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在腳下
踩在腳下
一夜很快過去,國公夫人苗氏岳欣然是忙了一宿未得歇息,沈氏陳氏怔怔盯著燭火看了一夜,當真叫人害怕,只有梁氏,因著身體的緣故,勉強得休息了幾個時辰,這又匆匆趕了過來。
晨光之中,苗氏看向窗外天光,心中卻忐忑糾結:阿岳那法子實在太險,也不知到底成與不成……
若是,若是,阿岳所料一切俱是錯的就好了,沒有人要對付成國公府,盛府被下獄只是盛府的事,與他們成國公府無干。
苗氏這般思忖中,管家匆匆衝進來稟報:「老夫人!那殺千刀的廷尉署竟遣了官差圍住了咱們府!連報喪的下人都被拿住了!」
這一切竟與岳欣然所料分毫不差,昨日才公布國公罹難的消息,見到他們府中昨夜有動靜,今天便迫不及待來動手!
原來,岳欣然推斷竟句句是真,他們這樣的境地之中,竟還有人一直在暗自要謀害他們一家孤兒寡母!
欺、人、太、甚!
未待國公夫人說什麼,沈氏卻猛地起身,猶如一陣風般直直朝外奔去!
岳欣然心道不好。昨日乍聞噩耗,沈氏悲傷難抑,本就情緒不穩定,一宿未歇又遇到廷尉署這般刺激,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
但現在的國公府,卻已經經不得半點波折!
岳欣然一語不發直直追了上去,陳氏依舊在原地失魂落魄全無反應,苗氏焦急地高喚沈氏,她卻跑走了哪裡聽得到呢,國公夫人容色枯槁,神情卻冷峻:「走!我倒要看看,廷尉署意欲為何!」
縱她們已按岳欣然吩咐留了後手,也斷不能叫人這般輕侮了國公府!
苗氏不由大急:「姨母!你的身子!」情急之下,連稱呼也顧不得了。
國公夫人卻是執意要去:「且還死不了,走!」
苗氏不敢再攔,只得吩咐婆子來抬軟榻,緊緊跟在一旁不敢懈怠。姨母身子本就不好,產下世子已是高齡,越發不支,先前聽聞國公府下落不明之時,姨母大受打擊,今日聽聞噩耗更顯蒼老了十歲不止,天命於姨母何等不公!偏這廷尉署還要如此咄咄逼人!
國公府大門此時已經亂作一團,沈氏搶了不知哪個部曲的長刀,竟直直向廷尉署為首的官員砍去,刀法犀利又神若瘋虎,廷尉署的衙役竟都不敢直面去擋,而國公府的部曲下人不知是不願攔,還是不敢攔,只紛紛口頭嚷著「這畢竟是朝廷命官,二夫人莫要這般……」
那官員在這追砍下狼狽至極又驚懼至極,刀光如雪,好像隨時都要將他吞沒。
岳欣然冷眼看去,那為首的官員卻不是之前的曾副使了,管家過來低聲道:「此乃廷尉署方正方副使。」
方?平城方氏,不過一個三流世族,可是,方氏所在平城卻是赫赫有名,因為平城還有另一個顯赫的姓氏,杜。
岳欣然眉宇一擰,心中忽然有了極其不好的預兆!
國公夫人此時親至,大門處原本含糊著的部曲們立時站好,齊齊見禮。岳欣然卻拉過苗氏,飛速交待了幾句,苗氏立時命國公夫人的貼身嬤嬤同岳欣然飛奔回去。
便在此時,只聽「噹啷」一聲,國公府眾人看過去,登時驚出一腦門的汗水來,只見沈氏的刀已經正正劈到了方副使的腦門上!
方正極度恐懼之下,竟駭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他頭頂的進賢冠分成兩半掉落在地,險而又險地露出了幘來,若是刀再進半寸,露的就要是腦漿了……他周圍的衙役亦是心驚肉跳,乖乖,這國公府的男人都死絕了,女人卻這般彪悍!
部曲們衝過去將沈氏手中的刀收了下來,自有婢子一擁而上,將沈氏拉了回來整理儀容。
國公夫人只冷冷問道:「敢問這位大人,圍我國公府,意欲為何!」
原本受此奇恥大辱,方正豈能罷休,更何況他本就另有圖謀,此時聽此一問,他怒從心中起,推開下屬昂首道:「成國公妄起刀兵引來邊患,守關不利戰死當場也便罷了,你們國公府竟因此懷有怨望,刺探禁中,罪在不赦!
本官便是奉命徹查此案,你們這般不念聖恩狼子野心,竟還想謀害朝廷命官,阻撓查案!圍了你們又如何?我還要進去查你們呢!」
國公夫人聽得對方這般污衊成國公,還給國公府扣上這樣險惡的罪名,氣怒交加,但她更知,今日不同往日,絕不能叫這小人踏進成國公府,否則,在這險惡關頭,便是在告訴那背後操縱一切的豺狼虎豹,國公府已成魚肉,可任由他們刀俎!
「呵,引來邊患、刺探禁中……當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陛下尚未聖裁,廷尉署便已有決斷了?!」
方正冷笑道:「國公夫人,您就不必用聖上來威嚇我等了,若無實證,便給我一萬個膽子,我怎敢如此大張旗鼓?」
方正笑容驀然變得說不出的陰森:「五公子在廷尉府什麼都認了,他畏……罪……自……裁,為將此案案情徹查,自是要查一查國公府的!來人!給我進去搜!」
方正後面幾句話,國公府已經沒有人聽得到了,畏罪自盡?他是在說誰?誰畏罪自盡?
國公夫人只覺得眼前一黑,徹底再也看不見一絲光線。
梁氏更是天旋地轉,眼前苗氏焦急的面孔都顯得模糊而不真實,恍若一個可怕而醒不來的夢境。
只有一個聲音挾穿雲裂石之勢,在廷尉署眾人虎狼般衝進來之際,筆直站出來,厲聲喝道:「爾敢?!」
岳欣然雙手捧一金盤大步而出,盤中盛著一副燦爛輝煌的誥命禮服,她看著方正冷冷道:「抬起你們的狗眼好好看看!『成國公府』這四個字,乃上皇手書!成國公之爵乃因陸氏浴血百戰,襄助開國定鼎而上皇親賜!國公不在,夫人還在!我手中所捧,乃國公夫人之禮服!敢問方副使,你是幾品?!」
方正不答,自有管家高聲道:「廷尉副使,不過四品!」
岳欣然站在國公夫人身旁,高高舉起禮服、玉章:「成國公夫人是幾品?」
成國公府眾人目視方正,與管家一齊高聲道:「一品!」
岳欣然上前一步,方正不由倒退一步:「我再問你,你此來國公府,可有廷尉行文?可有陛下詔令?」
方正嘴巴開開合合,一個字也答不上來。
岳欣然再上前一步,方正不由再退一步,岳欣然冷笑道:「你一四品小官,竟敢衝撞一品夫人,無詔無令,還要帶兵強闖上皇親自手書的『成國公府』……好大的狗膽!」
方正登登登連退了三步,才堪堪站穩。
岳欣然森然道:「這等尊卑不辨、混淆朝綱的東西,便今日斬殺於此,廷尉也只有謝我國公府整肅廷尉署官紀!來人!」
成國公府部曲轟然應諾,個個摩刀擦槍虎視眈眈,只要岳欣然一聲令下便要直直衝上!
這些俱是修羅場刀口舔過血的人,廷尉署那些不過玩玩刑囚的貨色如何敢扛?登時個個面如土色抖似篩糠,忙不迭地退到國公府大門外。
方正嘴唇發顫,他以勢壓人想拿捏成國公府,卻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岳欣然以朝綱秩序、尊卑禮法打得落荒而逃,確也甚是可笑。
他狼狽地在街道上堪堪站定,臉上肌肉抽搐,才定心神,冷笑道:「好!好!好!我也不妨叫你們死個明白,今日朝會,十位御史彈劾成國公失地誤國,如今朝堂諸公便正在議罪,只要罪名確定,陛下敕令一下,便是抄家滅族之罰!
我倒要看你們成國公府能囂張到幾時!給我搬張胡椅來!本官今日就坐在這兒,看你們成國公府是個怎生下場!到得那時,咱們再進去!」
看到方正那囂張跋扈的模樣,成國公府眾人部曲面色慘然鴉雀無聲:縱使先前有岳欣然的推斷,當事情真正發生時,所有人還是感到了極度的恐懼,十御史一齊彈劾,便是大魏開國也從未有過。
一旦罪名確鑿,他們成國公府豈非要與那盛府一般下場!抄家滅族……當真便在眼前!
岳欣然面容冷峻,只在心中狠狠記下一筆,現下時機不對,正是計劃執行的緊要關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便讓這小人多囂張一會兒,待此事一畢,這種心機歹毒的小人……她絕不會放過!
便在此時,婢女驚慌尖叫道:「五夫人!五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