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沉冤人(完)得雪
夏乾將姚母安置在一旁,繼而走到跌落在地的姚數身前,彎腰伸出手向他。姚數被這一腳踹的眼暈,他莫名其妙的看著夏乾,但還是借著他伸出的手準備站起。
結果屁股剛騰空,雙腿還沒站直,夏乾忽然一鬆手,他又跌了回去,這次腰撞在了井口,疼的逼淚。
「你!」姚數瞪他。
夏乾道:「給你點陽光你就燦爛了啊。我又不是娘,我為什麼要幫你。」
姚數不明所以的聽著他的話。「什麼?」
夏乾指著姚母:「姚家村所有人都對不起你,唯獨你娘自始至終為你著想。你在懲罰誰?你娘么?」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用得著你來管嗎?是她說要保護我的,我只是給她個機會證明她那偉大又愚蠢的母愛啊。」姚數吼道。
啪!
一個響亮的巴掌打在了姚數臉上,清晰的五指印在臉頰上浮現。
所有人都靜靜地看著局勢奇妙的變化。
夏乾甩了甩手,輕描淡寫地道:「這一巴掌,我替你娘打了,當然了我不是想做你娘。你要說我多管閑事也無所謂,我這人就是喜歡多事。」
姚數愣在地上,左手緩緩攀上發痛的臉頰。他神情驟變,歇斯底里的吼叫道:「明明我什麼錯都沒有,為什麼你們都要這樣對我!」
他蹭的站了起來,舉起拳頭沖向夏乾,卻被夏乾一指頂住眉心,用空閑的另一隻手又給了他一巴掌,另一邊的臉頰也立刻紅通了起來。
夏乾道:「笨蛋!我明明是在幫你好嘛,我這樣明顯的好意你都感受不到嗎?」
姚數更加不明:「你妨礙我報仇也叫幫我嗎?」
夏乾輕哼:「看來你娘跟你說的話,你是一句都沒聽進去啊。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和你痛恨的那類人有什麼區別。」說著,他抓著姚數的后脖頸將他壓在井邊。
除了臉頰有些紅腫外,其餘與從前無二,只是清澈的井水裡倒映出的眼瞳充滿了恨意和陰狠,還有不擇手段。
「你報了仇之後,除了一條路走到黑就再也沒有別的選擇了。你可是文曲星下凡啊,你過人的才智怎麼能被埋沒呢。」夏乾說道。
姚數遲疑了許久,心中不是沒有過這種猶豫,眼中凌厲的鋒芒逐漸軟弱。他低聲道:「不行,報不了這個仇,我一輩子都過不去這個坎兒,也不可能迎來新的生活。」
「不就是要報仇么,我幫你。」夏乾又抓著姚數的脖子把他拉了起來,手臂順手掛在他的肩膀上,問道:「你要先從哪邊開始?」
「你要怎麼做?」姚數回問。
夏乾忽然笑了起來,他插著腰走到人前,看了看院口的村民們,又瞧了瞧正廳里的姚志川,轉頭對姚數壞笑道:「我師父教我,殺人要誅心。」
他招了招手將夏麟夏瑜喚來,湊近與他小聲說了幾句。兩人受命故意使了個閃身陣,消失在原地。
村民一陣驚呼,知道他們絕非普通人。夏乾來到一眾村民面前,裝模作樣的清了清嗓,說道:「咳咳,大家可能不知道我是誰,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東城山上的道士,我叫夏乾。」
「夏乾。」姚數暗暗念了一句。
村民們面面相覷。
「是那個老大的夏家,前些日子被打了的那個。」
「他們家還有人剩下吶,我聽說死了不少人。」
夏乾聽他們議論紛紛的還是那些事兒。
姚利群開口問道:「夏家的人來這兒幹什麼?我們的事兒跟你們沒有關係。」
夏乾伸出一指,晃了晃,裝模作樣道:「不不不,我夜觀天象,見妖星閃亮詭異。我天眼一開,遙看那相城北邊兒是妖氣肆虐啊。掐指一算,是有妖孽作祟啊。」他揪著眉頭,裝著老氣橫秋的算命老道的模樣。
侯老頭在旁捂臉忍笑,自家兒子還是老樣子,愛捉弄人。
「果然!」村民一聽,這可不說到他們心坎里了,頻頻往姚數那兒拋去閃爍的目光。
姚數揪著眉頭,有些不悅。
「是不是因為那姚數回來了,所以才妖氣肆虐了。」有人問道。
夏乾搖了搖頭,嚴肅道:「不止一個,這妖氣絕非只有一人,不儘快解決的話,所有人活不過明年。而我已經知道了這些妖孽所在了。」
「怎麼剛找出一個,又出來了,那該怎麼解決啊。老天爺啊,您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我們姚家村啊。」有村民又開始哭天搶地,一呼百應,都開始叫叫嚷嚷的,吵得人頭疼。
姚利群高聲阻止:「別喊了,哭有什麼用!有什麼解決辦法嗎?」他看向夏乾。
夏乾略微抬眼,見房頂上的二人已經準備就緒,他滿意一笑,轉而說道:「當然,找到那人黑狗血祛邪即可。」
「那快把他揪出來!」村民們連忙呼道。
「好。」夏乾藏不住的笑意,朝著房頂上二人點了點頭。
兩人受命,將手中木桶向下傾倒,黑紅的液體如傾盆大雨般撒向人間,將底下一群村民澆了個透心涼。
「啊啊啊啊。」驚慌的村民們頓時嚇得屁滾尿流,在地上互相推搡喊叫,看到對方情形更把自己嚇得不行,在整個院子里瘋狂亂竄。
夏乾笑的直拍大腿,他好容易勻出餘力來說道:「這叫現世報!」
夏麟和夏瑜跳下房頂來到他身邊,手中還抱著木桶,裡頭還殘留了些「黑狗血」。夏乾單手攬著木桶,擦過姚數身旁,來到姚志川面前,連桶帶水一塊兒砸了過去。姚志川一張黑油的臉黑的更加精彩,問到那股子氣味,伏地嘔吐起來。
「不,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乾的。我沒有,我沒有……」姚志川身後的姚華突然跟得了失心瘋一樣,捂著腦袋瘋狂搖頭,說話也顛三倒四起來。
原是方才砸向姚志川的木桶滾到了姚華身上,也濺了他一臉的「黑狗血」。
夏乾眯眼瞧他,心覺其中定有隱情。他走近姚華,蹲在他身前,循循善誘:「你做什麼了?」
姚華忽然一抬頭,看著周圍的人沒一個正常的,一個個在大白天大喊大叫,身上臟黑不堪,還以為自己來到了地獄。一顆本就不大的膽子頓時給嚇破了。他趴在夏乾眼前,快速的磕頭,「閻王爺,我招,我都招。」
夏乾將計就計,捏著喉嚨,演著深沉的嗓音:「你說。」
姚華額頭略微遠離地面,他害怕道:「姚生,我不是故意要殺他的,是他自己落進了水。」
眾人大驚,姚橋從紛亂的人群中沖了過來。
夏乾繼續問道:「那你為什麼不救他呢?」
姚華支支吾吾道:「我以為他識水性。」
夏乾道:「你胡說,那姚生雙唇青白大張,死相詭異,你和我說他是自己溺死的?」
姚華一聽這閻王爺是真什麼都知道,欺騙不過只得說實話,他艱難開口:「是,是他先出言不遜說我不如那姚數,我才一氣之下把他的頭壓進水中,誰知他沒兩下就嗆死了。」
夏乾又道:「那之後的事?」
姚華立即回答:「都是我爹,姚志川做的。什麼妖孽都是他和那假道士串通的。我爹自收稅一事就看不慣姚數,所以趁此機會想出這個辦法將他剷除。」他急於推脫罪孽,什麼都說了。
夏乾笑著搖了搖頭,頗為可憐的看著那位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姚志川,可憐的老父親,被自己的親兒子給捅了一刀。
諷刺啊,諷刺啊。
姚橋忍著怒火聽完全部,抓起神智不清的姚志川父子就是一頓猛揍。
夏乾退後,看了看姚數的表情,含著笑意對著姚母微微點了點頭。
姚母緩緩走向姚數,粗糙卻溫暖的手掌再一次握住了姚數的手,說道:「太好了,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再不用受苦了。」
姚數落下一滴晶瑩,砸在了交握的手上。
十六歲的少年,只是想還自己一個清白而已。
夏乾不自覺的微微一笑。他回頭瞧了瞧那群人還瘋著,只得又回到院口,高聲吸引他們注意:「誒誒誒,別吵吵了,那是朱墨汁兒兌的,洗洗就沒了。」
村民一聽,停下了狂亂的腳步,半信半疑盯著他。
夏乾無奈道:「黑狗血能不能祛邪我不知道,不過墨汁兒看來是可以。哈哈哈哈。」他暢快大笑。
馬五的賭坊被封了,因為他名下沒有資產,只是進監獄蹲了半個月。倒是碰見了姚志川父子。這個小地主波瀾壯闊的大半輩子在監獄里終結了,姚華本就色厲內荏,經那回一嚇,腦子就完全不清醒了。
姚數沒回姚家村,他不屬於那裡,也無法再在那個受過傷的地方心安理得的生存。
姚母將他送出村,碰見了夏乾一行人。姚數目色平靜,向他道謝。
夏乾表現的滿不在乎的輕哼一聲。
姚數說道:「有一件事我沒告訴你。那個賭坊的開設目的本就是吸引姚家村的村民。」
「誒!」夏乾驚訝。
姚數繼續道:「姚家村的農戶常年受到姚志川的剝削,費力不掙錢,多年來積攢的怨氣使他們對錢更加執著,也更加心懷僥倖。」
夏乾道:「怪不得有那玄紅桌的安排,是因為這樣啊。」
姚數點頭:「因為目的特殊,以及官府設定的賭坊利息條例,我只能在兩個月內完成報仇,所以那玄紅桌的出現應運而生。當然有這樣賭規的賭坊也長久不了。」
夏乾想起他之前還言之鑿鑿不是姚數故意引他們去的,原來是他過於單純了。
「總之,謝謝你。」姚數認真道。
「哦。」夏乾冷淡回應,自從得知姚數已定好去向,他就悶悶不樂。
到嘴的鴨子飛了。
「別那麼小心眼兒嘛。」夏瑜胳膊肘推了推夏乾。
「哼。」
「不好意思啊,他就是這樣,你別介意。」夏瑜替他賠罪。
夏麟睨了他一眼,劍柄在手掌上敲打,夏乾咽了口吐沫,立刻恢復往常面色。
姚數搖了搖頭,隨即作揖鄭重向夏乾。
「我是姚數。」
「我是夏乾。」他面帶微笑。
兩人背道而馳。
夏乾忽然回頭對他背影喊道:「喂,記住我的名字。總有一天它會在這個世界如雷貫耳。」
「我不會忘記你的。」姚數輕巧一語,略微垂首,在漫天燦爛霞光下去往了另一個方向。
「靠!我是真的很想拉他入伙的。可惜!可惜啊!」夏乾氣的指天踹地,繼續自己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