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情不知起

千年以後，陰山腳下大雪茫茫，一對夫妻路過山腳下的一棵桑樹，忽聞嬰兒啼哭的聲音。那對夫妻走到樹后，驚奇地發現一個用麻布包裹著的女嬰。

妻子道，「真是稀奇，這麼冷的天，這嬰兒竟沒有凍死。也是造孽哦，這麼小就被人拋棄了。」

「能把剛出生的孩子狠心拋棄，估計那家子也是不會再要這個孩子了。上天註定她命不該絕，若是咱們坐視不理，恐怕要損許多陰德。」

「那帶回去吧，反正咱們也不缺這口飯，讓這姑娘給咱們的孩子做個伴。」

十二年後，長大的小女孩推開冥王宮的木門，忐忑地告訴長夜，「我叫葉桑，樹葉的葉，桑樹的桑。」

長夜桌下的手掌收攏，握緊自己的袖沿，卻是再也沒法強撐笑容，他撐著額頭，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視線里看到結魄燈，溫柔道，「要是你現在不急著回去，去軟塌上坐一會吧。」

小葉桑乖乖地坐在軟榻上，極其自然地就躺了下去，彷彿才想起來這是冥王的床，看了他一眼又拘禁地坐起來，小耳朵都紅透了。

長夜覺得她可愛至極，忍不住笑了起來，「你躺著也沒事。」

他同她解釋說他們是朋友，既然她不記得，他就與她重新認識。小姑娘非常上道，開心的樣子藏都藏不住卻還要故作鎮靜挺直腰板，明明是性格截然不同的一人一妖，某些細微地方重合度高的驚人。

長夜在地府看著她長大，看著她受欺負，連君九陌發現他的不對勁，一向冷心冷情的長夜怎麼會如此關注一個凡人。他是聰明的，有些事情光憑猜也能猜著，可他向來認為冥王還是那個願意聽神君調遣的冥王，說道，「已經發生的事，再補償也晚了，這只是個凡人而已。」

一旦神君發現了葉桑，必定要斬草除根的。就算葉桑在人界受了欺負，長夜也不能插手凡人的事，他只能將葉桑託付給九陌，讓曾經也是凡人的九陌告訴她如何修鍊，成為沒有人再能欺負得了的冥使葉桑。

就算秦廣王找到了冥王，除了知道冥王開了家點心鋪子之外一無所獲。他愁眉苦臉地回到地府，轉輪王咋咋呼呼地跑過來，「你這傢伙怎麼回事，我找你好久，你怎麼叫鬼差往我殿里塞人，我那殿本來就小。」

「我殿里大？要不是滿了我能往你那塞嗎？」秦廣王沒好氣地說，他本來是最斯文的人，此刻瞪眼的模樣一點都像個讀書人。

「這都什麼事啊。」轉輪王嘆氣，「要是冥王在就好了。」

秦廣王沒搭理他，心裡道冥王說了他也沒辦法。轉輪王又說，「不行，我要上天界看看天上那幫人都在做什麼，往生台修不好了嗎？鬼魂這麼多往哪去？」

待轉輪王到了天界，通報了守門天將，天將說，「轉輪王啊，這些日子各方守神都要見神君，神君正在閉關，都給擋了回去，你要不然也跟他們一樣，先在神君殿等著？」

「閉關？」轉輪王瞪大眼睛，一臉絡腮鬍子氣的炸開，「下面都成什麼樣了，神君這時候閉關。」

天將心裡也苦，「神君的事我們怎麼敢非議，總之面是見不了了，有什麼事跟司命說說，說不定還能傳達到神君耳中。」

轉輪王聽了天將的話，到了神君殿中，一眾大約二十幾個天神都在殿中等候，個個愁眉苦臉。他先說出了自己名號，眾天神一陣寒暄，也算是知道了誰是誰。

一個天神哀嘆，「我守得那方地被鬼王佔了，我想問問神君什麼時候發兵攻打鬼界。」

「我的也是。」

「鬼王真是太囂張了。」

一片附和聲，「就是就是。」

另一個天神說，「鬼王囂張是沒辦法，我這邊更棘手，人界出現那種離經叛道的道門，現在擁護者比名門正派還要多，我守的那方地上，道門弟子養怨鬼害人，把我子孫給我供的道觀都給掀了，偏偏沒經過神君批示又不能下凡去懲處他們，你們說這憋屈不憋屈。」

「憋屈憋屈。」

聽多了別人的事，轉輪王鬱悶的心情總算舒服了點，他這邊的事情雖然也煩，但是大家都挺煩的樣子嘛。

這邊正七嘴八舌地抱怨著，忽有一天神喊道，「司命來了！」

大家便都停了嘴，看著出現在神君殿的那名有著獨特兩撇小鬍子的上神司命。

話說天界誰最八面玲瓏，最會說話，眾神第一回答都是司命上神，此神常年摸著兩撇小鬍子，見誰都稱兄道弟，從守門天將到神君陛下都是他的好兄弟。曾經的冥王高貴疏離，有什麼大宴除了神君沒人敢往他那靠，只有司命上神笑呵呵地去敬酒，問兩句地府事宜，彷彿和冥王很熟一般。

司命向來沒什麼架子，眾天神也不跟他客氣，上去就問他自己的事怎麼解決。司命拉著一張苦臉，長嘆一聲，道，「難啊...做神仙真是太難了。」

「神君此時怎麼閉關了？」

司命上神道，「修鍊時出現了一點反噬，無礙，閉關幾日靜心療養便好了。神君走時也挂念不下諸位，至於鬼界的事，已經託付給光武上神，整頓好兵力便去一探究竟，各位如此義憤填膺，有沒有一同前去助力的？」

有幾道先前叫嚷的很兇的聲音突然消失了。

「至於人界門派，凡人怎麼樣一向是他們的定數，咱們便不要多管了。那個...還有什麼事？」

後排的轉輪王立馬高聲叫道，「司命，這兒，地府往生台壞了，鬼魂沒處投胎，擠滿了地府，之前派靈甌上神來修，居然也修不好，這應該如何是好？」

司命摸著下巴，沉吟片刻，道，「你們派些鬼差儘快將冥王尋回，冥王慈悲心腸，定不會坐視不理。」

他三言兩語將這些事情回答了，天神們卻覺得問題並沒有因此解決，但又沒辦法抓著他再問，再問肯定也是同樣的廢話。

一肚子氣上神君殿的天神們只能又一肚子氣地回去了。

轉輪王依舊走到最後，他本來都一腳踏出神君殿的門檻了，想想還是不甘心，回頭的時候卻發現司命上神居然在笑，那種，一切盡在掌握當中的詭異笑容。

然而只是一瞬間，司命上神又轉變成十分憂心的苦臉，快的像之前是轉頭的他出現了錯覺。轉輪王心中產生懷疑，卻沒有細想，以為自己在幽暗的地府呆久了，一時間到了光芒萬丈的神君殿，所以會產生眼花。

他還是回去和秦廣王再商量一下，他殿里真的連站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

葉桑所在的地方距離柬安國不遠，蚩黎在人界攪得風生水起的時候，她這邊也稍有耳聞。秦廣王走後不到一個月，外面就沸沸揚揚地在傳，鬼界的鬼兵打過來了。

這幾天客人少了很多，連前面櫃檯的小夥計聽了這消息后笑容都不再燦爛。某天他和葉桑閑聊，一副憂國憂民的語氣，「老闆，咱們這裡要是也成了鬼界的地盤，誰還有心思吃點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