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水天一色

第四十章 水天一色

單雙醒來,是在青天舟上。船頭沙老,已經換了一個看著年紀不怎麼大的中年人。

中年人頭上綁著白色的紗布,一層裹著一層,並不是幽洲的打扮。以青天樓的神秘,倒也沒什麼值得驚訝的。

對這位天字一號房的神秘客人,班班多傑不敢怠慢。是老船夫親自送上來的,一身酒氣,卻受了自家公子諸多的叮囑。

單雙出門,班班多傑就迎了上來,笑道,「公子!」

單雙抱拳還禮,不管是不是對易公子有意見,對這青天樓他生不出什麼怨氣。

黑娃就不喜歡單雙這點,凡事都分得太清楚。恩怨分明,有時候真不是一個好習慣。

只是單雙這倔脾氣,誰又能真的改過來。真要說有,也就是自家老師,陳靜宜或許有那個能力。

不過依著陳靜宜的性子,怕是不會去改,只會是順其自然。他陳靜宜看中的弟子,其實是不需要他去指手畫腳。

單雙撫了撫額頭,酒勁有些大,還有些沒緩過勁,問道,「這是到了什麼地界?」

班班多傑答道,「走的回龍灣,如今已經快要出了幽洲地界。再往前,便是梧羽神州,鳳的故鄉。」

單雙點頭,原已經是要走出了幽洲地界,怕是暈乎的時間不短。一個人想醉,再有酒量的人,都是沾酒上頭。

況且單雙,也就那點肚量,真說不上大。就說易公子,單雙就已經是記在了心眼裡。

飛舟還在向前,在第二日黎明時分,哪怕單雙還在船艙里,仍然是覺著渾身一輕,就如同是少了千斤重石壓身一般。

那不僅僅是身體的感受,更是發自精神的爽朗。出了房門,就是在這夜幕的跨洲隧道之中,似乎這天也清朗了不少。

班班多傑笑道,「總算是出了幽洲,每次來這裡,都總是提醒吊膽的。不過出了幽洲,可就沒得那些忌憚,那人也就沒得多少掌控力。」

嘴上輕鬆,但提他可不敢多提,也就順句嘴罷了。那人的實力,不可言三個字,絕非僅限於幽洲大地。

好在青天樓不是擺設,敢做這跨洲生意,也不至於不敢插嘴,無非是給予尊重而已。

單雙又打起了拳,隨著那絲絲輕靈,拳意再次攀升。班班多傑眼裡,這位年輕人的拳已經算是入了門。

不因別的,只因單雙的拳足夠紮實。一拳一步,穩而重,拳有百路,唯穩為先。

只有腳下穩,才能有拳的飛揚跋扈。

年輕人一步步,無形中,又有那一絲絲龍吟,龍行精氣在他體內遊盪,每一拳,就似龍嘯。

就在這跨洲隧道中,一絲絲武運徐徐而來。班班多傑睜大了雙眼,這武運可不是世間王朝,而是來自更接近這第二世界的天外天。

同是武運,卻又有不同的意味。

單雙凝望著那又賓士而來的武運,易公子的話,他多是聽了進去。但,他並不認同。

深蹲一拳,武運再次破碎。被他轟入了這漆黑的跨洲隧道之中,或許會有後來人,還能在這隧道獲得這些武運。

班班多傑嘆息一聲,卻又神采奕奕。惋惜的是單雙沒抓住機會,精彩的是單雙體內的元氣正生生不息,不斷攀升。

武運的出現吸引了船上不少人的目光,班班多傑自是將眾人隔絕開來。易公子敢將青天舟的掌控權交給他,暫帶沙老的位置,自身實力當然不可小覷。

一拳,一拳,體內似乎有萬千暖流徐徐而來,存著一口精氣,單雙拳不停。

只等所以暖流匯聚在心間,方才仰天長嘯,一拳轟出。

那一刻,元氣奔騰,拳意凝聚,黑幕都出現了陣陣晃動。好在班班多傑早有預料,屏障打開,一切方才恢復平靜。

班班多傑抱拳道,「恭喜!」

單雙搖頭,「還差了少許。」

班班多傑笑道,「找對了門路,無非是推人上路而已,都簡單。」

青天樓所關心的,從來不是差了少許,而是怕南轅北撤,能用錢財解決的問題,從來都不是問題。

山上山下,最難得便是門路。有了路,無非是登山難易問題。多少江湖人,多少壯心不已之人,都倒在了尋路途中。

又是一個身影靠近,單雙瞧去,出了關京就一直緊繃的臉,總算是有了一些緩和,抱拳道,「魯兄!」

單雙認識的不多,朋友就更少。眼前人,算不上朋友,卻還算得以認可。

背劍人,魯風!

俗家和尚同樣抱拳,有些不好意思,又堅定道,「單兄!還是想與你問劍一場,以劍問拳,只為你,不為莫路!」

單雙點頭,陰晴不定的心,似乎多有一些喜悅。

魯風取下背負的劍,鈍劍,劍鋒未開,這也是為何問劍江湖數年,而無仇家原因之一。

兩位年輕人,都以單純的拳術、劍術分高低。

真要論境界,跨進了塵門的魯風自然是更甚一籌。可真要拼起來,魯風反而是有些吃力。

單雙拳頭的重量,是他沒能想到的。好在他的劍,也並非是直來直往。

年輕人的戰鬥,吸引了不少的滋滋樂道。在江湖,其實兩人都已經不算差。

在班班多傑眼裡,兩人其實都還差了一些意思。魯風的劍術還算不錯,也可稱尚佳,但也僅限與劍客二字。

不得靈劍,終究是稱不上劍修。

而單雙,拳是夠紮實,但也還僅僅是拳夫而已。倒是那一絲絲龍氣,讓單雙的拳多了一些古樸、蒼茫的道意,故而有些深遠。

十幾個回合下來,單雙只覺著雙手生疼。即便是再注意,那重劍可是實打實的力量。打在那刀背上,疼得自然是自己的手。

這魯風的劍法,倒是跟那位與阿牛一戰的墨刀仙人相似,而且一柄重劍,還真有那個意思。

又瞧著略顯生疏的模樣,單雙心裡對魯風又不自覺抬了一個層次。這前後,亦不過是半個月左右的功夫,能練到這步,其實已經可以說明魯風天賦不低,亦是少不了吃苦耐勞。

似乎感覺不到拳頭的疼痛,練拳,就是磨水功夫。單雙別的不說,吃苦二字,自認還是有些心得。

不在拖沓,欺身而近。劍,再說也是武器。一尺之外,五尺之內,都是劍客的攻擊範圍。

而單雙求得,就是那一尺之內。

寬劍而來,單雙沒在躲避,重重一拳,居然是硬抗劍鋒,哪怕是鈍劍,亦是拳頭血肉模糊。

畢竟是沒能真正跨入塵門,做不到罡氣護體,劍的威脅便不能忽略。

魯風眉頭一皺,旋即退步又是一劍。同樣,還是一拳重擊,一時,鮮血淋漓。

但就是這兩次重拳,終於是打破了魯風的平衡,厚重的拳意是比不得劍的輕靈,可一但被壓制,便是拳拳重壓。

一尺之內,不過片刻,魯風手中寬劍就飛了出去。

單雙重呼一聲,鮮血淋漓的雙手偶爾似乎已經露出了白骨,躺在泊案甲板上,神色有些恍惚。

他似乎,贏了。

魯風拾起了寬劍,也不怎麼氣惱,反而是笑道,「我以為,你不會這麼當真!」

以劍問拳,尤其是未踏入塵門的拳夫,必然是吃虧的一方。故而,魯風其實處處有些謙讓。

只是沒想到,單雙對此的認真,遠非他所想。

這場以劍問拳,其實不怎麼爽朗,細想,總覺著差了一些什麼。

但魯風明白,這差的意思,不在單雙身上,而是他自己還差了一些味道。

單雙撇了一眼魯風,笑道,「既然是以劍問拳,我拿出來我的拳,你用的並非你的劍,當然覺著不夠爽快。」

魯風點頭,起身,又瞧了一眼單雙的拳頭,道,「明日再問!」

單雙擺手,再次架起了拳架,道,「那倒不用,我的拳,不差這一點。」

魯風神色認真,抱拳道,「背劍人魯風,問劍以拳!」

單雙回答,「練拳人,單雙,以拳問劍!」

轟!

一聲猛衝,毫無疑問,單雙飛了出去,若非是班班多傑出手迅速,將單雙攔了下來,指不定就飛出了飛舟之外。

劍客魯風!果真不錯!

就是班班多傑,都是多瞧了一眼,那一劍,真是有些風采!

魯風抱拳,道,「愧讓!」

單雙苦笑著跟著抱拳,「此劍輸得心服,等我練拳有成,再來破它。」

兩人相視而笑,似乎這樣一邊倒的結局,反而比剛剛的僵持不下更讓人舒心一般。

不是因為認真,而是因為真心!

班班多傑突然覺著這樣也挺好,似乎也不亞於那相約玉垂山的一場劍仙問劍。

青天舟在梧羽神州停了多處,單雙都不曾下船。唯獨在燭火嵐台,在船頭與魯風告別。

燭火嵐台,聽聞是鳳的涅槃之地,是鳳飛升天外天最後的閉關之地。

這裡,殘留著一些天地間的異火,是那鍛煉神兵利器的寶地。

魯風劍術不錯,修為尚可,就是沒得一柄靈劍傍身,委實有些可惜。

天地靈劍,真不是那般好得。在看看小書童,瞧著小書童連忙側過去劍,單雙也並未強求。

早先便答應小書童,等它自己尋找得主。雖然覺著魯風不錯,可小書童不中義,靈劍認主,總歸是你情我願之事。

好在這燭火嵐台,總歸是有些機緣。或許,魯風也能涅槃重生,一如那飛天的鳳,不飛則已,一飛衝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沒了魯風,練拳突然少了一些味道。

好在小書童還算有趣,對這禮法似乎還真看了進去。單雙本還想著學清水先生讓左正路抄書這一套,再多熬熬朝天的心氣。

但不管如何,小書童能靜下心學習禮法,便是一個不錯的開端。單雙教的認真,一時,也終於是體會了一把當先生的樂趣。

他雖學識不長,但也有那麼些個小學生。

最早的,是天資聰慧的陸白明。

少年一目十行,舉一反三,是個天生讀書人的苗子。可惜,傲氣太重,也不知日後境遇如何。

再就是地龍溝里,那些閣鄰,交不起學錢的農戶孩子,其實也沒有幾個認真,多是沖著先生講得故事,故而比賬房陸先生要多些趣味。

再后,便是嶺南主城小君,單雙送出的白袍,其實就表明他心裡更多的是擔憂。

小君雖然看上去年少,可心思深沉,不比陸白明少。同樣身出寒門的單雙,其實能明白小君的諸多想法。不讓他學武,單雙是多有思慮。

但一如自己,總不能因為這思慮,就真的否定了小君的武途,他這個半吊子先生,似乎也沒有那個權利。

一路走來,真正讓他體會到先生樂趣的,還真是這朝天,一柄殺人劍的劍靈!

雖是殺人刀,可心思純粹,不比世間人,思緒繁雜。

既然老者說讓自己多學,又能等上那冊子,其實朝天就多有動力,故而學禮,似乎也不再是那麼枯燥。

想要陪伴在阿牛左右,當然是得吃一些苦頭。

這種想法,其實更是讓單雙欣慰。雖然教道理,單雙向來只有半吊子功力,可好在朝天想的不多,只要認準了理,都挺好使。

就是怕到時候跟單雙這個先生一樣,喜歡認個死理,脾氣又倔,容易吃些小虧。

下了飛舟,已然是在水天一色。

不比幽洲地界,綠水青山。水天一色,更多的是湖,一望無際,再望磅礴的湖。

湖中夾著諸多的島嶼,又可以說是諸多的島嶼夾著數不清的湖。站在湖邊,眺望而去,天際與水融為一體。

水天一色,果真是不騙世人!

青天舟的跨洲隧道只到了水天一色的邊緣主城,一座巨型島嶼,水塘沽!

再往裡,青天舟得靠東而去,去那漠里山河!

同樣是一座單雙嚮往的天地,聽聞那漠里山河,有那世間最珍惜的寶礦,有座地盤,都是天下富豪。

青天樓,真正的主樓,就在那漠里山河,有那一席之地。

至於這一席之地到底有多大,還得單雙自己日後去瞧瞧。但見班班多傑的神色,怕是不會小。

下了船,單雙少不了在水塘沽多待了幾日。水天一色多有讀書人,風氣與幽洲大不相同。

走在街上,讀書人居多。儒服氈帽,談論學問者居多。若是在幽洲,在大街上坐而論道,怕是得引來諸多怪異的目光。

但在這水天一色,似乎是最常見的事。一條大街,坐而論道之人可不少。

有些閑錢的,就去茶樓一坐,亦是能有學問一談。倒是幽洲的江湖風氣,在這水天一色不怎麼盛行,多是一些世家子弟。

水天一色比不得幽洲大,真要說,或許便是一個大些的北晉而已。

故而,王朝二字也並非是那般重要。皇室朝禮尊儒,雖分三國,可和睦相處,千百年來,未曾有戰事。

也是儒家治學之理,鼎盛的體現。

倒是有那麼幾家德高望重的世家,名聲比那皇室都似乎更有看頭。

蒼古一白,碧海雲天!

說的便是蒼家、古家、白家三大儒門世家。碧海雲天,更是水天一色最推崇的書院,沒有之一。

碧海雲天雖在水天一色,可卻不屬於三國。而是三國借天文山儒名,開創的水天一色最尊書院。

三國雖是從無戰事,可並不是沒有高低之分。而這碧海雲天書院,便是三國一分高下的最佳「戰場」!

碧海雲天坐落於水天一色最中心,距離算不得近。倒也並不是沒有跨洲隧道,只是單雙自己想多看看這水天一色,帶著朝天走走也挺好。

小書童背著自己挑選的小竹箱,還真有一些愛不釋手。總覺著背著摟上一摟,可是精神煥發,那些個讀書人總是愛給他打些個招呼。

朝天其實心裡誹謗居多,單雙哪裡是想多轉轉,其實就是捨不得那些個小令。

別說是小令,就是買身衣袍,都是與老闆討價還價半天,才用說書掙得的銅錢,勉強買了來了一身算是得體的衣袍。

其實單雙天地物里,是有幾身的。但單雙是始終不敢穿,去了關京一趟,就更是不敢看。

想多了,單雙便又有了些憂愁。配上那身書生氣,總有一些壯志難酬的感慨。

在朝天眼裡,其實就是窮怕了。

不過在這水天一色說書,掙得錢可是不少。沒得江湖氣,那些個江湖故事便更是吸引人。講些個紅顏知己情,也總是能引得讀書人的感同身受。

找個托,掙得的賞錢可是不少。朝天還因為此,能從單雙那裡拿得一壺美味的燒酒。

其實他是喝不出什麼味,只是在書上看見,讀書人喝了酒,才能詩興大發,筆落驚鬼神!

為了追求那種境界,對燒酒似乎就特別崇尚。偶爾抄抄禮法,就唑上那麼一小口,殊不知那個少年模樣,唑酒長嘆可是引得不少人發笑。

故而那些個讀書人,總喜歡跟他打些個招呼。只是朝天聽不出什麼意味,總覺著是自己的小竹箱有那讀書人的味道,才讓眾人刮目相看。

於是不論去哪裡,都愛帶上他的小竹箱。青銅長劍,倒是回到了單雙手裡。依舊背在背上,留下了幽洲江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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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天借道萬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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