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久別重逢思滿懷
羽諾微不可察的皺起眉,而後快速的抬手攔住她,在夕音不解的目光中把她按坐在床上。
羽諾一隻手握著夕音光裸的腳丫,另一隻手托在半空中。
夕音這才發現她自己的鞋子又她被忘在湖邊,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她這輩子是個妖,穿不穿鞋都無所謂的,那些簡單的石子是傷不了她的。
可是自己的腳這麼被羽諾握著,她忽然就有些不自在的想要縮回腳,卻被羽諾不輕不重的抓在手裡不放。
只見羽諾翻轉手背,掌心上赫然出現了一雙綿白色的錦緞繡鞋,鞋口處還圍著一圈雪狐的毛,煞是活潑好看,看著就很暖和。
他不顧那一身華服,半蹲下身,一隻一隻,輕柔的給夕音穿上鞋。
他手心的溫度很快穿透了夕音冰做的皮膚,這溫度真的很暖很暖,就像他以前總是疼愛的叫自己「夕兒」時的好聽的聲音一樣,暖心暖肺的。
羽諾的目光剛好觸及她腳踝上的那隻折了翅的蝶,只見他怔了一下,然後拇指在那隻蝶上輕輕撫摸,隨後他將他的靈力在夕音的血液里遊走了一遍,讓她整個身體都暖洋洋的。
羽諾低著頭,夕音看不到他的臉。
他聲音低低的說:「以後不許再把自己泡在湖水裡。」
夕音只覺他的聲音就像古琴一般低沉悅耳,卻偏惡劣的跟他作對似的把腳上被穿好的鞋子給踢飛。
然後嬌笑著偎進他懷裡,聞著他身上永不消散的幽幽凌霄花香,指尖繞著他墨色的長發,笑著但眼中依然是滿滿的冰凌,魅惑而邪氣。
夕音伸出雙臂軟軟的環上羽諾的脖頸,輕輕的對著他的耳朵吹著氣:「音妖族未來的少主殿下,你可知妖從來就是沒有溫度的,更何況我可是這魔界里名號最響的戰魔將軍,戰無不勝,豈會畏懼這點寒冷嗎。」
夕音心下自嘲到:我怎麼會覺得冷呢?真逗!與我的心比,這魔界的水又算得了什麼呢。
說到這魔界啊,可真不是個好地方,天和地一個顏色,永遠灰冥冥的,還漫天飛沙,眼前可見處就只能用兩個字形容,就是「空間」,近在眼前卻又遠到天邊的空間。
還是人間好,那裡至少能看到天高地遠,看到各種各樣的色彩,難怪那些道行高深的大妖怪都喜歡待在人間。
她時常會想,等哪一天音妖族的事解決了,她就回到人間去,去享受陽光,去逛遍那些她上輩子只能在手機電腦里看到的青山綠水五湖四海。
羽諾忽然抱著她的手緊了緊,打斷了夕音已經飛遠的思緒。
羽諾皺眉說:「別胡鬧。」
夕音不以為意的挑了挑眉,懶懶的在他懷裡蹭了蹭,繼而仰頭看他。
雖然她整日里放浪形骸,不去參與音妖族甚至整個魔界的事兒,但是她卻不是個傻子,不被允許參與,卻不代表她什麼都不知道,反而,只要是她想知道的,就沒有她不知道的。
因為她有小凝啊,她的魂器血玉琵琶的器魂,一個能掌控天下所以聲音的最愛八卦的奶娃娃。
而這個易沉羽諾,是夕音同父異母的王弟,這次他回來,表面上看是為了參加萬妖大會,實則音王欲讓他與木靈族小靈女聯姻的事,在音妖族內早已經私下裡傳得沸沸揚揚,盡人皆知了……
呸,應該說凡是有靈識的生物都知道了,想她也是做了一千多年的老妖精,卻還是忘不了上輩子那短短二十多年養成的習慣,總會把自己當個人看。
夕音不慎乖巧的靠在羽諾懷裡,耳邊想起了她最近幾天聽到的對那個女孩的評論,似乎她是個很有能力也很可愛的女孩子,若她真如自己所的聽到的那樣就勉勉強強算是配得上自己這個弟弟吧。
凌音閣里的那些婢女最近私下裡總會討論說,那個小靈女清澈靈動,美的就像是九天仙女一樣,說她最是愛笑,笑聲如空谷幽鈴,能讓任何生靈忘憂。
甚至她們竟然還會拿她和自己做對比,說:「咱們音妖族的大靈女傾國傾城,一身妖力更是前無古人哪,而且而且她是唯一一個能從修魔沙域那鬼地方活著走出來的靈女,戰場上指揮過千軍萬馬,戰無不勝的。」「那有什麼,你們沒發現嗎,咱們大靈女呀,笑容里總是帶有三分邪氣,整個就像一個流光溢彩的冰雕的一樣。咱們羽諾公子未來的妻子可就不一樣了,聽說他五歲時就可以將木靈妖王一招擊敗,厲害吧,木靈妖王常常引以為傲呢,而且呀,她活潑可愛,笑容明媚,可是木靈族上下的掌中之寶呢!」
好像那真是個很不錯的女孩,想著想著,夕音竟咯咯的的笑起來。
羽諾詫異的低頭看著忽然就笑的開懷的女孩。
夕音則不顧他探究的目光,推開他,慵懶的一揮手。
水袖微動間,本是藏在凌音閣的酒窖里的兩壇酒,就已經憑空出現在了卧室外間屏風前的黃花梨根雕圓桌上。
夕音的酒窖里就只有兩種酒,一種是她從不會動的桂花釀,一種是她常喝的離殤醉。今天夕音一樣弄了一壇來。
夕音很是自然的拽著羽諾的衣袖一起往圓桌那走去,同時說:「走,帶你品嘗好東西去。」
羽諾下意識看向她扯著自己衣袖的手,恍惚間就感覺好似回到了過去的時光,她和他從未有過近一百年的分離一般。
夕音看著桌面那壇被灰塵覆滿的桂花釀,覺得自己一定是被幾天前暗衛傳來的消息給刺激到了才會鬼使神差的把這個弄過來。
而羽諾看著桌面上的兩個奇怪的罈子,也絲毫不驚訝,因為羽諾和她幾乎是一起長大的,知道她一向喜歡人間的那些東西。
夕音想反正拿都拿來了,索性就嘗嘗吧。然後她豪爽地攬過那壇桂花釀,扯開,壇口散出的清香一瞬間溢滿整間屋子。
她徑自倒了一杯,一邊往杯子里倒酒一邊漫不經心的說:「據說,在桂花飄零的季節,母親會帶著年幼的小女兒一瓣一瓣拾撿飄落的桂花的瓣,之後釀的酒總有不同於別種的甘美綿純,只是可惜了,這凡人短暫不過百年,無論前生多麼相愛,一碗孟婆湯,來世擦肩不相識,嘖嘖嘖······」。
夕音覺得含在口中的桂花釀太過甜膩綿軟,這味道就像一隻不知為了什麼可笑的東西而拔了滿身利刺的刺蝟的皮,而夕音清晰地看到那個傻子拔刺時的痛和那一身無法癒合的破洞。
於是,她毫不憐惜的丟開懷裡的,再抱回屬於她的離殤醉。
原來喝了與沒喝的結果是一樣的,她易沉夕音只習慣於站在巔峰上俯視大地,勝與不勝都必須禁得住這凜冽的寒風。
除非,也許有一天,她大仇得報之後,這寒風便不會再環繞著她,放她自在了吧。
夕音隨手將剛倒出的離殤醉舉到羽諾唇邊。
羽諾複雜的看了夕音一樣,終究還是伸手接過。
他沒想到的是,這短短一千年的時間裡,夕音怎麼會多了這麼傷痕纍纍的眼神。
夕音假裝沒看見他的眼神,徑自旁若無人的斜倚橫跨在椅子上,直直盯著酒杯。
透過昏暗的光線,夕音清晰地看到高舉在半空的夜光杯之中流動的液體,像極了人世的眼淚。
一仰頭,杯中液體悉數落入口中,辛辣的滋味充斥了她所有感官,朦朧了她的視線。
這種朦朧越發沉重,最終化成液體,滑過臉頰,砸落杯底,支離破碎后又沿著杯壁重新流回口中,而夕音麻木的感官已嘗不出它的味道。
指尖輕觸著臉上的冰涼,夕音有一瞬失神。
妖魔精怪都是不會有淚的。
這,該也是那女人留給自己的吧!
夕音笑的一臉戲謔嘲諷的說:「你知道嗎,今天是人間月亮最圓的一天,凡人叫今天為中秋節。有血緣關係的人會聚在一起吃喝賞月,那場景被那些愚笨的凡人用「溫馨,溫暖」來形容,好像也叫團圓,嘖嘖,蠢笨的凡人,傻瓜般的節日,簡直無聊透了。」
羽諾不言,也學著夕音的樣子仰頭喝了一杯,動作不羈而優雅,當杯見底的時候,看他皺起的眉峰,夕音放形的大笑起來。
這酒比她上輩子喝過的二鍋頭都烈,他第一次喝就這麼一飲而盡,是肯定不好受的。
羽諾就坐在夕音對面,安靜的看著她,看著她那清冷的玉杯空了后馬上被透明的液體浸滿,又空了,又滿了,再空了,再滿·······直到她沒有力氣再舉杯,沉沉的趴在冰封落漓雨的根雕桌面上。
夕音昏昏沉沉的聽到羽諾飄渺的好像就在耳邊卻又好似盤桓在天盡頭聲音,他在叫自己「夕兒······」
他厚暖的手掌撫在夕音的臉上,手指停在她耳際的髮絲上,溫暖的感覺浸透了他掌心和她臉頰相貼的地方,這種久違的溫暖就好似千萬年都不見曦月的音域天空上突然陽光普照一樣。
羽諾聲音如同自上古洪荒中流下的溪流般輕緩又滿含深情的說:「夕兒,忘了他們吧。」
他雖然有一千年未見她了,但她經歷的一切,他都是知道的。
夕音醉眼朦朧中,左搖右晃著看著羽諾,緩慢的眨眨眼睛,一副獃獃萌萌的模樣。
羽諾「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一笑就恍如是大雨之後撥雲見日一般,還真是傾倒眾生,更是讓夕音覺得恍若隔世。夕音那顆丟在茫茫雪原上的心彷彿一下子就找到了出路一般,拚命向著陽光奔跑而去,然後她對著等在出口的羽諾,委屈的說:「你知道嗎,雪族的王妃誕下了一個男孩。」
夕音只是抱著腿蜷在床的一角,可能是酒勁上來了吧,她的眼皮不聽話的半垂著緩慢的眨著努力的看著他,雙手無意識的捏著兩個早已被自己捏麻木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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