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出府
趕早,常安跟在璟溶從院里出來時,瞧見樹下站著個身著**束裙的窈窕淑女,正凸自琢磨這背影有些熟悉,就見她突的回了身,風揚過身後的長發輕輕飄在肩頭,笑的明眸皓齒,璟溶乍瞧見這番小女兒姿態,倒是微微一怔。
「哎,剛傻樂什麼呢」跟在璟溶身後的蘇清徽正想著事,忙的被常安這麼一撞,頓時什麼思緒都沒了,她抬頭瞥了眼前面,只是眯眼沖常安彎唇一笑,看見她這笑,常安頓時一陣涼意。
馬車停在一座府邸前,進府時,她抬頭瞧見門上懸挂的府牌上偌大的兩個大字:沈府,微微晃眼。
比起淮王府的清凈雅緻,這沈府就顯得富麗熱鬧多了,沈家大人大約是聽聞了璟溶將至的消息,早早的就在門口候著,備下了酒水躬身請侯。
蘇清徽向來對這些你來我往官場之道不感興趣,便尋了個間縫溜了出去,不過到底是在別處院落,也只能在四周走走。
百無聊賴之際,耳邊響起一陣清脆的笑聲,她撥開眼前的藤蔓,向前望去,一個身著鵝黃色衣衫,眉目清秀的少女,正站在鞦韆上迎風起盪,相比起她的肆意快樂,底下的奴僕可謂是膽戰心驚,一個個愁眉苦臉不住的勸著。
她瞧見這一幕倒是觸景生情,從前在別苑時,她也曾像那鞦韆上的少女一樣,肆意張揚過,那時嬤嬤倒不像這些奴僕般聒噪,只是坐在石桌旁,邊編線邊笑眼瞧她…..
璟溶從房裡出來,擺退了身旁的奴僕,沿路走過來時,正瞧見蘇清徽站在藤蔓下,目光朝著一個方向直直的瞧去,背影很是蕭瑟。。
常安街上,一片喧鬧,璟溶掀開簾,低聲吩咐常安:「我還有些要事要處理,其他人先行回府」說著伸出手,彈了一下蘇清徽扎在頭頂的小鬢,「她留下」。
等到只剩蘇清徽和他時,璟溶瞧見她不滿的扶了扶頭上的簪子,連聲音都不由染了些許笑意:「走吧」。常安瞧著兩人的背影憤憤不平,什麼時候殿下辦要事,要帶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丫頭片子了。
蘇清徽看著眼前的光影迷離、人聲沸頂,倒是彌補了她這些天被困在府中,還有那些費心事的孤寂和挫敗。
許是久不見熱鬧,他低眉斂目望去的時候,正迎上蘇清徽發亮的眸子,像是湖間一點月,水光清透。
微微轉神的功夫,就看見她手中提著一盒糕點,嘴角還沾著剛剛試吃的碎屑,掙著身子探手點著裡頭的小食,眼瞧著她身子歪歪斜斜,璟溶上前一步,手扶在桌板撐在她身側。
蘇清徽用盡全力探了幾探才夠著,縮身回來的時候,看見璟溶木著臉垂臂站在一側,她斜晲了一眼,明明一伸手就拿得到,倒是站在這白看熱鬧。
璟溶微微蹙了下眉頭,夜晚明明涼風意意,剛剛胳膊上的溫軟和熱度彷彿褪不去似的,陣陣發麻。
蘇清徽瞧見以為被看穿了心思,忙擺正了神色:「公子,」她剛出聲,璟溶就毫不留情面穿身走過,蘇清徽合了口,磨磨牙轉身跟上。
許是今晚月色正好,街上人也愈來愈多,前方一群孩童嬉鬧,蘇清徽提著糕點盒連聲哎哎避讓。抬眼瞧去,璟溶正站在幾丈開外冷眼旁觀。
忽的,蘇清徽有些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這人還真是,哪家小姐要是瞧上他,這心理得多強硬。
若她要是知道,這遭殃的前一秒還在替別人憂心思慮,怕是要譏笑出聲。
璟溶看著她站在湖邊發怔,額角就隱隱竄痛,果然…
橋上正站著瞧風景的少年郎,忽的感覺身側一輕,耳邊一陣風聲夾雜著劍出鞘的嗡鳴聲,反應過來時,身旁拔劍之人以抬腳向前走去。
「還不起來」蘇清徽聽見這清冷的聲線,暮的回了神志,扶著一旁的樹榦站穩身子,璟溶伸手拔下插在樹上的劍,轉身遞給身後的少年郎。
「冒昧一借,多謝閣下」那少年瞧著眼前這人,雖是道謝,臉上神色卻絲毫未變,衣著氣度不凡,想是身份尊貴,也不多加糾纏,道聲無妨便離去了。
幾步外,一個男人坐在地上,揉著腿骨罵罵咧咧,蘇清徽低眼一瞟,看見地上那塊石子心下瞭然。
剛剛她許是愣怔了,抬眼便瞧見人群擁擠,一個男人被推嚷著就沖她而來,剛想閃身,哪知身後無路,眼見著要墜入湖中,耳邊一陣風聲,身後一道氣力抵住腰身,穩住了她的身形,撲面而來的男人卻忽的像是被人擋了一道似的歪身撲在地上。
人群散去,蘇清徽跟在璟溶身後,默默的揉揉背後,不知是不是剛剛閃了腰,現下總覺著有些不爽利。正摸著,忽的手一頓,幾下摸索之後,嘶啦一聲。
她欲哭無淚,定是剛剛被劍蹭破了衣裳,當時一個小口,現下讓她這一番折騰,可算是徹底毀了。
璟溶走著,餘光一掃,身旁哪還見人影。
他折身走幾步,才在一個角落裡瞧見蘇清徽,像只壁虎似的貼在牆上。
「怎麼不走」
「那個,我,我腳疼,站一會」沉默之後,她舉起手,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好吧,我實話實說,我衣裳破了,實在沒法走」
蘇清徽見璟溶擰眉立馬介面:「公子,這回真不怪我,還不是你著急」
「干我何事」
「你著急走啊,我也著急啊,錢差點都沒付清,我這不就追你而來了」
「說重點」
「喏,然後你就一劍破了我的衣裳」
「哎呦,哎呦,真是作孽」兩人一愣,轉角里走出個老乞丐。「我說這位公子,瞧著你衣冠楚楚,怎麼這二吊子錢都不捨得出」
蘇清徽有些懵,這位大爺又是從哪冒出來的,她撓撓頭:「這位老伯,你可能有些誤會,我說的」
「不必多說,我都知道」老乞丐上前一步:「這種事我見多了,姑娘啊,聽我一句勸,人生在世啊,還是命重要。」說著塞給她幾文錢,搖頭晃腦,一路長嘆的遠去。
蘇清徽捧著那幾文錢,很是迷惑。
片刻后,兩人站在樓前,她噗嗤一聲笑。
「你還笑得出來」她當然笑的出來,比起被人誤會是入了煙塵之地的女子,他這被人說成流連青樓,得了便宜還不肯付錢的吝嗇之徒,豈不是更可憐?
更何況,他這般雅正之人,只怕是連那門匾都未曾細瞧一眼。
蘇清徽又朝那角落裡看一眼,這兩處相連,旁邊又辟了條小巷,剛剛那老乞丐,定以為她是從那後門追出來討錢的。
這般想著,蘇清徽又覺,畢竟身邊這人剛剛救了她一遭,又替她遮了破衣,眼下自己一時不慎,就叫人冤枉了他去,著實是有些可惡,是該好好賠個禮的。
蘇清徽剛開口喚了聲公子,就見璟溶回頭佛她一眼,面色不虞的沖她伸出手…
「不長記性」蘇清徽退後一步,拂拂鼻尖,有些尷尬。身後幾個醉酒的男子踉蹌著步子衝過去,一路污言穢語。
「你剛想說什麼」「哦」蘇清徽抬頭:「我就是想」說著一頓,耷拉著眉,一臉欲哭無淚:「想問問公子,這衣裳挺貴吧」
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璟溶慢慢低頭,衣上豁然印著兩片油漬。他按按眉頭:「你」
「我真不是故意的,事出突然,我剛以為公子要揍我來的,所以才」
「閉嘴」
行至王府門口,蘇清徽才忽的想起來她在市上買的糕點,腳步一頓垮了神色。
她命懸一線都護它個囫圇,沒成想它倒是不知好歹,臨死還要拉個墊背的。正胡思亂想之際,忽的眼前出現那幾盒小食。
蘇清徽抬頭望去,璟溶正神色倨傲的捻著那一根紅線,見她伸手來接,鬆了手扔回到她懷中。儘管月色迷濛,眼前這少年一身冷意,面色不虞,她依舊心上一暖。
回了房,放下小盒,蘇清徽攤開紙頁,提起筆,燭火下,紙上街角輪廓漸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