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出逃
從發現大小姐卓姣自縊到入殮下葬，不過短短兩日，連法事都是匆匆了事，彷彿像是要遮掩什麼一般。府中氣氛壓抑得要命，不但沒人知曉卓姣自縊的原因，而且大房中還經常傳出大伯父和大伯母的爭執聲。卓姣院中的下人，遣散的遣散，發賣的發賣。
一時間人心惶惶，終於有一日，大房不再爭吵，卻傳來大伯母洪氏的娘家上門為二小姐卓嬛的表哥退親的消息。原本雪上加霜的事情，大伯父一家卻鬆了口氣。
卓嫣是知道卓嬛有多喜歡洪家表哥的。當她關心詢問時，卓嬛卻只說：「會好起來的。」，但從那以後，卓嬛再也沒有笑過。
不久后，卓家開了祠堂將卓姣正式除名，又重新排了名。大小姐卓嬛，二小姐卓嫤，三小姐卓嫣，四小姐卓婈。
從此再也沒有卓姣這個人，更不允許人提起。
直到幾個月後的秋天，隴右道的崔家為長子崔紹書上門納徵。這才得知卓姣為何自縊，原來身為互市監的大伯父與安西節度使崔家為了絲綢之路的相互利益決定聯姻，卓姣反抗大伯父不成便毅然決然地自縊了。可不成想，大伯父非但不取消聯姻，甚至將此事強加在卓嬛身上，這才有洪家上門退親一事。
所以這世道於女子而言，從來就沒有什麼盛世安穩，歲月靜好。亂世也好，太平也罷，都一樣艱難。
近日，卓嫣除了去大小姐卓嬛處坐一坐，便是出府到鏢局那詢問是否有她的信，可每每都失望而歸。以往十日左右便會有來信，但自上次紅葉來信提到父親大婚，已經一個多月杳無音信了。
一想到繼室進門后，父親必會將弟弟接回府中交由繼室照料，她便終日提心弔膽。既擔憂弟弟的境況，又對紅葉沒有來信的原因諸多揣測，驚懼之下，她病倒了。
不想這一病來勢洶洶，一病就是半個月。為防止傳染其他少爺小姐們，吩咐都不許探望。期間大伯母來過幾次，每次站在遠處囑咐幾句便離開了。唯有四少爺卓識趁下人不備溜進來過，親手給她戴上一個吊墜，說是去廟裡求來的，會保佑她快點好起來。
那時候病痛的她沒有哭鬧，甚至十分安靜。有好幾次醒來，她都會眼巴巴地望向窗外，心底有那麼一絲期待，儘管她能預先到結果。
一天上午大伯母帶來繼室的禮物和問候，卻沒有父親的隻言片語，那時她只是抿了抿嘴角，便笑著開口道謝，當天下午就好了起來。同時也收到了紅葉的來信原來繼室進門后重新整頓府中，紅葉一直找不到機會出府，不過萬幸得是繼室將弟弟接回府中后，妥善安置並未苛待，想必是提前知曉弟弟體弱之事。又提及繼室如何對待姨娘們的，卓嫣那顆懸著的心終於算是落地了。
好起來的卓嫣又恢復以往的精神，每日帶著四少爺卓識四處『為非作歹』，上山打鳥，下水捉魚，不是到街上茶樓聽曲，就是在府中各院亂跑，還時不時欺負三少爺卓詢，弄點銀子過來。就算被發現了也不怕，有大少爺卓誠和二小姐卓嫤求情，頂多就是懲罰兩人不許吃飯。
時光總是稍縱即逝，卓嫣就這樣胡鬧著在萊州度過了重陽節、小年、除夕、生辰、上元節，一轉眼八歲了。
二月初二，大小姐卓嬛成親，她早早地來到房間，看著全福嬤嬤給她絞面，梳頭，上妝，直到大人們都出去，將房間留給小姐妹們后，卓嫣才上前將東西遞給她，卓嬛接過來，入手一沉，好奇地打開，竟然都是銀子，還是五兩十兩的碎銀子。
只聽卓嫣認真道：「大姐姐，這是我全部的銀子，日後若是想家或者受委屈，儘管使喚人回萊州送信。」
稚嫩的童言童語透漏著最真摯的感情，可卓嬛沒辦法告訴她，家族有時是依靠和底氣，有時亦是深淵和地獄，於是俯身對她道：「好的，大姐姐記下了，謝謝你啊。」
一切都按部就班的進行著，精心布置的卓府，極具奢華的喜服都展現大伯父對這場婚事的看重。待到卓嬛走到卓府門口回身聆聽父母訓話時。大伯母似乎因對女兒有愧，早已泣不成聲，若不是身旁的丫鬟攙扶恐怕根本無法站立。
最後只得大伯父來訓話，他對卓嬛正色道：「你要記住，受著卓家的養育和教誨，為人做事前要想清楚，需對得起父母兄弟。今日之後，你便是崔家的媳婦，日後要敬愛夫君，侍奉公婆，早日為婆家開枝散葉。」
卓嬛明白父親是以家族的名聲和兄弟姐妹的前途相逼，想要她承諾不做另一個卓姣。卓家已經逼死一個女兒了，那就到她為止吧。抬起頭看了看卓府威嚴的大門和高聳的院牆，開口道：「父親大人，母親大人請放心，女兒卓嬛必不讓家族蒙羞。」話音一落便頭也不回地上了花轎。
卓嬛成婚兩日後便跟隨夫君趕往了玉門關外的西州，連回門都沒有，此一去便再也沒有回來過，也沒有書信傳回過。
自從那日起，卓嫣便不大愛出去胡鬧了，雖然大姐姐的婚禮隆重熱鬧，在整個萊州都數一數二，不知為何她總是忘不掉大姐姐上轎前的神情，冷漠又決然，沒有絲毫喜氣。
可卓嫣還沒煩惱幾日，擔憂之事卻接踵而至。
紅葉來信說：繼室有了身孕，父親甚是歡喜。不似以往那般過問弟弟的事情，更沒有給弟弟啟蒙和請先生，漸漸地府里風向開始變化，伺候的下人們越來越不盡心。最近一段時間弟弟他偶爾生病，性格變得內向，常常一整天也不開口講話。
四少爺卓識整日跟在她身邊，自然發現她的情緒不對，小小的人兒趴在床邊只露出頭頂，對躺在床上的卓嫣道：「三姐姐，你最近怎麼總是悶在屋子裡啊？是不是又沒有銀子了？要不咱們再去卓詢那兒要些來吧。」
「不是銀子的事。」
她思來想去好幾天也沒有什麼辦法，唉聲嘆氣道：「紅葉來信說卓許老是生病，下人們也不聽話，唉，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卓識烏黑的眼珠轉了轉，道：「那就回長安去看看唄。」
回長安！
電光火石間，她腦中一片清明，既然可以從鏢局往長安送信，那應該也可以把自己送回長安啊。她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興奮地跳下床拉著卓識一起蹦蹦跳跳。
「對啊，父親不派人來接，我可以自己回去啊，卓識你真是太聰明了！」
卓識也跟著道：「之前就聽說過好多五弟弟卓許的事情，三姐姐帶上我嘛，我也想去看看。」
「沒問題。」一想到回長安她整個人神采飛揚，迫不及待地道：「那咱們先去卓詢那弄點銀子過來，然後趁大人們沒發現之前趕緊出發。」
「我聽三姐姐的。」傻裡傻氣地卓識什麼也不懂，只知道卓嫣開心，他就開心。
當天晚上，整個卓府燈火通明，人聲喧嘩。下人們進出忙碌不停，紛紛小聲議論：三小姐卓嫣和四少爺卓識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