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玉牌
夢周醒過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她坐在床上懵怔許久,也沒想起來自己最後是怎麼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這個地方。
夢周一向自詡酒力不錯,昨個兒不知怎的,不過喝了一壺酒竟醉的斷了片。她仔細回憶了半晌,最後的記憶始終停在她豪情萬丈的敬酒畫面上,任憑她如何努力也沒往前動半分。
夢周哀嚎一聲,本是酒後壯膽怎麼就變成現在這幅麽樣了,現下可倒好,話沒說清,還白添了糟心事。要是她借酒撒潑,說了些有的沒的該如何是好。想到這,夢周更是頭疼。
中午,夢周趕著飯點往鶴山院里溜達一圈,沒見著小空,她好奇道:「鶴山,小空不同你住一個院嗎?」
「他早上被淮安王身邊的侍衛接走,說是去熟悉熟悉學堂。」
「沒想到他說話還挺算數。」
鶴山道:「這樣也好,畢竟我們也沒能力給小空什麼,小空留在京都能受著這麼好的教育也是福分。」
夢周沒接話,鶴山看一眼她道:「你怎麼了,瞧著面色不大好。」
「沒什麼,就是昨晚沒休息好罷了,對了,你昨日出去打聽到那個姑娘的消息了嗎?」
「具體的還沒有,不過我已經確定她一定在京都了。」
夢周面色終於歡喜了些,「太好了,那我今天同你一起出去找。」
「不用了,你畢竟女兒身,京都有些地方你不方便出入。」
夢周心下瞭然,道:「我知道了,但你若是有什麼需要一定要同我說。」
鶴山笑笑道:「放心,少不了麻煩你。」
鶴山吃完飯就帶著幾個從璟溶借來的人手出了門,夢周回了院子,一人呆坐的時候心裡刻意藏起來的那些事又唰的一下全部冒出來。她煩躁的揉揉頭髮,怎麼就不得消停呢。
「姑娘。」
夢周應聲轉頭,看見三七,忽的想起沈敏兒的囑咐,她眯眯眼睛,這人不來,她倒是把這正事給忘了。
那端,三七瞧見夢周的眼神,肩膀一抖,想起璟溶的囑咐。
兩人之間隔著幾米遠,可三七還是往後退了退。
夢周瞧見三七動作彎彎唇角站起身,「三七侍衛,找我有事?」
「主子在等姑娘。」
聽見這茬,夢周氣勢頓減,她又坐回石凳上,很虛弱的模樣,「還勞煩三七侍衛轉告一聲,我頭疼,實在去不了了。」
三七提提嘴角,「正好,主子昨日染了風寒也頭疼,現在屋裡醫師還沒走,順便也給姑娘瞧瞧。」
「不用了,不用了,我躺一會就好。」
「哦,那可能是姑娘昨晚酒還沒醒。」
夢周磨磨牙,就聽三七嘆口氣道:「不過,咋晚姑娘確實喝的有些多了,折騰了王爺半宿,王爺到現在還…」
三七話還未說完,夢周就從凳子上一躍而起,哪還有半點虛弱的樣子,「走吧,帶路。」
三七忍住笑,咳嗽一聲請道:「姑娘這邊請。」
進了央涑院,夢周夢裡的那些影子忽的和眼前景象一瞬重疊,那道模糊的白色身影一閃而過,她按按額角緊步跟上。
門開,璟溶看著三七身後刻意躲藏的人影,放下書揚聲道:「你先下去。」
「是。」
屋門一合,夢周更覺手足無措,她眼神飄忽的落在璟溶身上,試探道:「我聽三七說你病了?」
璟溶沒直接回答,只是點點桌角道:「坐吧」
夢周磨磨蹭蹭坐過去,見璟溶面上並無異色,輕聲解釋道:「其實我這人一向酒力不錯的,只不過昨日那酒實在上頭,我初嘗不知深淺才會迷了心智,那個,要是我酒後說了或做了什麼不知分寸的事,還請您包涵。」
「你確實說了許多話。」
夢周手上起了一層涼汗,「我,我那是胡言亂語,您就當聽個玩笑讓它過去吧。」
璟溶彎唇,「這麼急著否定,你就不想知道你都說了什麼?」
夢周攥攥手,沒敢吱聲,璟溶點點桌上的木盒,「打開看看。」
打開之前,夢周心上百轉千回,待打開之後卻一臉迷惑,她提起盒裡東西,仔細看看道:「玉牌?」
「恩,你昨晚的戰績,收好了。」
夢周面色一紅,剛想細問問,門外傳來三七的聲音,「主子,聖上傳人來請您走一趟宮裡。」
璟溶拿過夢周手裡的玉牌側身系在她的腰間,「剛好。」
「啊?」
璟溶站起身順順夢周腦袋上翹起的髮絲,「我很快就回來。」
話罷,璟溶就帶著三七往宮裡去,徒剩下一臉懵怔的夢周。
宮裡內殿里,一室茶香,璟願執本冊子坐在桌邊眉頭微蹙。他對面璟昇倒是落個清閑,手裡捏個瓷壺不停打量。
殿里腳步聲傳來,璟願抬頭看去,眉頭鬆動,「來了。」
「皇上。」
「坐吧。」
璟溶撩袍坐下,璟昇放下手裡瓷瓶,看一眼璟溶身上月牙白衫,打趣道:「看來兄長今日心情不錯。」
「是不錯。」
難得聽見璟溶接話茬,璟願也笑道:「找個機會我倒是要見見這位還未謀面的奇女子。」
璟昇笑道:「下周宮中不是要舉辦宴席,到時候皇上定能好好見識一番。」
璟願看一眼璟溶,啜口茶道:「不急,以後多得是機會。」
璟昇像想到什麼一般,坐正身子道:「也是,賞花宴畢竟人多口雜,她還不熟悉京都,以後再說也不遲,那我們先說說正事。」
璟願頷首示意,「你那日說,京都幾位大人之死已有線索,可是同李家有關。」
璟溶道:「李家確實經手此事,只是此案背後真正主人恐與臨州國那位新任太子有關。」
璟昇道:「比起他那個父皇,這太子確實心貪了些,不僅和隱居避世的蛞屹族搭上關係,還把手伸到了京都。」
璟願皺眉道:「看來這水面上無波,底下倒是暗潮湧涌,是我大意了。對了,今日是小宗將軍押高厚進京的日子,璟昇你找個機靈些的暗中查看著,免得那些人再從中作梗。」
「是。」
璟願,「此事關係重大,牽扯朝堂和兩國紛爭,你們探查時定要小心謹慎,至於那位太子還要勞煩兄長出手會一面了。」
璟溶低聲道:「皇上言重。」
淮安王府,夢周剛出了央涑院就瞧見路上飛跑著的空青。她一怔繼而眼裡含笑,不知璟溶那般穩妥的性子怎會帶出空青這般鬧騰的模樣,她想著腦中忽的有根弦斷開,或許,空青這性子隨了另一個人吧。
不時,空青氣喘吁吁地停在夢周面前,「你看到我的白白了嗎?」空青說著比劃兩下,「就是一隻小兔子。」
夢周思索兩秒,剛剛眼邊確實竄過個白色東西,她點點頭,往後一指,「看見了,它往那邊跑了。」
「太好了。」空青說著牽起夢周的手,「那你帶我去找它吧。」
那股暖意連著手心繞回心頭,夢周拒絕的話哽在心頭,不知怎的,她所有思緒都好像牽絆在手心那一點熱里。
「好。」
空青幾番蠻聲蠻氣才說停那些奴婢不再亦步亦趨的跟著她,夢周瞧著空青那副模樣想起之前六月故作大人的模樣,嘴角一彎。
「我看見白白了。」空青說著拽拽夢周的袖子,「你快看,它在那。」
夢周蹲下身順著空青指的方向看去,那隻兔子許是慌不擇路身上沾了不少污跡,現在正蹲在洞口另一端歇息。
「我去把它抱過來。」空青說著就要上前。
夢周一把提溜住她,無奈道;「算了,好人做到底,你在這等著,我去。」夢周說著撥開雜草,彎腰鑽進那個狗洞里,無奈她剛探出半腰竟被卡在那狗洞里動彈不得。
她身後空青著急道:「你要快點哦,不然白白又要跑了。」
夢周掙掙身子,無力道:「我好像卡住了。」
「那怎麼辦,啊,我知道了,你等我去叫人來幫你。」
「不用,不…」身後沒了回應,夢周欲哭無淚,卡在這就夠丟人了,現下可好還要被人圍觀,她一想此,心上更著急。
這端夢周正竭力掙脫,那端那隻兔子就這麼靜悄悄的蹲在那干瞪著她,仿若看戲。夢周沖那隻兔子撒氣道:「看什麼看,等我出去就把你燉了。」
那隻兔子彷彿聽懂人話,受了驚嚇一般往左邊竄去。
「欸,欸你別跑啊,我開個玩笑。」夢周正說著那隻兔子又折頭跑了回來。
隨後腳步聲響起,夢周偏頭看去,就見一片月牙白衣角慢慢晃過來。
一聲輕笑,夢周閉閉眼抬頭看去,就見璟溶身邊一個年輕公子正垂眸笑著瞧著她,身後的三七也是一臉莫測。
璟溶一臉無奈蹲下身,「你不老實待著,怎麼跑這來了。」
「我抓兔子,喏,就那隻。」
夢周說著順手指去,哪還有兔子的影子。笑聲變大,夢周生怕璟溶不信,忙的補一句,「真的,我真的是抓兔子。」
「我知道了。」璟溶蹭蹭夢周臉上的灰,「出來吧。」
「我倒是想啊,這不卡住了嗎?」
三七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收到夢周怨恨的眼神,他立馬收住表情。
「我來啦,我來啦,我來救你啦。」
璟溶皺眉,「青兒。」
話落,夢周身後一道氣力衝過來,她一下沒防住,胳膊一彎撞進璟溶懷裡。
牆那邊,空青很激動的蹲下身探著腦袋瞧過去,「怎麼樣,你看到…爹爹!」
場面一度靜默,夢周先反應過來,她慌手慌腳的從璟溶身上下來,「對,對不住啊,你沒事吧。」
她說著看見璟溶胸口上兩個黑手印,「我,我給你拍拍。」
「不用了。」璟溶嘆口氣把夢周帶起身,「我回去重換一件。」
一旁璟昇看見白色之上那兩個印記,沖璟溶玩笑道:「許久不見,功力不減當年啊。」
空青呲溜一下從狗洞里竄過來,伸手抓住璟溶袖口,留下兩隻更黑的手印,「爹爹,你回來啦。」
璟溶欲攔住的手徒然放下,他按按額角,「下次,你們倆走正道。」
夢周回了院子收拾妥帖,推開房門就見昨日遇見的那個仙女般似的人兒正坐在石凳上等候。
看見夢周出來,許綰唰一下站起身,又垂眸壓住面上激動,才輕聲試探道:「我帶了糕點,你要嘗嘗嗎?」
夢周碰碰鼻尖,也有些局促,「恩,好。」她說著緩緩坐在許綰對面,道:「對了,我聽昨日兩位小主子喚你姑姑。」
許綰想起那兩個孩子,心頭溫柔,「恩,昨日匆忙,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夢周。」
「夢周。」許綰低聲呢喃重複,「大夢一場,周轉輪迴又見故人。」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許綰輕輕搖搖頭,又柔柔笑道:「我單名綰,你直接喚我綰兒就可。」
夢周有些猶豫,心道,昨天兩位小主子喚面前這姑娘一聲姑姑,可見其身份尊貴,現在就算這位貴人卻直截了當的說了芳名,可自己畢竟一介百姓,直呼皇家貴族名諱總歸不當。
許綰看出夢周猶疑,她掩下眼裡失落,輕聲道:「是我太著急了。」
「恩?」
許綰道:「我的意思是你剛來府上確實有很多不熟悉之處,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
「是,多謝…」
以書在一旁低聲提點,「六王妃。」
夢周笑笑,「是,多謝六王妃。」
許綰應一聲,打開木盒,遞一個給夢周,「嘗嘗好不好吃。」
「多謝六王妃。」夢周說著輕咬一口,眼神頓亮,「這比我昨日在京都元瀟閣里吃的好吃多了,王妃好手藝。」
「你要是喜歡,我常做給你吃。」
此話一出,兩人皆是一愣。許綰顯然意識到自己這話說的唐突,她輕咳一聲,垂眼看見夢周腰邊的玉牌道:「這玉是淮安王給你的吧。」
夢周摸摸那塊玉牌點頭。
許綰笑道:「這玉牌貴重,他給你就是把你當做自家人,既是一家人我們之間也不必太過拘束。」
「自家人!?」夢周心裡掀起滔天大浪。她又想起璟溶給她玉牌時臉上的表情。心道,難不成自己白日里總想著妻妾一事,導致她那夜醉酒說了什麼討身份的胡話!
夢周從桌邊一下彈跳起來,解下那塊玉牌放在桌上,又後退兩步擺手道:「不不不,六王妃你肯定是誤會了。」
「怎麼個誤會法?」
聽見璟溶聲音,夢周蹭一下回頭。
璟溶見那塊玉牌孤零零躺在桌邊,皺眉道:「你怎麼摘下來了?」
「那個,這事可能有誤會,我,我那晚就是喝醉說胡話而已,您要是真聽見什麼瘋話可千萬別當真。」
璟溶看見夢周手足無措的模樣,將許綰和夢周那夜醉酒後的心聲一結合就知,眼前這人定是又心繞著妾一事。他心嘆口氣,走上前拿過那塊玉牌站在夢周面前,柔聲道:「你那晚不是哭喊著要我教你劍術嗎?還說要我替你暫謀個好差事,現下我手邊就有一個拿著銀子學劍術的兩全好法子,你不要了?」
夢周愣怔一秒,「真的?」
「嗯。」
許綰適時解釋道:「這玉牌淮安王身邊人都有,有了它出入辦事也方便些。」
許綰說著看見三七,忙道:「對了,我記得三七就有一個。」
三七一臉迷惑,他轉眼看見璟溶微微點頭,結巴應承,「是,是,屬下確實有一塊,不過今日換衣裳忘帶了,屬下回去就帶上。」
璟溶和許綰看見夢周將信將疑的表情終於逝去,不由鬆口氣。
「是這樣啊,那就辛苦淮安王替我謀划啦。」
璟溶彎彎唇,「你以為我誤會了什麼?」
「啊。」夢周碰碰鼻尖,「那個。」
璟溶沒在追問,把玉牌遞給夢周,「拿好了,別丟了。」
「是是是,一定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