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黎明一戰宣

第十二章 黎明一戰宣

過了午夜,夜風更勁。平日里,早早就睡的單雙卻是失了眠。

「霜降了。」

單雙望著窗外模糊的殘月,只感風裡透著刺骨的寒意,地龍溝的霜降最是駭人,忽如一夜霜降來,白草艾艾冰垂枝。

裹著被子坐了一夜,推開門,就是遍地發白。

單雙想出門,卻被黑漢子截了回來,「給我燒碗熱湯,等了一夜,凍死個人。」

單雙板著臉,嚴肅道,「黑娃!」

黑娃也不急,只是拉著單雙剛放下的被子把自己裹了起來,「你去了又有何用?平白讓人分心,幫些個倒忙。」

準備邁出的腳,單雙便收了回來。

看著瑟瑟發抖的黑娃,還是去燒了碗熱湯。哪怕沒了肉味,只是摻合些白米,黑娃也喝的起勁。

單雙不由得提醒,「又沒人和你搶,小心燙嘴。」

黑娃也不管,只是大口大口喝著,咕噥道,「燙嘴怕甚,就怕過幾日,就再也喝不著了。」

於是,單雙便又給他盛了兩碗,黑娃都喝了個精光。

「沒意思,你怕是一鍋水一粒米,節儉節儉,也沒瞧著你存個家底。」

單雙似乎真聽了進去,就道,「那你明日再來,都給你補上。」

黑娃哈哈大笑,絲毫不客氣,「那敢情是好,鐵公雞開鳴那可不容易。」

炊煙裊裊,一席白衣隨著余煙飄散而上。伴隨著的,便是那一襲青衣。

一時,天地寂靜,萬里無雲。

「靜宜兄,就此罷手,一切都還有得談。」

一襲青灰色絡金邊官服,褪去了昨日讀書人的常服,這位讀書人可是多了一些官腔,更是有了一絲梟雄的霸氣。

從鎮里飛升而起,身後便跟著近些日不少的聽書人。

金冠婦人、拐杖老人、孩童怪人等等,都是一些熟臉。

面對面不曾改變,只是從那客棧,來到了這青天之上。

先生樂呵回道,「要是能談,那自然是好。我是個讀書人,又不是個戰士,講道理才是本職。只是你能說動那位換個法子,重修大道?」

那官家臉色一沉,說道,「尊者的道又豈是我等敢妄言,但若是靜宜兄願意談,我可以給靜宜兄別的升道之法,總比在這幽洲孤注一擲要強。」

先生哈哈大笑,笑聲震天,可堪九天之雷,「肖央,你好歹也以讀書人自居,難道不知道讀書人好講理,卻最不容底線二字?幽尊的道是你等附庸之輩不敢妄言,可不包括我謙謙君子陳靜宜!」

滄海一聲笑,便作幽洲柱。

一步踏青雲,去得雲中殿。

肖央大手一揮,率先沖了上去,「攔住他。」

只是賬房先生橫在半空,瞧著衝上來的諸位,臉上有的更是不屑、可憐,以及一絲絲隱藏著的怒火。

一直文弱之至的陸子恭就站在半空之中,喜歡講課的他沒有了半分言語,那一副算盤被他一扔,破開的瞬間卻是化作了一顆顆黑色的棋子。

以他腳下為棋盤,一直延續,棋盤之大,遮天蔽日,忘不見盡頭,居然是將所有人都阻隔在外。

剎那間,賬房先生消失在棋盤之中,只餘下一顆顆黑子在棋盤上悄然落子。

奇異之象,讓眾人臉色皆變。

唯有肖央神色平靜,「天文聖手,陸兄,當年我只能是聞其名,今日便來領教領教。」

肖央直飛衝天,其餘人也不敢怠慢,緊隨而上。

可就在這時,異象驟變。一聲慘叫突兀的從後方傳來,不給眾人機會,又是一道劍光咆哮雲霄。

劍光之快,哪怕肖央境界令人難以揣摩,依舊是沒能全部躲開,劍光從背心灌入,滴落著絲絲鮮血。

「吳囚!你竟敢背叛尊者,知道是什麼下場嗎?」

一往無前的氣勢多是消散了大半,轉身,瞧著得便是那一道長疤。

若是當初再稍微失個手,怕就是獨眼龍的下場。只是如今他一手提著寬劍,劍直肖央,另一手,拎著的卻是一個金冠婦人的頭顱。

至於那無頭屍,已經是從半空落下,不知道是摔在了哪處運氣霉的人家,又或者是那個泥巴巷子里。

想來那個一生錦衣玉食、高戴金冠的婦人,一輩子也沒沾過那些個腌臢。

吳囚抿嘴一笑,雖然那個刀疤牽扯著,有些難看,可多有一絲快意,「下場?不過是一死而已,我本就白活了這麼些時日,如今,先生願意替我幽洲眾生一爭,我這一條賤命又算得了什麼?」

譏笑望著眾人,「真正可憐的是你們,機會在手裡都不敢一爭,做了這麼多年的狗,還真是有了奴性?求道修士,說著可笑,聽著更可笑?」

肖央臉色異常難看,他不是沒有想到會有人背叛,只是不曾懷疑到吳囚身上,在場的,更是有那些個孤家寡人,沒有牽絆。

可這吳囚,是一宗之主啊!一旦事後追究,便是流血飄櫓千萬里。

一些精心設計的手段也就落了空,惱怒道,「吳囚,你一死倒是白了,可你匯峰宗也甘願給你陪葬?」

吳囚淡然一笑,「實話說,這種大盤我還真沒那份攻謀心計。你說,能讓我聽命的,會是誰?」

此話一出,肖央臉色才是真的劇變。

「五峰老祖!好膽量,好魄力!」

吳囚更是猖狂大笑,「我匯峰一宗,無懦夫!只是不知道你們宗門,有誰真能攔住老祖,或許桂平宗有一位、天壇聖地有一位,其餘宗門嘛。」

說著,吳囚自己都樂了,多少年了,沒有今日這般高興。

只是他的開心,終究是要建立在別人的憂心之上,除了那位童子和肖央,都是焦急如焚。

五峰老祖那種老怪物,若真是撕破臉皮,不顧生死,自家的護山大陣沒了坐陣之人,能阻攔多久?

「快殺了他,不用投鼠忌器,我來時就點了魂燈,死不了。」

打破僵局的,居然是那個沒了身體的頭顱。這一幕,可是讓下面的地龍溝一陣喧嘩。

頭斷頸,居然還沒有死,還能如此大吼,果真神人耶。

吳囚低頭,看到的自然就是那婦人怨毒的目光,彷彿是記恨到了骨子裡。

當然,生死大仇,吳囚絲毫不覺著有什麼不對。

只是在場所有人,吳囚為何單單對婦人下手?除了修為之外,最重要的便是這婦人自以為是的心性。

魂燈?婦人能想到的法子,在場誰會想不到?論背景、論底蘊,匯峰宗可排前三甲,就是天壇聖地,老祖出關一搏生死,又有何懼之?

只可惜這婦人打小命好,有個好老子,更有個好相好,爾虞我詐經歷了不少,卻也是順風順水。也忘了這幽洲,就是她相好,也要嚴正以待。

你看,此刻,肖央不就是凝重若水。

吳囚心中暗暗恥笑,也不想揭穿這個背了夫君,送自上門的婦人,只是道,「你那魂燈是不是金色年華為底,萬年榮木為芯?你也確實夠聰明,不放在重重把守的祖師堂,偏偏放在自己卧室的暗室里,也算是用了心。」

吳囚每一句話,都彷彿是一記重鎚敲在這金冠婦人心間,不對,此刻的她,只能說是腦海里。

在她神色渙然之際,吳囚手中劍氣驟發,那說得上絕色二字的頭顱便在頃刻間瓦解。

一絲絲灰濛的霧氣不斷扭轉,最終還是化作了那漂亮臉蛋。只是在沒了剛剛破壺沉舟的勇氣,有的只是驚慌失措。

吳囚也不理,只是眺望著遠處,喃喃一句,「也該是時候了,你感受感受,那魂燈還在嗎?」

聽者更是絕望,那一絲若有若無的聯繫,如同春雪消融一般,怎麼抓也抓不住。

「想要報仇,就來世再說。就怕是你那弟子,不會給你投胎的機會。」

吳囚大笑,可嘆那婦人神色猙獰,卻苦與無法發聲。也或許是單雙聽不見那聲音,但都不重要了,隨著吳囚手中劍氣一震,那本就虛弱的靈魂便徹底瓦解。

此後,幽洲便再沒了金冠夫人!

肖央凝視著這一切,臉上的怒火反而是平靜下來,「宮老,他交給你,應該沒有問題吧?」

那拐杖老人頓時眉頭一皺,他們幾人,吳囚的修為說不上高。可要是一對一,別望了吳囚的劍修身份。

劍修,那份攻伐之力可不是鬧著玩的。

金冠婦人一招便被割了脖子,除了心中疏忽大意,與他吳囚劍修身份更是息息相關。

抬頭望了一眼似乎沒有窮盡的天,老頭還是點了點頭。

撇了一眼吳囚,肖央提醒到,「能生擒,就別給他痛快。」

吳囚也不在意,只是笑道,「看來,肖兄對夫人還真有幾分真情在啊!」

讓他可惜的是,肖央再也沒有回頭,只是一步跨入了棋盤之中。

隨後,童子等人接連闖了進去。那棋盤之上,也頓時出現了一個個白子。

這等術法,確實厲害,讓人匪夷所思。可對抗的,畢竟是一洲之力,還有吳囚自己都不得不承認的天縱奇才肖央!

自己那一劍,已經是得了天時地利,依然是沒能傷著本源。

肖央是個梟雄,至少在這幽洲地,命格天,確實如日中天。

世人都知道他肖央是他們幽洲黃金一代的天命之人,殊不知就是老一輩,能讓他正視的,也沒了幾人。

若不是天壇聖地那一位足夠強勢,底蘊太過深厚,或許肖央便是老祖級別的人物。

思慮之際,心湖卻是響起了拐杖老人的心聲,「吳囚!既然如此,我們不如再觀望觀望,你不往上,我便不為難你。」

吳囚嘴角勾了勾,這老傢伙想得美。他吳囚不動,老人自然是沒有危險,若是追究下來,也能說是與他吳囚對峙。

所謂人越老越精,不是沒有道理。

不過奈何我雖中年,仍有年少的一腔熱血。

劍在手,怎能不出!

「老匹夫,就讓你看看何為年少輕狂!」

滄海一笑,御劍飛升,為的是正道,劍指梟首,豈不痛哉!

「你個混球!」

拐杖老人還暗中鬆了一口氣,劍氣卻已到近前。一聲怒斥,好在剛剛留了一手,劍氣撕碎不過是具泡影。

吳囚也不意外,這些成了精的老傢伙可就不是那白痴婦人能夠比得了的,想要一擊必殺,哪裡有那麼容易。

吳囚橫劍在胸,也不著急,反倒是如數家珍,「這些年傀儡宗做了不少勾當,左家、郭家都有那麼一兩個老祖暴斃,想來你周老頭手裡,應該有不少的收藏,不知這次又帶來了幾具?」

拐杖老人鐵青著臉,那種糊弄過去的想法已經被他拋之腦後。事實上,他也從未如此想過。

吳囚或者說是匯峰宗,此次拼著宗門滅亡一戰,也要爭上一爭,想要其坐上觀壁,本就是笑話。

若如此,何必吃力不討好去擺明立場?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不願意真和吳囚動手,今日的吳囚,那是求分生死啊!

真論本事,拐杖老人還真不怕他吳囚。可是手裡的東西,確實有些難見世面。

輕吸一口氣,拐杖老人終於是皮笑肉不笑得點了點頭,「東西自然是不差,八具宗師傀儡,就看你有幾分本事了。」

說完,大手一揮,便是三具黑影現身,將拐杖老人圍繞在內。濃濃的黑霧籠罩,也看不出真身,又是三具出手,直奔吳囚而去。

吳囚寬劍一揮,便是一道流星,「周老頭,就這六具,看不起誰呢?」

兩人交戰在一起,這拐杖老人確實是有獨到的本事。

六具傀儡排布有序,就是吳囚這等劍仙都是難以近身。不過雖然是守有餘力,卻是攻擊乏力。

當一位劍仙忘了生死,可沒誰願意去接那必分生死的一劍,至少同等境界,是成立的。

往往吳囚一劍,就能讓拐杖老人感受到死亡的窒息。更讓老人心急的是,那些個遮掩的黑霧已經被散去了大半,裡面那些真身多少透露出了一些。

怕是今日之戰後,還得收拾一些爛攤子。那些個後生,多是要啃他幾口才得安生。

不到片刻,老人就不得不一聲嘆息,祭出了第七具傀儡。

雖是同樣是看不出容貌,可背負的一柄細劍卻是尤為扎眼,就是吳囚都是雙眼一縮,「古真劍仙!」

老人拍了拍這傀儡的肩膀,有些著迷的摸了摸,「聽聞他生前與你最為要好,就是不知你們的劍術誰更勝一籌。」

「老東西,你找死!」

吳囚一聲暴喝,劍隨心動,已經是飛掠而出。如果說剛剛是大道之爭,現在便是私人仇怨!

只是不等吳囚接近,生前名叫古真的傀儡便一步上前,劍尖直指吳囚,劍光四掠,居然是靈動自如。

且不說下面的生死鬥法,再上,那棋盤之中,聲音同樣是磅礴如雷,黑白交戰越加顯得焦灼。

只是裡面的電閃雷鳴、風雲變幻皆是被棋盤所阻,看不清澈,也瞧不見優劣。

但想著,怕是裡面的驚險不會輸給那飛劍殺人。

最是安靜的,反而是今日的主角。

先生就站在九天之上的虛空,遍望四野,是那山嶺起起伏伏,從這高空看來,其實沒有什麼區別。

唯獨那高不可估的天空,似乎才是應該追求之地。

下面的戰鬥先生沒有去看,不是不看重,而是接下來的事容不得他分心。

金色的脈絡以先生為中心鋪散開來,就如同鋪散的蜘蛛網,不斷的朝著四面八方湧入而去。

漸漸的,單雙已經瞧不見脈絡的盡頭,就是那棋盤,都已經完全被覆蓋。

唯一的感受便是今天的天氣越來越悶沉、壓抑,他這個病秧子都已經感覺呼吸困難。

好在黑娃及時提醒,默念了兩遍三生道法,又打了一通黑娃眼裡的王八拳,算是略微緩解了一些。

等他再次抬頭時,那金色脈絡之中又多了無數的黑色脈絡,從九天之上高垂而下,瞧不見它的出處。

可每根脈絡交錯相連,最終卻落到了每個地面人身上,單雙自己都被一根黑色細線所牽引。

單雙試圖摸了摸,卻沒有任何的觸碰感。

抬頭才發現,就是頭頂的那些個神仙人物也不例外。

能夠獨善其身的,好像也就是先生和身旁的黑娃。

不少人因為突兀出現的黑線驚慌不已,只是不管你跑去哪,黑線都如影隨形,逃脫不掉。

事實上,就是天上可以瞧見的拐杖老人和吳囚,都是因為黑線的存在陰沉了幾分臉色。

幽洲地,命格天!

誰又能是個例外?

或許在那位眼裡,不管是這地龍溝,還是幽洲大地,本身而言,並沒有任何區別,皆是那溝里的爬蟲。

吳囚說可憐,一個個被操縱的傀儡自願的被操縱,維護著操縱者的地位,又何止是可憐?

陳靜宜不知何時也睜開了眼,瞭望蒼穹,那裡似乎也有一對凝視著自己的眼睛。

只是如今那眼,還在睡夢之中。像他這樣的挑戰者,對於這個活了上萬年歲月的統治者來說,已經見過太多太多。

螻蟻的戰爭,永遠不會是他的關注點。

至少,如今的熾熱,還遠遠不夠。

這裡,還需要一場像樣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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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天借道萬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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