚臣來之前,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不是嗎。」齊靖望著他的雙眼,似乎將齊興修那點心思都看得一清二楚,他也做出了保證:「只要皇上有需要,臣手下的兵聽您調遣。」
皇上想奪回楚太師手上的兵權,何嘗又不想要他的,這點他一直都明白。
齊興修看見皇叔兩鬢有了斑駁銀髮,想起自小皇叔就跟在他身邊孜孜教誨,他心中難掩羞愧到舌尖都在苦澀,可最後還是蠕動著嘴唇,選擇了沉默不語。
皇與臣,終究有著如深淵般無法跨越的溝壑。
他感激皇叔的付出,可是更想要守護皇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