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謹慎的重吾

重吾曲身一陣，從他的身體里散發出一陣黑霧。

蕭雲一個恍惚，身邊便已轉換了天地。入眼之景再無峽谷原先綠草如茵的秀美，變得像是兩軍交戰後的戰場一般，蒼涼而蕭殺，空氣中還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烽煙味。

對於無疆境的小天地，蕭雲對戰過的幾個天選之人中也有無疆境，所以算不得陌生，但是重吾這種小天地卻似乎大不一樣。

常人修道，修到極致求的便是與天地合，最後達到我即是天地，天地即是我的水準。行止無疆的小天地，就是在這方大天地上畫出一塊由自己主導的小天地，天地本身並沒有變，變的只是替代了所劃出這塊地域的天道與自然。

這便是人身小天地的由來。

處在自己的小天地中，便能隨心所欲的改變一些天地間原本的規則，比如火可以跟水一樣冰涼甚至流淌。當然，這也不是無所顧忌，小天地的能力與本身的實力掛鉤，也與修士對於天地的感悟掛鉤。淺顯些的比如能改變四級更迭，草木枯榮等等。高深一些的甚至能夠摺疊空間甚至改變時間流速。

但是變的更多的是這方所圈出來的天地的規則及其作用，至少在外觀上基本不會有什麼變化，山還是山，水還是水。走到哪裡，將自身小天地放出來之後，這裡便是自己的小天地。

很明顯，重吾的小天地壓根就走的不是與天地合道的路數。可是如果不與這天地合道，那麼怎麼可能會破鏡那？就拿自己而言，實力雖然是無疆境無疑，甚至已經隱隱超脫了無疆境的範疇，但是明面上的境界卻依舊只是洞玄境，而且還沒有絲毫要進階的意思。

那麼重吾是用了何種方法逃脫了這方天地而進階的？

蕭雲之所以能如此肯定重吾不是走的與天地合道的路線還有一點便是，靈界五方天下，轉換地方對於修士是有影響的。比如你是青冥天下的無疆境修士，若是去往別的天下鬥法，多少會受到些天地壓勝，有那主場客場之分，雖然影響因人因地而有高低、大小之分，但是影響即便再小那也是存在的，興許勝負就在這麼關鍵的一點上。

人族三座天下歷來都有個規矩，是久遠前從浩然天下興起的，就如同讀書人負笈遊學一樣，新進的無疆境修士都會在穩固境界之後，前往其餘兩座天下遊歷、感悟，為的就是減少這種天地壓勝，以便三座天下連成鐵板一塊。

這重吾怎麼說也是魔族人，他所修行的地方只能是蠻荒天下或是鬼蜮天下。從看他能號令蛛網來看，那必然是棲身在蠻荒天下無疑，那麼蠻荒天下的無疆境來到這萬佛疆域，施展出小天地自然會受到許多天地壓勝。可重吾完全沒有這種感覺，所以蕭雲才敢如此斷定。

那麼重吾走的道路要麼是同自己一樣，準備自己開闢出一條新的道路來。要麼他合道的是那魔龍尊的天道，而非這些天下的天道。

之所以敢如此說，其實是隱藏在暗處替蕭雲護道的哪個老者告訴他的。蕭雲從出了玉女城開始，那老者便一直在暗中跟隨於他，為的便是怕離合境的老傢伙來針對蕭雲，至於離合境以下，死活不管。

蕭雲在體內的劍元融煉了四百枚碎片之後，那劍元就已經感知到了這名老者。離合境與天地合道，自然能隱匿於天地之間，蕭雲本身是根本不可能發現絲毫端倪的，但是體內劍元卻不一樣。倚天劍本就是君奉天的劍道融合他感悟的天道顯化，能感應到老者也是自然而然的。何況這老者還是君奉天的胞弟，李君陌。

老者見蕭雲有所察覺之後也就主動現身，以免蕭雲誤以為是那魔龍尊或是蛛網派遣來暗殺他之人。見到老者后，蕭雲也不曾懷疑，因為這宗門玉牌做不得假，都有特殊的禁制與氣息，供人查驗。

那時候蕭雲才知道，原來君奉天不叫君奉天，只是他的道號罷了，奉命於天，以君為姓。

於是就有了後來那荒野的崖石上，這一老一少，就著身前火堆的促夜長談。

老者說明了自己跟著蕭雲的目的，之後更是問及了蕭雲的過往，以及詳細述說了君奉天以及魔龍尊。

說到此處老者更是喟然長嘆，只恨那手中無酒。

原來君奉天與魔龍尊曾經親如兄弟……

修士到了與天地合道的離合境，便算是真正的得道長生了，理論上只要天地不滅，便能壽元無盡與天地齊壽。也可以視作兩者相互依存，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所以離合境修士縱然實力強大，翻手覆手便有天地之威，但是束縛同樣極多。

秉承天地便要受制於天地。

再者。天地會滅么？天地當然不會滅，但是卻會改換。人間有三千大陸，靈界有五方天下，都是天地改換后漸漸穩定后的格局。只是這個時間無從估算，更加無據可依。那麼離合境修士自以為的證道長生也就有了不確定性，越是辛苦求索而得道，越是擁有的更多，越是境界更高，便越怕這份不確定。這就是為何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因為穿鞋的他不想輸，也輸不起。

但是放眼世間，能對天地有這般感悟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君奉天，另一個便是玄天祖龍。兩人可以說是與天地合道到了不分彼此你我的地步，可以說兩人代表的就是天道，雖然沒有超脫天地，但是他們本身就可以看做是天地，所以自然也就沒了束縛，唯一能約束自己的，便是那顆秉承於天的道心。

君奉天認為這就是自然，自然便是道，所以順其自然，從自然而生。只要做好眼前能做的事，掃除一切破壞天道規則的存在，讓天道能夠維持著本身的秩序，那麼這天地就會一直這麼好好的，不會改換。他認為以前的天地改換便是因為天道秩序受到破壞，而被逼得只有自行瓦解在重組，只要保證了這一點，那麼這天地就不會有絲毫變化。

所以君奉天大多數時間，便是看著這大好人間，伴著佳人，無拘無束，是那真正的逍遙人，神仙客。

但是玄天祖龍卻不這樣想，一來不安於這天地的不確定性，二來也不想受制於這天地，在無拘無束，也是以這天地為邊界，邊界表示牢籠。所以他想要從新建立起自己的天道，讓自己取代天道而代之，成為真正的天！既然我是天道，那麼天道下的所有生靈皆在我一掌之中，那麼也就不可能出現什麼能破壞自己秩序的傢伙，所以也就不會崩壞。

兩人有了分歧，偏偏還誰也說服不了誰。一個是站在人族巔峰的最強者，一個是遠古真龍的唯一血脈，從此便不再志同道合，開始走了分岔路，最後君奉天留守包括蠻荒天下與鬼蜮天下在內的五方天下，替天行道，維護天道秩序。而玄天祖龍便從這世間消失了，彷彿從來沒有在這世間出現過，最後才知道，他去了有別於五方天下的混亂仙域。

等到兩人再見面時，昔日情同手足的好友，這次見面卻只分生死，不問對錯了。

那一戰之後，首先是鬼蜮天下突然跑出了人族的視線，在就是一直相安無事的蠻荒天下，開始大舉進攻人族三座天下的入口，普陀山。

停停鬥鬥，又是整整一萬年了。

聽完老者的講述，蕭雲心中感悟良多，這些隱秘，彷彿遠在天邊，卻又偏偏近在眼前。

蕭雲收回思緒，望著面前嘴角帶有譏笑的重吾，他確定了，他重吾合得不是這靈界的天地，而是就是他魔龍尊本人！！所以他才沒有受到天地壓勝，因為魔龍尊雖說要改換自己為天道，但是到底還沒有走到最後一步，他依舊與君奉天一樣，是那奉命與天，要替天行道的天選之人，只是與蕭雲他們這些天選之人不可同日而語罷了。

想通了其中關節，蕭雲凝神以備。對於重吾他重來都沒有任何小覷之心，不管是以前在天元大陸還是現在身處靈界。他重吾一直都是一個值得認真對待的對手，何況現在更與魔龍尊合道。

魔龍尊何許手段，自然不必多說。

重吾兩手虛握，做那拔劍出鞘之姿，兩手分開，一束黑光如同抽劍一般被他橫握在手，隨後直指蕭雲。

蕭雲不敢掉以輕心，正欲御出劍氣來個后發制人，卻驟然發現氣息一滯，雖然只有短短一瞬，重吾卻已然臨身，一劍直刺心口。

蕭雲雙手握著劍刃，非金非鐵，倒像是單純的魔息所凝結。

重吾眉頭一皺，奮力拔出，帶出一線鮮血。這一串鮮紅還未落地綻開，便被黑色的大地所吸收。

這一次先手雖然傷到了蕭雲，但是並沒有傷及根本，連心竅都未曾突破，所以重吾看似佔了便宜先機，其實是失手了。

重吾冷哼一聲，「想不到啊，你肉身的成長比你的境界還要來的快，我以為在人間你的肉身就已經是人類所能達到的極限了，不曾想你居然還能百尺高樓更進一步。我真的好奇你所修鍊的真正的劍元訣到底神奇在哪裡。」

蕭雲雙手那怕握了重吾的劍刃也依舊沒有被留下半點痕迹，被重吾刺進心口，失算而已。將手伸進衣衫，在傷口上一抹，指間泛著淡淡青光，傷口便已經恢復如初了。

還不待將手抽出，蕭雲便噴出一口鮮血，半跪在地，一臉通紅，臉上青筋暴起，好似游蟲，如同被別人掐著脖子給憋成那般。

重吾見狀哈哈笑道：「蕭雲啊蕭雲，你太自信了，你以為我對你當真一無所知？那四名連殘魂都未能逃出的蛛網成員全都是被你殺的吧，你千算萬算，哪裡會算到蛛網成員有種秘法能以飛劍傳書的方式，能在臨死前傳出訊息，這種秘法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可是出自魔龍尊大人之手，或許連這些人自己都不清楚。

剛好不好，這些訊息不是別的，就是與你的戰鬥過程。我可是想一個好好學生，看了一遍又一遍，所有你有些什麼手段底牌我都一清二楚，不止如此，你在青冥天下的十二場爭鬥我都有所了解。你人族能在蠻荒天下安插探子諜子，我莽荒天下同樣可以。

既然你敢託大正面迎戰，想必早就做好了打算吧。是不是早就使出了劍氣分身，利用那能藏匿身形的石碑寶物藏於一處，在利用那能固化空間的銅鏡，又來一出出其不意？可惜了，你沒機會了。

至於你身體那股四處流傳的黑息，不好意思，也是魔龍尊大人所給，你呀，一步錯步步錯，此刻已然沒了勝機。」

「咳……咳……」

蕭雲再度咳出幾口漆黑的血，臉色終於好轉一些，體內翻湧的氣血也漸漸平息，算是暫時利用劍元壓制住了這道魔息。

蕭雲抬起頭，望著重吾道：「的確是我失算了，我以絕對秒殺之姿接連敗了十二位天選之人，又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融煉了如此多的碎片，真的有些自大了，以為不過是區區蛛網七十二洞玄而已，只要小心些妖族的本命神通，我就可以遊刃有餘。即便多了一個領頭人，頂天也不可能是離合境，所以才布下這自以為進退兩易的局來。」

重吾笑著沒在說話，舉著那道黑氣所凝成的劍，一步步逼近蕭雲。

蕭雲望著仍然還防範著自己重吾，笑道：「你還是這般膽小？在人間你就因為猶豫和謹慎而被我一次又一次的算計，怎麼就不長記性，直接乾脆的殺了我。我所中的，可是你口中魔龍尊大人所留下的黑息，你該知道厲害才是，我都已經一步步陷入了你的圈套里，你還在怕些什麼？」

重吾依舊一步一步，不為蕭雲言語所動，走得無比沉穩。

蕭雲垂下頭，再度咳出一口黑血，揚起頭時，已是滿臉笑意。

重吾驟然一停，只見蕭雲笑著笑著就趴在了地上，歇斯底里的一邊笑一邊咳血，斷斷續續的說他重吾即到了這靈界，給他魔龍尊當了狗，也依舊不過是一條連咬人都不敢下大口的廢物。

心知被耍，重吾心中自然有怨氣，但是依舊謹慎，他很清楚，這蕭雲可是那千年的老狐狸，怎麼防範都不為過。而且，不到萬不得已，他是真的想抓活的。

就在重吾離蕭雲只有二十步時，蕭雲突然暴起動作，重吾又是一驚，連連後退。

蕭雲又是趴在地上一陣好笑。手指著重吾正欲嘲諷兩句，卻直愣愣的停住了動作，連笑容都僵在了臉上，七竅開始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