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死遠點
吃完一碗稀飯兩個雞蛋,肖清荷摸摸肚子。
「飽了嗎?還要不?」
「不要了。」小小的打了個呵欠,肖清荷開始犯困,她揉揉眼,說:「媽,我想睡覺。」
「那你睡吧,媽陪你,等你睡著了,媽要回家一趟,你一會兒醒了別害怕,啊,媽回家拿點東西就過來。」
肖清荷點點頭,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有什麼好怕的?她小心的躺下去,側著身子,盡量不碰到受傷的後腦勺。
女人拉過一旁的被子給女兒蓋上,輕輕在被子上拍打著。
肖清荷閉上眼睛,只覺得心裡熱熱的。
她不知道,在自己還不記事的時候,前世那個被她叫做媽媽的女人是否也曾像眼前這個女人一樣,溫柔的哄她睡覺?
這是她記事後,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捧在手心,小心愛護的感覺。這種感覺很溫暖,讓肖清荷原本冰冷的心也漸漸染上了溫度,不一會兒,她就睡著了,嘴角微微翹起……
女人見女兒睡著了,溫柔的給她掖了掖被子,走出病房,輕輕掩上門。
去付醫生那裡拿了處方,拿到收費處,女人有些忐忑的道:「同志,麻煩你看一下要交多少錢。」
裡面的人噼里啪啦撥弄了一陣算盤,說:「一共四十七塊四毛三分錢。」
女人面上就流露出一絲為難和尷尬的神色,很是不好意思的說:「同志,我晚點再來交費。」
把處方單拿了回來,女人耳根有些發紅,快步走出醫院。一路翻山越嶺、爬坡過河,花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走到一個小村莊。
「林靜,你回來了,荷花兒怎麼樣了?」
一路上碰到熟識的村民,都關切的問著。
「早上醒了,醫生說傷勢雖然嚴重,好在沒什麼後遺症,把傷養好就沒問題了。」
「那可真是菩薩保佑。」
昨天荷花兒流了那麼多血,可是嚇死人了,他們都以為熬不過來了呢,沒想到那丫頭的命還真大,不僅活過來了,還沒憨沒傻的。
林靜一路應付著眾人的詢問,來到村子中間的一座大瓦房。
門口正在踢毽子的一個女孩子見到林靜像見了鬼一樣,尖叫一聲就往屋裡跑:「媽!媽!五孃過來了……」
林靜深吸一口氣走進門,看到堂屋裡,父母,兄長和小弟在一起打牌,林靜眼眶瞬間就紅了,她的荷花兒在醫院裡掙命,她的親人們卻還有閑心在家打牌!
看到林靜進門,坐在左手邊,鬍子拉渣的男人眼神有些閃爍,垂下腦袋打出一張牌:「大柒。」
「gó啦(江州話胡牌的意思)!」坐在右手邊頭髮略長的男人興奮的把大柒撿到自己面前,將手裡的牌碼出來,笑道:「五胡!給錢,給錢!」
林靜咬咬唇,說:「三哥,荷花兒昨天做手術,花了兩百多塊錢,今天醫生又開了幾天的葯,還要四十多塊錢……」
那個鬍子拉渣的男人立刻就搖著腦袋,說:「我沒錢!」
他是林靜的三哥,林長勇。
林靜眼見著他數了幾張毛票給小弟,咬牙道:「荷花兒是蘭花兒推倒的……」
「五妹,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誰說荷花兒是蘭花兒推倒的?哪個看見了?荷花兒自己千翻兒(江州話調皮的意思)摔破了頭,可不關我們蘭花兒的事。」
一個面相刻薄的女人拿著一把菜刀從廚房裡沖了出來,翻著兩片薄薄的嘴唇,幾句話就把責任全推了。
她是林靜的三嫂,蘇桂枝。
林靜氣紅了眼:「爸,媽,弟妹都看見了!」
在蘇桂枝身後,一個圓臉女人不好意思的道:「五姐,昨天我沒注意,聽到蘭花兒的尖叫聲才看到荷花兒摔了,她是怎麼摔的我也沒看見。」
她是林靜的弟妹,黃燕。
牌桌上,林靜的母親穆春花不耐煩的道:「荷花兒自個兒不小心摔了,你怪蘭花兒做什麼?我還沒怪她大年三十的見血晦氣呢。還有你,這大年初一的,往娘家跑算什麼事兒?趕緊的自己回去,要來明天再來。」
蘇桂枝得意的看著小姑子,她就知道婆婆肯定會站在她這邊的。
荷花兒看病可是花了兩百多塊錢,這後續還不知要花多少錢呢,要是承認是蘭花兒的錯,她家還不得賠死啊?
老五家反正也沒個頂門立柱的男人,不承認又能把他們如何?
林靜沒想到自己的媽竟然會說出這樣絕情的話來,她捂著胸口,看著牌桌上那個老人:「爸……」
林茂光咳嗽兩聲,說:「老五啊,你也知道爸老眼昏花了,還真是沒注意啊。」
林靜眼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流了下來,她用力抓著胸口,喃喃道:「那咱們先不說是誰讓荷花兒受傷的,現在荷花兒還在醫院等著拿錢去輸液,爸媽,三哥三嫂,你們先借我點錢……」
蘇桂枝尖酸的道:「五妹,不是嫂子說你,哪有大年初一上親戚家借錢的?再說了,我和你哥又要孝敬爸媽,又要養兩個孩子,哪有多的錢借你。」
穆春花搖著頭說:「爸媽就那麼點棺材本,可不能給那個丫頭片子糟蹋了。」
林靜把最後的希望放在了從小疼愛的小弟身上,林長軍砸吧著嘴,說:「五姐,不是做弟弟的不幫你,你也知道弟弟大手大腳慣了,哪裡存得住錢?」
林靜哆嗦著嘴唇,祈求道:「五十塊錢,我只要五十塊錢……」
穆春花豎起眉毛:「別說五十塊,一塊錢也沒有!早就跟你說過,荷花兒就是個喪門星,叫你別把她生下來,你不聽。你當初要是聽我的,把荷花兒打掉,嫁給王老二,哪裡會有今天?」
林靜眼中的神采終於徹底的熄滅了,她面若死灰的從這一個個親人臉上看過去,從牙縫裡憋出幾個字:「你們這是要逼死荷花兒,逼死我!」
穆春花擺擺手:「要死死遠點!」
林靜只覺得心臟狠狠的一痛,她嘗到了嘴裡的腥甜味兒,再也不抱任何希望,轉過身,艱難的離開這個讓她感覺不到絲毫溫暖的地方。
她一路恍恍惚惚的走著,忽然被人拽住。
「林靜,荷花兒還好吧?」
林靜眨了好幾下眼,才回過神來,她反手抓住來人的胳膊,急切的道:「林芳姐,我……我想問你借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