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1章 番外215
「太后?」芳澤跟著太后一輩子,自然知道太后這神情意味著什麼,不由提了一顆心,隱隱擔憂,「您不管要做什麼,都得顧著自個的身子,千萬不要逞強,太后……」
斂過神來,太后瞧了芳澤一眼,「哀家知道。」
「您呢,每次都說不管了,不管了,可回過頭來,一會操心這個一會操心那個,您就不能好好的為自己操點心啊?」芳澤無奈的嘆口氣,「太后,喝了安神湯,好好歇著吧!」
說著,芳澤扶著太后躺了回去。
太后躺在那裡,雙眼睜著,怎麼都不願闔眼休息。
「哎呦,您這性子……」芳澤哭笑不得,「太后?」
太后苦笑,「芳澤,這可知道睿兒同哀家說了什麼?」
「多半是他那位太子妃。」芳澤仔細的為太后掖好被角,「自打傅姑娘走後,太子殿下就沒了笑容,原就話不多,如今更是不多話。」
太後點了點頭,「哀家知道。」
「這些年,那位太子妃沒少對太子殿下動手,這些個見不得人的手段,不是宮外傳進來的,就是宮裡磨出來的。」芳澤什麼沒瞧見過,陪著太后風裡來雨里去,早就看透了,「對旁人動手倒也罷了,偏偏對太子殿下動手,太後娘娘這心裡,就跟擱了一柄鈍刀子似的。」
太后就是這個意思,「哀家那麼多孫兒,但是唯一把哀家當成皇祖母,唯一不帶任何歪心思的,想從哀家這兒討點東西的,就只有睿兒。這小子,求情不求利,與皇帝的性子不同,睿兒是全然隨了白衣!」
「這樣好……不好,身為帝王太過多情,難免是要鬧出事兒來!」芳澤說。
太后不認同,「冷漠無情便能當個明君嗎?冷血者,必視萬物如草芥,佛不慈悲,何憐眾生?多情不多情,全看對誰!音兒那丫頭,是月兒所生,哀家知道月兒的性子,公私分明,重情重義,更要緊的是,月兒素來以天下為重,從不以己謀私!」
就憑這一點,太后便相信傅子音,更相信宋睿的情。
愛對了人,是福不是孽。
「奴婢相信太後娘娘,也相信公主,可這滿朝文武未必會相信。」這才是芳澤擔心的事情,「人言可畏啊!」
太后笑了笑,「所以啊,哀家的孫兒出息了,懂得什麼叫緩緩而至,什麼叫釜底抽薪,手段這東西是好是壞,得看用在什麼時候,用在誰的身上。睿兒身子不大好,敢對睿兒下手,無異於殺人奪命,這樣的事情都敢做,睿兒教訓她也不為過。」
尋常人家,後院動動手段,不過是爭風吃醋。
可皇宮裡不一樣。
東宮一旦震動,會招致整個朝堂的動蕩不安,事關天下,社稷安危。
「不懂事的,自有其代價。」太后意味深長的開口。
芳澤頷首,「太後娘娘所言極是。」
「你去把太醫找來,哀家有話要說。」太后又徐徐坐起。
芳澤惶然,「您哪裡不舒服?是不是咳嗽,或者……」
「不是。」太后搖頭,「哀家就是想讓太醫,發揮點作用,保住皇家的顏面,免得來日,場面太難看。」
芳澤雖然不懂太后在說什麼,但太后既然吩咐了,她只管照做便是。
太醫很快就進了安康宮,不多時,關於太后病重的消息不脛而走。
宋玄青這輩子,冷心冷腸慣了,唯有對太后和顧白衣還算有點溫情,尤其是年歲越上來,身邊真正能說上兩句,發點牢騷的人,越少了。
母親在,尚為幼。
娘若去,便為長。
有高堂尚在,你就永遠都是孩子。
宋玄青急急忙忙的進了安康宮,身後跟著同樣焦灼的顧白衣。
眼見著是要大宴群臣,為皇長孫辦滿月,太后忽然病倒,這事自然是不能提的,畢竟太後身子不適已久,所有人都擔著心,生怕太后……
宋玄青進來的時候,太后已經陷入了「昏迷」之中,怎麼都叫不醒。
「母后?」顧白衣捋著袖子,「皇上,這段時間還是讓臣妾侍疾在側吧?」
宋玄青忙於朝政,自然不可能時時顧及太后,有顧白衣侍奉,是最好不過的。
「好!」宋玄青點頭,「辛苦你了。」
顧白衣搖搖頭,「伺候母后是分內之事,只是母后這般境況,怕是這滿月酒……」
「朕會去東宮一趟。」宋玄青說,「母后的身子要緊,別的先放一放,既然有第一個皇長孫,想必會有第二個皇孫,大不了以後咱們彌補點。」
孩子,會繼續出生。
可是母后,沒了就是真的沒了。
「好!」顧白衣點頭。
待太醫說太后狀態稍穩,宋玄青這才起身離開了安康宮。
東宮內。
乍聽的太后已經病倒,並且病勢沉痾,陷入昏迷之中,孫南音便曉得,這問題大了,皇帝是個孝子,也就是說……自己兒子的滿月宴要麼取消,要麼簡單處置。
但不管是哪一種,對孫南音來說,都是一種恥辱,好不容易坐穩了太子妃之位,好不容易有了皇嗣,這滿月宴便是最好的,證身機會。
若是沒了這滿月宴,只怕……
孫南音闖進書房的時候,宋睿正在與沐側妃說著什麼。
二人的面前,擺著一張地圖,瞧著應該是宮中的地形圖,宋睿側過臉瞧著沐側妃,指著宮道詳說,聽底下的宮人說,今兒沐側妃在宮中迷了路。
如今看來,是真的。
孫南音從未被這般善待過,自然是心裡恨得牙根痒痒,「太子殿下!」
「何事?」宋睿不溫不火的抬頭,不溫不火的睨著她。
明明為東宮作了大貢獻的是她孫南音,可宋睿這樣的神情和表現,幾乎讓孫南音暴走,「太子殿下難道不知安康宮的事情?」
「本宮身子不適,自顧不暇,現在去看皇祖母,無疑是添亂,什麼忙都幫不上。」宋睿說的是實話,「有父皇和母后在,又有太醫,本宮明日再去看看。」
語罷,宋睿低咳兩聲。
自打喝了那杯帶了葯的酒,宋睿的身子一直不見好,這件事,宮裡人人皆知,若不是孫南音誕下了皇長孫,只怕皇後娘娘這會還怨著她呢!
「若是皇上說,要取消滿月宴……」孫南音猶豫了一下,「太子殿下難道就不爭取一下嗎?咱們就這麼一個孩子,若是不辦滿月宴,那我……」
宋睿橫了她一眼,「你滿腦子就只有滿月宴嗎?太後身子不適,父皇母后都趕到了安康宮,這消息還需要本宮再重複一遍?」
「太子殿下,這是咱們第一個孩子,是您的長子,是皇長孫,您怎麼能這樣說?」孫南音急了,自古以來,母憑子貴,可她抱著這兒子,卻沒有半點喜悅之色,「難道您要錯失孩子的滿月宴嗎?就一次,這輩子就一次啊!」
宋睿雙手抵在桌案上,目色沉沉的盯著她,「這個孩子怎麼來的,你心知肚明。本宮與皇祖母的情分如何,你也心知肚明。孫南音,別以為生了一個兒子,你就能在東宮橫著走,本宮才是東宮之主,收起你命令式的口吻,否則後果自負!」
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身體孱弱,任人拿捏的病秧子,進出御書房,面對群臣,處理公務,現如今的宋睿,逼著自己快速成長,早已今非昔比。
「你……」孫南音咬著后槽牙,一張臉憋成了豬肝色。
宋睿直起身,「好好做你的太子妃,他就是皇長孫,否則……他只是個皇孫而已。」
孫南音瞳孔驟縮,呼吸微滯,「太子殿下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要不顧多年的夫妻情分,廢了妾身不成?」
兒子都生了,她就不信,宋睿真的能廢了她,就算他敢,滿朝文武不會答應,皇帝也不會答應,而她的母家更不會答應。
「你猜!」宋睿眯起危險的眸子。
瞧著那張俊俏無雙的容臉,孫南音只覺得心在滴血,難道自己費了這麼大的勁兒,做了這麼多的努力,始終都比不上宋睿的心頭好嗎?
傅子音已經走了,再也不可能回來,可她……卻永遠活在了宋睿的心裡。
這大概就是,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太子殿下。」孫南音帶著哭腔,嗓音都在顫抖,「若然今日是傅子音站在您面前,抱著你們的孩子哭著求您,不能不辦滿月宴,您還會這樣無情嗎?」
沐側妃愕然望著宋睿,只瞧著宋睿手背上青筋微起。
誰不知道,「傅子音」這三個字,在整個皇宮裡都是禁忌,尤其是東宮,而現在,孫南音居然當著宋睿的面,說得這樣直白。
雷霆之怒,一觸即發。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宋睿面色沉冷,目光銳利如刃,狠狠剜過孫南音的容臉,「孫南音,別以為有護國、將、軍、府撐腰,你就有恃無恐。本宮今日就明明白白告訴你,若是皇祖母身子不見好,這滿月宴就算父皇想辦,本宮都不會答應!」
孫南音紅著眼,「憑什麼?太后已經年邁,難道因為她,便要誤了皇長孫的滿月宴嗎?再者,就算我答應,只怕我的父母兄長也不會答應。」
「呵,那本宮問你,你到底姓孫還是姓宋?」宋睿開口。
孫南音一時腦抽,脫口而出,「自然是姓孫!」
開弓沒有回頭見,話一出口自然沒有收回的道理。
四下,安靜得出奇。
宋睿勾唇冷笑,滿面嘲諷。
孫南音略有些收斂,「太子殿下,妾身的意思是……這滿月宴絲毫不會影響到太后,何況太后得知妾身生了皇長孫,更是高興至極,想必咱們就算辦了,太后也不會怪罪。」
「滿宮慶賀,吵吵嚷嚷,無益於太后養病,難道你連最基本的休養之道都不明白?」宋睿冷著臉,「回去吧,別在這兒吵吵嚷嚷,回頭傳到了皇祖母的耳朵里,惹她老人家不快!」
孫南音知道,宋睿是鐵了心,自然不會再給他好臉色。為皇室生了皇長孫,卻換來這樣的待遇,她這心裡幾乎可以用寒涼至極來形容。
「不快?」孫南音淚如雨下,「就因為擔心惹了太后不快,你們便這樣待我?我是皇室的功臣,是東宮的太子妃,是你兒子的母親,太子殿下,宋睿!你怎麼能這樣對我!你怎麼可以?太后已經年邁,若是就此……」
「你閉嘴!」宋睿勃然大怒,拍案怒視,「不要讓本宮聽到半句,詛咒皇祖母的話!皇祖母,會長命百歲,會安康喜樂,閉上你的烏鴉嘴!」
孫南音偏不死心,反正這裡也沒什麼人,就一個側妃,她還能怕了這賤人不成?
「我就要說,太后已經一把年紀了,誰知道哪天就去了,偏偏還要擋了後人的路,不知道來日到了下面,是否有顏面去見先帝?」孫南音的惡毒,不言而喻。
宋睿猛地捂著心口,劇烈的咳嗽著,「你、你滾、滾出去!明江!明江!」
明江就在外頭,躬身立在宋玄青身邊,乍聽的內里的動靜,面色驟變。
「去吧!」宋玄青狠狠皺了皺眉,立在外頭沒有挪步。
明江行禮,惶然衝進了書房,乍見著沐側妃攙著宋睿朝著軟榻走去,慌忙上去攙住了自家主子,「主子?奴才去請太醫,您撐著點!」
「沒事,把她、把她趕出去!」宋睿吃力的躺在軟榻上,怒然直視孫南音,「本宮再也不想看到她!」
孫南音立在那裡,「難道妾身說錯了嗎?太子殿下心裡明明清楚得很,太后已經快不行了,為什麼還要阻礙後輩的幸福?」
「滾!你滾!」宋睿拚命的咳嗽,「你有本事自己去找父皇說,自己去討公道,別再本宮面前找死!再多說一句,本宮、本宮不介意劈了你!」
孫南音拭淚,冷笑,「太子殿下莫不是忘了,妾身的母家是護國、將、軍、府,您若是劈了我,只怕太子之位不保。妾身的母家,一定不會放過你!」
「哇」的一聲,宋睿側過臉便是一口鮮血匍出唇。
「太子殿下!」明江疾呼,「奴才這就去請太醫。」
沐側妃駭然,「你快去,來人,來人,快來人……傳太醫!」
明江火急火燎的衝出去,宋玄青就立在檐下,內里的一切,他都聽得一清二楚,如今是實在聽不下去了,拂袖行至拐角處。
在明江跑出去不久,孫南音便也跟著出去了。
「皇上?」海晟在邊上行禮。
宋玄青壓了壓眉心,「朕不進去。」
現在進去,無疑會讓兒子難堪,這媳婦終究是他給宋睿挑的,誰知道背地裡居然是這樣的蠻橫霸道不講理。
「太子殿下他……」海晟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宋玄青深吸一口氣,「有太醫在,睿兒不會有事,最多是氣急攻心罷了!」
「皇上,奴才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海晟低低的說。
宋玄青抬步朝著宮門口走去,「說吧!」
現如今,還有什麼不可說的?
「皇上,奴才聽說,若是人長久處於暴怒,或者憋悶的狀態,恐怕對身子不好。」海晟說,「奴才瞧著太子妃和太子,衝突不斷,怕是很難再……」
宋玄青立住腳步,宮道上黑漆漆的,唯有領路的太監,亮著幾盞燈籠,將前路照亮。但因為隔了一段距離,反而將影子拉得頎長無比,更顯陰森可怖。
燈下黑。
「朕何嘗不知,可是護國、將、軍、府那頭……」宋玄青有自己的顧慮。
海晟身為局外人,看得比誰都清楚,「皇上,這太子妃和太子鬧成這樣,來日您若是不辦這滿月宴,只怕護國、將、軍、府會心生嫌隙,如此這般,以後還會真心輔佐太子,為皇上盡忠嗎?」
宛若醍醐灌頂,又似當頭棒喝。
宋玄青猛地側過臉望著海晟,頓時恍然大悟,「對!對!你說得對!」
「皇上?」海晟有些擔心,「那這太子妃……」
宋玄青咬著后槽牙,兒子始終是兒子,太子妃……呵,當初只是用來安撫護國、將、軍、府的工具罷了,真以為他看中這不知禮數,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了?
「既然她口口聲聲皇室的功臣,又覺得皇室對她不公,那也簡單,太子妃人人都當得,皇長子的母親……亦可以換個人來做!」宋玄青拂袖而去。
這話,可不是說說而已。
若是真的把宋玄青逼急了,他真的會讓孫南音消失,畢竟大周的太子和太子妃,相較之下,兒子才是自己親生的。
何況這孫南音方才口口聲聲詛咒太后,這是宋玄青最不能忍的,誰敢咒他母后死,他就要誰先死!
看樣子,得好好的收拾收拾——護國、將、軍、府!
明江真的將太醫請了進來,這下子,滿宮又都知道了,太子妃無理取鬧,氣得太子吐血之事。
對於這個給家族帶來榮耀,同時又隱藏著明顯災禍的六小姐,護國、將、軍、府亦是無可奈何,一邊想護著,一邊又想置之不理。
進退維谷,騎虎難下。
之前對太子動手,如今又氣得太子吐血。
那以後呢?
送走了太醫,明江湊近了宋睿跟前,「主子?」
「沒事!」宋睿挑眉瞧了他一眼,「把血跡處理乾淨。」
明江會意,「皇上,都聽到了。」
孫南音說的話,一字不漏的,全都進了皇帝的耳朵。
一個小姐,在深宮之中尚且這般蠻橫,連當朝太子都不放在眼裡,那護國、將、軍、府的其他人,想必更甚。
在皇帝看不見的地方,保不齊怎麼耀武揚威,橫行無忌呢!
「父皇多猜疑,種子一旦種下,就會生根發芽。」宋睿不緊不慢的坐起身,微微扯了扯唇角,目色沉沉的盯著燭火,「父皇絕對不會再辦滿月酒。」
明江點點頭,「皇上當時的臉色,難看極了。」
「這個太子妃是他自己看中意的,誰知道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女子,他心裡對我會多幾分愧疚,而這份愧疚,會用來懲罰護國、將、軍、府!」宋睿壓了壓眉心,「事兒,都辦了嗎?」
明江環顧四周,小聲的道了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