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山中老仙
仲宣跟了無定之後表現得很乖,處事從容,睿智端靜,明明看透一切卻從不多言。無定越來越確定他會成為一位更加睿智的僧人,是旁人都不可撼動的大比丘,比自己更好。
最為重要的一點,也是無定最為欣賞他的一點,仲宣有著自己也做不到的理智冷靜。雖然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薄情,但對一個僧人而言,薄情總比痴情要好得多。
他果然,不愧是鬼差十九的孩子。不,現在是泰山王十九,鬼帝的妻子。
「師傅,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啊?」無定正在心裡誇著仲宣,他就不合時宜地問自己了。剛剛還在說他不多言呢!可見是個不經誇的孩子,也不知道他是嘮叨是遺傳的誰。
「上山。」
「上的什麼山啊?」
「雲鼎山。」
「上山做什麼?」
「嗯……見一個老朋友。」
無定本來就不善言辭,經不起他炮彈般的問題轟炸。當初他在精舍里做一個小沙彌的時候,是多麼安靜聽話,如今長到現在,現在他卻越來越不能回答一個小孩子的問題了。
仲宣見師傅不再回答自己,以為是在思索,還是執著地問道:「那個老朋友為什麼要住到山上去呢?山上有什麼不一樣的嗎?師傅之前也是住在山上的嗎……」
無定無奈地撫額,大概總會有那麼些調皮的小和尚,有著聰明的腦袋就會要去琢磨那些無聊的問題吧!像仲宣這樣,最初不熟實的乖巧勁頭過去,就慢慢顯露出他小魔頭的本質了。
無定把小和尚拉著走到自己的前面,與其讓他把自己問得暈頭轉向,不如自己主動給他說完。
「師傅給你講個故事吧!」
「從前有一個一心想要修仙的少年,他最大的願望就是可以活得長長久久,可是修仙之路沒有任何進展。有一天夜間他走回家裡,需要路過一個墳場,那天的夜涼風吹得很急,夜色出奇地暗。」
「師傅,那他會不會念《心經》呢?」無定剛剛把故事的情緒醞釀好,仲宣就問了自己這樣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打破了他要好好講故事的情緒。
他又不是和尚,為什麼要念《心經》呢?無定在心裡對著傻徒弟一陣埋怨。但也知道正是因為他心思純正,才會在一個故事裡都擔心一個陌生人的心情。
無定接著講他的故事,更加肯定仲宣會是一個好僧,善良就是對他最根本的要求。
「那天夜裡,一個賣了幾十年豆腐的老漢,他提前一天要求了他的兒子們選定在月亮掛到最高的時候,把他的身體埋到一個自己早就挖好的大坑裡。」
無定本來以為仲宣會在這個時候插話的,可是他卻一反自己所想的安靜地聽著。能夠拿捏好每一個該說話不該說話的分寸,也算是他的智慧了,無定走過很多地方,看過很多人,但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到仲宣這樣識人處事。
「那天晚上之前,老漢就去世了。他含著笑,以為可以像之前遇到的神仙說的那樣,只要自己的身體在月亮最高的時候埋到那個指定的坑裡,此後子孫蔭庇,萬代無憂。卻不想明明設計得好好的算盤,卻半路被別人撿去了空子。」
無定停了下來,看仲宣正聽得津津有味。他急忙催促自己,「之後呢?」
他笑了笑,仲宣再聰明也還是一個孩子,「老漢的兒子們按時把他的後事辦到了夜半月升,只等落葬他的心愿就可以完成。夜很深了,就在他們一打盹兒的功夫,正值月亮掛到最高,之前趕路回家的修仙者一腳踩空,掉進了老漢早就挖好的大坑裡。」
仲宣驚地站起來,「那老漢豈不是落了一場空?」
無定笑笑,「對啊!所以那天以後,修仙者就按照他所期望的那樣,長命萬年,再也不會死了。」
本來是個好故事,仲宣卻問無定,「他開心嗎?」
怎麼會開心呢?一個人長命萬年,就意味著他必須接受自己的親人,朋友一個接一個地遠離他,他卻只能看著,什麼也做不了。
再融入人世,再接觸生人,他就不得不經歷每一次送別的痛苦,可是他死不了。
不然何以會住到這麼高的雲鼎山中,不與一切活物接觸,困守自己呢?
無定欣慰地看看仲宣,只是通過一個故事,他就能看到旁人所看不到的,無比珍貴。
「至於他快不快樂,你何不待會直接去問問他呢?」
仲宣突然興奮地跳起來,「所以我們是要去見那個長命的修仙者嗎?」
無定點點頭,向著高高的山巔,帶著小和尚繼續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之前都是自己一個人去經歷,去承受,因為他的事情註定無法和普通人分享。現在有了仲宣,一個聰明天真的孩子,可以逗自己樂,為自己煩,真的很不錯。
仲宣聽完那個故事,后一半上山的路程,他再也沒有多問一句了。
盡地獄之中,十九獨自去到了連宛屢,要見這個無所不知的輪轉王。神荼去了宗靈七非,帶著鬼札,準備要和王蔣談談。
做這樣大的事情,總是要得到多方力量的支持,王蔣是不得不爭取的一支。
連宛屢的綠火比何處都要濃烈得多,十九以泰山王的身份,走到這裡無一人阻攔,直直地找到了王薛的大殿,她向輪轉王問好,「見過輪轉王,我是十九,不知您可記得。」
他睜開眼,看著殿下站著的女子,想到那場地獄中盛大的婚禮。十九,她現在可是炙手可熱的人物。
「歐,泰山王,可是有事,你怎麼來了?」王薛走下來迎接十九,她是鬼帝神荼明媒正娶的妻子,可得罪不得。
十九輕輕一笑,果然有身份就是好辦事些,但這樣的順暢是不是有點諷刺呢?總有一天,當地獄之中所有的人都不在意這些等級的身份了,她的目的也就算是達到了。
「輪轉王,今日到此是有一事相問,還望直言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