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馬尿蘿蔔湯
「劉金鎖!!!」
伴隨著一聲凄厲無比的喊叫,當劉金鎖來到花廳的時候,場面已經混亂不堪。
鋪天蓋地的粉末雖然已經落地,並漸漸散去,但那些貴客老爺們一個個都倒地不起,有的口吐白沫,有的抽羊角風,有的昏迷不醒,還有的像是變成了傻子一樣,痴獃呆的坐在地上傻笑。
妓院里亂成一團,蓉媽媽坐在地上哭天抹淚,不知如何是好。
劉金鎖不知發生了什麼,不由傻了眼,旁邊忽然竄過來幾個人,一左一右抓住他的胳膊。
其中帶頭的是一個青袍馬臉的中年人,正是採薇院大管家,鄭乾,他扯著公鴨嗓,氣勢洶洶。
「劉金鎖,這次看你還有什麼說的,擾亂花魁宴,給客官們下毒,你這次完蛋了……」
「下毒啊?喂,你們搞錯了吧……」
鄭乾一揮手,兩個龜公不由分說,扯著劉金鎖來到了蓉媽媽面前。
今年已經三十八歲的老鴇蓉媽媽,秉持著顏值既身份的真理,始終保養得很好,若是不知情的人,一眼看去,還以為這位老鴇頂多三十歲。
甚至,經常有來到採薇院的客官們,對那些年正芳華的姑娘們不感興趣,卻對蓉媽媽眉來眼去,情有獨鍾。
只不過,蓉媽媽口頭花花,卻是守身如玉,那些打她主意的達官貴人們,除了大把的銀子送進來,卻根本一絲便宜也沾不到她的。
而此時此刻,平日里非常講究形象的蓉媽媽,卻是神情惶亂,頭髮也披散了,衣襟也凌亂了,臉上的脂粉也抹花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就跟狐仙上身一樣。
看到劉金鎖,蓉媽媽像是觸電了一樣(電是什麼東東?),一骨碌爬了起來,春蔥般的一根手指頭直接杵到了劉金鎖的鼻子上頭。
「劉金鎖!想當初老娘把你從大街上撿回來,你吃老娘的喝老娘的,反過頭來成天禍害老娘,這還有天理嗎,這還有王法嗎……」
「等等等等……蓉媽媽,你先等會再罵我,讓我捋一捋……」
劉金鎖吸溜了一下鼻涕,跑進混亂的事故現場,左看看,右聞聞,開始查探起來。
不過在那些龜公們的眼裡,劉金鎖這哪裡是查探,分明是惡搞,他一會翻翻這個的眼皮,一會扒開那個的嘴巴,一會又跑到姑娘們的面前,在這個身上聞聞,又把那個裙子掀開看看,惹的姑娘們一陣驚叫,還有嬌笑……
「劉金鎖,你在搞什麼!」
鄭乾扯著脖子大喊,劉金鎖也不理他,在姑娘們的身上聞了個遍,然後就在白依依的面前停了下來,抬起頭,看向花容失色的白依依,一臉傻笑。
白依依早已經嚇壞了,她明明記得那個花籃里鋪滿了五色花瓣,可怎麼揚撒出去,就變成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金鎖哥,這、這可該怎麼辦,不是我乾的,真不是我乾的……」
白依依深知自己闖了大禍,眼淚汪汪的看著劉金鎖,顫聲道。
劉金鎖嘿嘿一笑,用油乎乎的手推了推自己的廚師帽。
「沒事,我乾的,全是我乾的。」
「什麼,真的是你乾的?」
劉金鎖卻不理她,他腦筋似乎又不清楚了,忽然用手打著拍子,咿咿呀呀的唱起了小曲。
「緊打鼓來慢打鑼,列位客官聽唱歌。諸般閑言也唱過,聽我唱個十八摸。老闆聽了十八摸,不花銀兩摸不著。老頭聽了十八摸,渾身上下打哆嗦。小夥子聽了十八摸,抱著枕頭喊老婆……」
他居然當眾唱起了十八摸,這曲子在妓院倒是常聽的,可跟眼下這個景兒,不搭啊。
「劉金鎖,你胡亂唱什麼……」周全開口大喊,誰知蓉媽媽忽然抬手又是一個巴掌,結結實實拍在他的臉上。
「別出聲,聽他唱!」
在採薇院里,劉金鎖的胡鬧早已出了名,但讓人不解的是,每次劉金鎖胡鬧一番,總是能莫名其妙的解開難題,蓉媽媽也總是覺得,這傻小子是個福星。
所以周全這一巴掌,挨的倒也不冤枉。
眾目睽睽之下,劉金鎖越唱越不像話。
「一摸呀,摸到呀,大姐的頭上邊呀,一頭青絲如墨染,好似那烏雲遮滿天。哎哎喲,好似那烏雲遮滿天。二摸呀,摸到呀,大姐的眉毛邊,二道眉毛彎又彎……」
劉金鎖唱的開心,蓉媽媽卻是忍不住了。
縣裡的首富趙員外,此時正躺在地上不斷抽搐,兩隻手跟雞爪瘋一樣,嘴裡一邊吐著白沫,一邊不住的嘿嘿傻笑。
這要是好好一個趙員外給弄成了傻子,採薇院的好日子恐怕就要到頭了,進衙門挨板子是小,搞不好可是要掉腦袋的啊。
「劉金鎖,你到底在幹什麼!」
蓉媽媽咬牙切齒,擼起袖子走了上來,就去擰劉金鎖的耳朵。
忽然,人影閃處,一個身穿白衣錦袍的翩翩少年,身法極其快速的出現在劉金鎖面前,伸手攔住了蓉媽媽。
「讓我來問問他吧。」
蓉媽媽看到這個少年,臉色頓時有些不自然,乾笑道:「玉哥兒,這個事跟你沒關係,快回屋去。」
那被叫做玉哥兒的少年卻壓根不理她,走到劉金鎖身前,兩個人湊到一處,嘀嘀咕咕起來。
片刻,白衣少年忽然點點頭,抬頭大聲道:「金鎖已經有辦法了,大家聽我的,馬上去熬一鍋蘿蔔湯,記住,必須是白蘿蔔,裡面再加上半桶、半桶……馬尿,一起熬。」
眾人目瞪口呆,馬、馬尿是什麼鬼?
還不等蓉媽媽問話,忽然噗通一聲,大夥嚇了一跳,仔細再看,原來是劉金鎖躺倒在地,一動不動。
「金鎖!」
蓉媽媽眼看自己這棵搖錢樹也倒下了,以為劉金鎖也出了什麼事,尖叫著撲了過來。
白衣少年冷眼看著,淡淡道:「放心吧,他死不了,只不過是……睡著了。」
「睡著了……」
果然,劉金鎖胸脯微微起伏,這片刻的功夫,居然就漸漸的打起了呼嚕,嘴角也流出了口水。
這睡的也太快了吧?
「剛才金鎖都跟你說啥了,馬尿……燉蘿蔔?」蓉媽媽迫不及待地問。
「嗯……他剛才跟我說了四句話。」
「哪四句話?」
「客官老爺都無妨,白玉蘿蔔熬濃湯,半桶馬尿往裡倒,誰先喝了誰……」
「誰就怎麼樣?」
「不知道,他剛說到這裡,就睡著了。」
白衣少年說著攤了攤手,一臉無辜。
花廳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這馬尿燉蘿蔔能有什麼用,場面一時陷入了迷之寂靜……
蓉媽媽到底是老江湖,愣神了片刻之後,跳著腳大喊起來。
「都傻站著幹什麼,快去喊小馬,給老娘接馬尿去!」
……
大約二十分鐘之後。
「來來來,都讓一下,新鮮的馬尿湯,哦不對,新鮮的蘿蔔湯出鍋嘍……」
採薇院的花廳里,一個穿著粗布短衣的大眼睛少年,提著兩桶散發著奇怪氣味的----馬尿燉蘿蔔,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
這當真是剛出鍋的蘿蔔湯,熱氣騰騰的,就是那一股子味兒怪怪的,混雜在夜風裡,四散飄開,讓人聞之就想逃之夭夭。
周全是二廚子,劉金鎖睡著了,這馬尿燉蘿蔔自然是他的傑作,只見他跟在那布衣少年的身後,捂著鼻子,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蓉媽媽早都急壞了,立即下令,第一個必須給趙員外灌。
聽到蓉媽媽的命令,鄭乾小心翼翼地問:「蓉媽媽,三思啊,這要是萬一不管用……」
蓉媽媽掃了一眼劉金鎖,咬牙道:「灌,我就再相信這個兔崽子一次。」
鄭乾無奈,只得扶起趙員外,周全舀了一勺子馬尿蘿蔔湯,撬開趙員外的嘴,心一橫就灌了下去。
「趙員外啊趙員外,這可不是我糟踐你老人家,要怪你就怪那個劉金鎖,這一切可都是他乾的,跟我們無關……乖,再來一勺……」
花廳里躺倒了至少幾十號人,周全一一的灌湯,總需要一些時間,那布衣少年並沒參與這個工作,而是悄悄找到玉哥兒,兩個人來到了無人之處。
「我說玉哥兒,這馬尿燉蘿蔔,又是金鎖哥出的主意吧?」
「廢話,當然是他。」玉哥兒沖遠處的花廳努努嘴,臉上帶著無奈的神情,「這種餿主意我能想得出來么?」
布衣少年,正是蓉媽媽剛才喊的小馬,也就是採薇院馬廄里養馬的小廝,他從小在採薇院和玉哥兒一起長大,算得上青梅竹馬。
而玉哥兒,正是蓉媽媽的獨生兒子。
「玉哥兒,金鎖哥會不會又是胡說八道的,這花廳里的可都是縣裡的老爺公子們,真要用了馬尿燉蘿蔔往裡灌,管用了還則罷了,要是不管用,這個事……」
小馬的語氣間頗為擔心,玉哥兒微微一笑,刷的展開手中玉骨描金的摺扇,淡淡道:「這你就不必擔心了,今兒的花魁宴算是攪和了,不過出不了人命。至於金鎖……他哪次胡說八道,不是都管用了?」
「那倒是……說真的,我都懷疑金鎖哥是神仙下凡,他什麼都知道,卻偏偏想不起來自己是誰,也想不起來過去的一切。」
小馬嘆口氣,頓了一下又問:「那依依呢?是不是嚇壞了?」
玉哥兒俊秀的面龐上流露出一絲擔憂,看向不遠處的望春樓。
「她和其他的姑娘們都在望春樓,等著這邊的結果。今天的事,依依應該是嚇壞了,不過這件事不是她的錯,應該不會有什麼關係。」
小馬看了看花廳裡面,低聲說道:「要我說,你就乾脆找你娘去,說你喜歡依依,讓她把依依許配給你不就完了?何必在這乾瞪眼。」
聽到這句話,玉哥兒的臉色有些難看起來,微哼了一聲,不再說話,似乎,不大願意接小馬的這句話,也不願意提起他娘。
小馬自知失言,悄悄吐了吐舌頭。
他雖然和玉哥兒從小一起長大,但身份截然不同,玉哥兒是老闆蓉媽媽的兒子,他卻只是採薇院老馬夫的兒子。
「現在只能看金鎖哥的法子管不管用了,但願一切順利,否則,這次你可真的鬧大了……」
他們在這裡說著話,就在此時,花廳里忽然爆發出一片驚呼之聲。
「醒了醒了,哎,趙員外醒了,王老爺也醒了,喲,快給李公子換條褲子……」
一連串的聲音從隔壁傳來,花廳里頓時又亂成一團,小馬眉開眼笑道:「你看看你看看,金鎖哥的法子又奏效了,嘿,你說神不神?」
玉哥兒臉色喜憂參半,道:「是挺神的,不過,這花魁宴……」
他話音未落,蓉媽媽的聲音從花廳傳了出來,還透著一股子驚喜。
「哎喲,這可當真是好消息,恭喜趙員外安然無恙,還願出五百兩銀子,明夜此時,為今日花魁白依依點蠟燭!」
玉哥兒聞言,脫口道:「點蠟燭,這是什麼意思?」
小馬尷尬一笑:「玉哥兒啊,點蠟燭你都不知道,那就是……開苞。」
「什麼,給依依……開苞!」
玉哥兒頓時臉色大變,怒髮衝冠。
「我不同意!」
玉哥兒高聲大喊,就要去和蓉媽媽理論,恰在此時,蓉媽媽已經帶人走了出來,妓院上上下下幾十號人在院子里排成幾排,一個個忐忑不安。
「這一次的事又是誰幹的,給老娘站出來,別又說是劉金鎖!」蓉媽媽雙手叉腰,那帶著紅寶石戒指的手指頭,幾乎快要戳到了每一個人的臉上。
眾人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不約而同的,還是把目光看向了仍然在打著鼾聲的劉金鎖。
玉哥兒的神情忽然不自然起來,他猶豫了一下,隨即跨步上前,正要說話,躺在地上的劉金鎖卻冷不丁的打了個巨大的噴嚏,然後醒了過來。
「沒錯,我乾的,又是我乾的,還是我乾的,全是我乾的。」
劉金鎖指著自己的鼻子,唉聲嘆氣的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