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地府之花
地府之花
「這是哪裡?」不是問別人,她是問自己,帶著一絲連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恐慌。
四周沒有一點光亮,確切的說,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山的那種黑都不叫黑。
不光黑,還很冷,一股一股的陰風朝她吹過來,鑽到耳朵里,眼睛里,鼻子里,她不敢叫緊緊閉著嘴巴,被那股風簇擁著往前走。
阿柒裹緊一身血衣,一邊走一邊腦子裡回想著幾分鐘前才發生的事情。
她把心臟摘除了,賣給誰了?誰在用她的心臟,她都不知道,那個外國佬只會說英語她也聽不懂,不過那些人還算講信用,說給錢就給錢,出手也大方,只是不知道最後有沒有按照她的要求將她的骨灰灑向大海?
本來說是要給她做什麼超度的,可她壓根就不信那一套直接拒絕了,死都死了,超度鬼啊。
嗯,她確定她現在已經死了,要不然她怎麼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呢?渾身都輕飄飄的,連腳下踩著的不知道叫什麼玩意的路面都那麼軟綿綿。
「來了!」
突然一個聲音傳來,沙啞的聲線就好像摔碎了的玻璃碴子在撥動琴弦,讓人忍不住的想清清嗓子。
阿柒一抬頭髮現前面不遠處有一束微弱的光亮,看著很有喜感,舞台追光燈既視感,壯著膽子急走了兩步來到那人跟前。
那束光下面站著一位姑娘,穿著怪異的紗裙,頭髮上插著漂亮的簪子,臉色蒼白,卻化著一張血一樣鮮紅的紅唇,使臉上的顏色更加滲人的白,明明閉著眼睛腦袋卻像是裝了GPS找人精準。
「你是誰?」阿柒問。
「我等你好久了。」那人依舊閉著眼睛好像在自言自語,無喜無憂。
阿柒朝旁邊看看確實只有她一個人,不禁有些生氣,現實中沒有人在意她的存在,在乎她的生死,可現在她都死了,變成鬼也要聽人擺布嗎?真是太窩囊了。
「喂?你這個瞎子,我跟你說話呢?你是誰?」
「瞎子?」女子蒼白的臉上浮出一絲嘲諷的笑意,身體戰術後仰靠在橋頭的柱子上,說,「你死了脾氣還這麼大,一點禮貌規矩都沒有。」
「規矩?禮貌?」阿柒心裡的怒氣更大了,「瞎子,你以為你是誰啊?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對我說教,我生死有命,我認了,變鬼變豬我也認了,可是不管我怎麼樣也輪不到你一個瞎子嘲笑。我坦坦蕩蕩,虧欠別人的我也還了,我覺得很輕鬆……哎,你還沒告訴我,這是哪裡?」
「這裡是地府,你剛才走的是黃泉路,這裡是奈何橋,橋下是忘川河,新魂上路遇見我還不好好問聲好?」
阿柒扭頭看到女子後面那座虛浮的橋,四周冒著黑色的霧氣,耳邊傳來的不再是手術刀劃開脂肪的聲音,而是此起彼伏的聲嘶力竭又掙脫不開的慘叫聲。
往前走幾步,就清楚的看到那河水居然是沸騰的,縈繞在橋周圍的黑霧就是從這河水裡發出來的。
沸騰的河水有三個顏色,紅、黃、黑,裡面擠滿了張牙舞爪,張著血盆大口嘶吼的厲鬼,一個個佇立在河裡,掙扎著往河岸上爬,阿柒嚇的往後退了幾步。
她分明看見一個女子樣貌的女鬼一邊梳著頭髮一邊如泣如訴的小聲哭著,可她梳著梳著突然就把頭摘下來抱在懷裡手輕輕拍打著,像是在哄孩子午睡一樣,哭聲頓時又變得歡快起來。
又哭又笑,叫聲詭異刺耳,阿柒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這條河往前看不到頭,往後看不到尾,不知道這水是從哪裡來又流向何處去。
「怎麼樣?信了吧?」女子斂去臉上的嘲笑看著阿柒問道。
「我不信,我肯定還沒死,我一定是在做夢。」阿柒突然瘋狂搖著頭,轉著圈嘴裡不停的說,「一定是小時候聽院長媽媽講鬼故事聽多了,她一定是怪我不聽話偷跑出來,讓你在這嚇我,我才不上當,不上當,我看不見,什麼都看不見,等我睜開眼睛我又回到福利院了,院長媽媽會給我唱歌,會哄我睡覺……」
女子看著有些癲狂的阿柒搖搖頭,指著黑河中的一株紅艷似火的花對阿柒說,「你和她一樣的犟,不聽勸。」
「你逗我玩呢,那是花,當然聽不懂你說的話了。」阿柒被女子的一句話又拽了回來。
「這花叫彼岸花,本來生長在黃泉路上,照亮那條漆黑的地府之路,可卻偏偏愛上了一個男人,跟著那投胎轉世的男子一世又一世,卻終無善果。
可她卻因此被下了詛咒,在這黑河中承受永生永世的煉獄之苦。一千年了,沒有什麼痛苦能比一次又一次看著自己愛的人從這橋上走過,喝下一碗又一碗孟婆湯,卻從沒回頭看她一眼更讓她受折磨。
其實只要她說一句不愛,喝下那碗湯就又可以做回她的地府之花,搖曳在這無愛無恨的永生里。」
「彼岸花?」阿柒愣愣的朝岸邊走去,沸騰滾燙的水在這株細弱的花莖上浪潮一樣的拍打著,滋滋的灼燒聲讓這株花綻放的更加絢爛。
就好像努力的仰著頭想讓那個人看見,匆匆一瞥也好。
「你太執著了,他都不記得你了。」
「帶她去看看吧。」
「什麼?」
「帶她去看看,一千年期限已到,花該敗了。下個一千年,我怕她熬不到了。」
「為什麼?」
「這黑河的水是大惡,只有那些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才受得住,她是被佛祖下了詛咒,封印不解,期限一到魂飛魄散。」
「可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就是她,你就是那個能破除她封印之人,你生下來便無父母緣,無親近緣,可你最後不惜用生命打破禁錮在你身上的詛咒,從此你也沒了轉世投胎的機會,所以你最合適。」
「我去,聽你這麼說我怎麼做都是錯啊,不光克別人,狠起來連自己都克。現在好了,做鬼還要做個傀儡鬼,我都不認識她,我憑什麼幫她?」
「大千三千世界,你可以是她,是我,是任何人,卻不是你自己,你何必著相。你既然覺得這是一場夢,何不讓這夢做的更長一點呢?」
女子說完不等阿柒再問抬起腳對著阿柒的屁股用力一踹,失控的阿柒跌入黑河中一把抓住那株彼岸花,餘光看著岸邊站著的女子,恍惚覺得自己上當了:她一定不是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