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婦人之仁
「曹文沖,年六十,齊國大將,官至二品」。
這是慕東山唯一自陳宮口中聽到的關於敵國大將的消息了。
慕沉香皺眉,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就這些還不夠,連自己的敵人如何都不知道,又談何打敗他?
「東山,這就是你為將的本事嗎」?慕沉香有些想要教訓他了。
慕東山臉一紅,狡辯道:「這!我……我生在大涼,如何知曉敵國大將之事?」
「那你身在兩軍陣前,十幾萬大軍包圍之下,仍然讓張傑昌接到密令,也可以做一番狡辯嗎?」
慕東山一愣,羞紅了臉,再也無話可說,原以為二姐身在深宮,對外面之事知之甚少。沒有想到,她竟然能夠知曉這麼多!
慕東山低聲下氣,想求她不要再繼續下去:「二姐!……」
慕沉香溺愛他,不想讓他死得不明不白,不過,自己能力也尚有不足,想起青陽關一事,她嘆息一聲:
「當然,二姐也有錯,錯估了青陽關之之重,讓計劃險些落空,好在老天保佑,被你發現,伏兵重擊張傑昌。」
「世事難料,二姐並非神人,不用為此自責。」慕東山安慰道,同時,也明白她為何會有些生氣,此次自己真的是上蒼保佑,但是,誰也不能保證下一次還有這樣的運氣。
「不,雖說世事難料,但我也想盡人事,再博一博天命,東山,你能明白嗎?」
「是,東山明白」,慕東山鄭重點頭,他們都太年輕,都不想輸,尤其是她,爬到這個位置,恐怕已經經歷不少陰謀。
不管慕東山是真明白還是假明白,慕沉香都想讓他再注意一些,有些話現在不說,也許現在這一面就是訣別。
李江心連夜為他接風洗塵,但這是接風洗塵嗎?這只是犒賞,不出兩日,必定要他出兵救援陳宮等人,這是不用想也知道的,只有慕東山天真的以為戰事已經結束了。
其實,當慕沉香訓話時,慕東山已經知道,自己二姐知道的比自己知道的還要多,尤其是關於曹文沖的。
慕沉香嘆息一聲,語重心長道:「曹文沖此人最善陣法,對付此人,更需要以陣法勝之,而他手下還有兩員大將。
「什麼?還有兩員大將」?慕東山才知曉此事,不由為陳宮擔憂起來。
「沒錯,一人名為鄭來州,此人最善馬上作戰,武器乃是雙刀,一人名吳飛川,最善突襲,萬人陣中取敵將首級如探囊取物。」
慕沉香知曉這些,想必她心中定然有了對策,慕東山不敢打擾她的思緒,安靜聽她說下去。
「對敵之策,二姐已經有了,但是,此去勝負難料,二姐也只是紙上談兵,你要小心。」
說罷,自懷中掏出一封信交給他,信封很輕,三頁紙而已,情誼很重,重如泰山。
慕東山接過信,慕沉香又鄭重提醒:
「與陳宮匯合之後徹夜守城,不可放鬆警惕,按信中所說去做,不必管勝負,最後一戰才是關鍵。」
她說的很慎重,可以說她也沒有把握,這一次,她的信中有很多手段,最後一戰才是目的。在這封信中,所有人都成了她的棋子,慕東山不得不懷疑:
「二姐……你的紙上談兵,是用我們的性命去談的嗎?」
對於自家弟弟,慕沉香沒有隱瞞,坦言承認了:「是,這一次,我是真的用你們的性命去談兵,不要告訴任何人,若不願意,燒了信便是。」
「燒了信嗎」?慕東山顫抖著雙手,看著手中的信,最終沒有燒掉,始終凝重的臉上露出一絲輕笑:
「打戰嘛,哪有不死人的,若是二姐這次紙上談兵能贏,往後東山就唯二姐之命是從,若敗,替我扎個漂亮的紙人,我還沒為慕家傳宗接代呢。」
「笑話,我們錚錚男兒郎東山,怎麼可能會敗在這裡……」慕沉香沉思了幾息,便道:「你尚且年少,雖說是你『打敗』了趙傑昌,但敵軍多多少少是不會相信的。剩下的不必我說,但你切不可因這僥倖而輕敵,馬上作戰和突襲必定配合無間……你,可以嗎?不,更嚴苛的說,你必須可以,這隻有你可以做到,你是將軍。」
是的,他是將軍。將軍做不到,將軍沒有那個能力,定是必死無疑。到那時,全軍都要陪葬!如果不想讓他們失去家人,不想讓娘子沒有丈夫,不想讓孩子沒有父親,那他必須做到。
恍惚間,慕沉香感覺這番話似她言又非她言。這種話只有他會說出口,雖然她說的更為稚嫩些。自己自從在湖心亭逛了一圈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抱歉,東山……我現在有點頭暈,這種話不應該是我所說的,別往心裡去。你回去吧,若是這樣被看見了,對你我都不好。」
慕沉香起身招呼雀兒送客,東山離開后,自己則無力坐在自己曾坐過的位置上,閉眼,感受椅子上傳來的溫度,那裡還留存著自己的體熱,現在卻是另外一番冰冷。
這人世就是這樣無情,慕沉香忽然覺得,自己也變得很無情了,慕東山若是再次出征,三十幾萬大軍,皆成了她慕沉香手中棋子,他們以為他們在保衛大涼?他們在保護大涼,也是在作她的棋子。
可是這心為何還會疼呢?原來自己始終還是人,做不到毫無波動將三十萬送下地獄。
「娘娘,慕將軍出去后,皇上差人來請,命您今夜出席宴席」,送東山出去的雀兒又回來稟報到。
慕沉香無力睜眼,恍若隔世的一眼,再看向周圍時,只感覺所有景物都變模樣。
自己的床榻變了顏色,案桌上的獸爐變了顏色,雀兒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世殊時異,一切都變了。早知道,當初便不入宮,死在幕府後院的竹林中,倒也來的痛快,何苦這樣活著,既惹別人不痛快,自己又去心疼別人呢?
「呵呵」,慕沉香忽的冷笑一聲。
「知道了,我先去李淑妃那裡坐坐」,
「是,娘娘」,雀兒乖巧的遵命,然後去做自己該做的事了。
慕沉香起身,一個人往靜華宮去了,她裙尾曵地,無人替她拖著,走路時彷彿有人在身後拉著自己,不準自己離開,彷彿每走一步都要付出不小的力氣。
靜華宮,李英琪那四個護衛面無表情的護衛在左右,而她,宴席時間就要到了,她卻在研習茶藝,看到自己一臉憔悴,她沒心沒肺的笑了:
「哎呀,你這是怎麼了?不過是為慕東山出了個計策嗎?用的著這麼憔悴!」
慕沉香心如止水,在她對面案桌上坐下,自己斟茶喝下,才緩緩道:
「我以為這天下在我眼中只是一盤棋,前幾日我還在高興東山凱旋歸來,現在才發現我也是有人情味的,我的心也會疼。」
「心疼!」李英琪有些怨恨的看著她,手中茶杯重重扣在桌上,向她抱怨:
「我已經撐不了多久了,李江心這個廢物敗了我多少銀兩?你知道嗎?為你探查敵國大將消息,我靜華宮死了多少人,你又知道嗎?」
慕沉香一怔,稍稍打起精神聽她說下去:
「我靜華宮雖然是江湖第一,可所有的消息,東西也不是憑空而來的,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你心疼你計策下的千軍萬馬?我李英琪就不心疼我手下人馬?」
慕沉香神情萎靡,知道自己錯了,原來是自己婦人之仁了。
李英琪心中有火氣,只是吼了幾句話還不足以發泄心中火氣,繼續向她吼道:
「這戰你打也得打,李江楓既然交給你他全部的本事,你就要做出你該做之事,少給我貓哭耗子假慈悲。」
李英琪發泄完心中火氣,慕沉香心結也已解開,替她斟了一杯茶,平靜飲下。
宴席還早,天色漸黑,昏暗燭火下,兩人擺下棋局對弈一局。
李英琪眼神中只有慕沉香的樣子,她落子,眉眼如畫,眼中星辰浩瀚,似有無限江山,一呼一吸之間,已經不再像個普通人。
李英琪越看越喜歡,不禁誇讚起來:
「這就對了嘛,你這落子無悔的模樣,倒是有幾分江楓的神韻。」
「江楓的神韻?他以前是什麼樣子的」?慕沉香一直好奇,為何李英琪會說她有李江楓的神韻?他以前的模樣,難道不是自己所見過的模樣嗎?
那個靜若處子,卻又文質彬彬的王爺,那個對梅玉香一往情深,至死不渝的王爺難道不是她口中所說的王爺嗎?
李英琪沒有故意吊她胃口,調皮的將棋子往棋盤上扔下去,問道:
「怎樣,就我剛剛言行舉止模樣如何?」
「……呃」!
慕沉香愕然,剛剛她是故意那樣的,看著倒是挺活潑開朗的樣子,只是在她身上卻有些怪。
「這就是江楓以前的樣子,活潑開朗,可靠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做什麼都有勁,讓人不禁喜歡他。」
她說的李江楓與慕沉香所見過的李江楓完全是兩個人,李江楓不是那個樣子的人。
李英琪知道她已經發覺兩者之間的差別,也無力道:
「這就是以前的江楓,可惜,梅玉香死後,他的心也死了,變得沉默寡言,一往情深,只活在梅玉香回憶中。」
慕沉香也終於懂了,怪不得那樣喜歡他的李英琪會有些討厭他,一個心死的李江楓,只是一具守著曾經與她的諾言活下去的行屍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