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紅衣女鬼因

第四十二章 紅衣女鬼因

年輕道長被那黑霧籠罩,片刻掙扎出來,一身道袍多被撕碎,道冠不知去向。就是那柄桃木劍,亦是折斷了一半。

不敢再動,立馬盤坐在地。

退居二線,亦是被冤魂所追。單雙不在後退,青銅長劍出鞘,亦是將靠近的冤鬼一一逼退。

自身對這冤鬼束手無策,可手中靈劍,卻能攻擊到這靈的所在。所謂鬼魂,亦是強大的靈鬼。

單雙回看年輕道長,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那本不算俊俏的臉上,黑線密密麻麻,偶爾顯露一張陌生猙獰的臉,呲牙咧嘴,可是駭人。

若是常人遇見,指不定還以為碰上了什麼怪物。

好在年輕道長還並未喪失意識,連忙在額頭貼了兩張符籙,那擴張的黑線這才慢慢壓了下去。

同時以心聲對單雙道,「不要靠近黑霧,裡面的骯髒物太多。以靈劍破開,對鬼物有奇效。」

單雙嚴正以待,青銅長劍左右穿插,阻攔各路小鬼。

那紅衣女鬼時時飄浮在那黑霧之中,似乎對青銅長劍很有忌憚,又畏懼道長恢復過來,故而焦急之色頗多。

張牙舞爪,又似乎頗為惱怒兩人。黑霧瀰漫,再次鋪天蓋地的用來。就是在璀璨的星光,亦是被這黑霧全部遮掩。

年輕道長睜眼,符籙漫天,那黑霧一時也靠近不得。

紅衣女鬼不敢靠近這符籙,只能是逼迫那些個孤魂小鬼硬撞,雖然小鬼們慘叫不已,可符籙也在張張失去亮色,跌落在地,失去了仙法加持。

年輕道長臉色一變,焦急催促單雙,「快攔住小鬼,符籙被怨氣所染,會抵消裡面的道家氣息。」

單雙不敢怠慢,心中念頭一動,青銅長劍立馬回防。只是那鬼物眾多,更是有與紅衣女鬼相似的小女鬼,不要命的衝擊著符籙防線。

相比於那些孤魂小鬼,這些女鬼的怨氣更重。每次闖出黑霧,都會帶起怨氣煙柱,那符籙頃刻間便灰然一片。

單雙架拳,揮動拳意,龍氣奔騰間,也總是有些效用。可惜,終究是沒能踏破塵門,青銅長劍的元氣有限,一旦沒了支撐,對小鬼的威脅就會急劇削減。

即使龍氣似乎也對這些小鬼有些作用,就如沸水澆在了陽春白雪上,可奈何其詭異難測,數量眾多,難以對整個黑霧形成重創。只能是眼瞧著那符籙屏障被怨氣糾纏,化作一張張灰色的廢紙。

黑霧一點點瀰漫而來,悄然間,單雙心底又出現在了那個紅衣女鬼的身影。

那是一個天空瞧著白雪的日子,島上卻是張燈結綵,紅色的囍字掛滿了整個島嶼,歡喜的氣象落在靠窗的紅衣女子眼裡,都是一絲絲羞怯。

今日,是她出嫁的日子。水天一色,最是注重禮儀,女子終於是要踏出自己的閨閣。

自己的夫婿,是一座島嶼島主的兒子。與她,是心意相合,暗地裡見了很多次面。

她的父親是個商人,一個生意頗大的商人。為了自己的婚禮,父親包攬了整座小島,作了自己的嫁妝。

一切,都似乎是合合滿滿,眼瞧著,自己情郎的接嫁渡船就要靠岸,往自家而來。

年輕道長突兀起身,臉上的黑線終於是被他壓了下去,取下貼在額頭的符籙,裡面鎮壓的一位惡鬼還在左右亂撞。

瞧著單雙又被迷了心智,連忙將金光籠罩單雙,一切幻象消失,單雙忍不住重吸兩口氣,這才方知被女鬼迷了心神。

年輕道長怒視女鬼,手中已被折斷的桃木劍橫在胸前,嘆聲道,「修行不夠,只能是借祖師爺的光。急急如令令,天法道路。」

說著,一口心尖精血噴出,以血畫符,再印眉心。

年輕道士手中桃木劍無火自焚,那雙靈動的眼睛一點點轉換,驀然間,陌生的黑光從中迸發而出。

一聲輕吼,一道百丈高的法像在他背後顯現。那是一位扶著白色浮塵的老道士,黃袍加身,額頭三字眉異常嚴肅。

再細瞧,只絕雙眼生疼,眼淚忍不住的掉,單雙便不在觀望。

那法象俯視一眼女鬼所在的黑霧,似乎一切都無所遁形,紅衣女鬼焦急嘶鳴,那法象緩緩的抬起了右手,又一點點壓下。

刺眼的金光讓黑霧一點點消融,那紅衣女鬼自然也是慘叫連連,一絲絲黑色的靈魂飄散。

那些孤魂小鬼,更是慘叫都沒得,便被金光消融在了黑霧之中。

也不知是魂飛魄散,還是被度化轉生。

紅衣女鬼速度奇快,可無論如何,卻似乎都在那手掌之下。一尊法象,手掌下,隨意一張,便是小天地。

這種神通,委實是讓單雙對道家高看一眼。

那紅衣女鬼嘶鳴中,夜風陣陣,又是一件紅衣飄過,主動迎了那法象一掌。

尖銳的慘叫聲中,紅衣破碎,那紅衣女鬼卻是藉此遠遁而去。

法象眉頭一皺,再想抬手,可年輕道士已然是嘴角淌血,那道血色符籙便有了崩潰之勢。

一聲輕嘆,抬起的手掌沒能落下,法象便消散與無形之中。

年輕道士猛的噴出一口鮮血,神色萎靡。那精氣神都弱了下去,一時,只能是撐著隨處拾起的木仗站了起來。

「要趕緊追上去,那一張至少散了她大半的怨氣。這島嶼是她化鬼之地,一旦被她恢復過來,我們都得死。」

說著,給自己服下了一枚丹紅色的丹藥,紊亂的氣息這才順了不少,精氣神也震爍了一些。

兩人再次往裡賓士而去,在這島嶼中心,還有一座山寨,瞧著,並不是什麼善地。

同樣是白骨遍地,整個小島似乎都是被那女鬼屠戮。

年輕道長打著羅盤,兩人繼續往裡,山寨大廳,居然是高堂滿座。

最上方,正是一位鬍子拉碴的男人,在下,可不就是一群土匪頭子。

年輕道士衣袖中,不知揮灑了什麼粉末,幻象消失,留下的,都是在座位上的根根白骨。

兩人繼續往裡,最終來到的,居然是一座兩人都沒有想到的地牢之中。

地牢前,正放著一台紅色花轎。在這土匪窩裡,可是有些顯眼與詭異。

兩人再次看到了那紅衣女鬼,就坐在花轎中,露出個側臉,笑得異常的可怕,總是讓人背後冒汗。

孰知時間倉促的年輕道長不敢延誤,又取了一柄備用的桃木劍,不愧是龍虎山弟子,必然是身懷天地物。

那女鬼慘然一笑,再次出現,又已經是在兩人面前。年輕道長眼疾手快,符籙瞬息遍地,直將女鬼團團包圍,這才鬆了一口氣。

那老道法象雖然沒能將其直接斃命,可瞧著女鬼煥然的身形,總算是再他的能力範圍之內。

又著照妖鏡在手,總算是不用擔心搭上小命。

就打算引起符籙收鬼,單雙卻是抬手攔住了他,「等等!」

年輕道長皺眉,「怎的?等我收了她再說,這等煞氣之地,若是被她逃走,可就功虧一簣。」

單雙搖頭,反問道,「若是她想跑,這等煞氣之地,我們能追上?」

年輕道長皺眉,手中將要刺出的桃木劍這才收了起來,「你打算如何?」

單雙也是心裡打鼓,可瞧著那被符籙圍著,卻似乎不打算反抗的女鬼,還是道,「讓我進去,我想再瞧瞧那幻象。」

道長其實也是瞧見了不少片段,心裡也有些揣測,可面對鬼物,「你確定?鬼物可最是難測,保不齊這也是她的手段。」

見單雙堅定,道長一嘆,「那你小心些,穩住靈台,若有不對。揮手即可。」

又給單雙後腦殼貼了一張讓他心疼的符籙,這才打開了一個缺口,讓單雙走了進去。

剛進符籙陣法之中,一絲絲黑霧就迫不及待而來。

在電光火石的示威下,這才慢了些,黑霧只是絲絲纏繞在單雙身上。

恍惚間,單雙又來到了那座歡慶的小島上。

胸前披著大紅花的情郎,親自將他從父親手中接過,一路背著她,在無數島上村民羨慕的目光中,放在了自家的渡船。

人人都誇讚兩人是門當戶對,是郎才女貌。又說她的情郎,可是水天一色將要去那碧海雲天的讀書人。

歡天喜地以後,卻是喧鬧漫天。

渡船到了半路,卻慘遭土匪劫持。刀光劍影中,迎親隊伍哪裡是那兇悍土匪的對手,皆是倒在了血泊之中。

唯有一對新人,還有哪位陪嫁侍女活了下來。被土匪劫持到了島上,正是如今這白骨皚皚的孤島,其實是有個名字,茅島!

情郎多次請求土匪頭子,說他家大業大,有那些錢財。土匪頭子為財,自然是答應放了他,取那錢財換他妻子。

奈何,這女子苦等半月,亦是沒有那情郎半點消息。更是聽聞,家中老父親突然暴斃身亡,家中破產,全被那出名的「青天大老爺」收購而去。

這土匪頭子一怒之下,便強要了女子做了壓寨夫人。只是嬌弱的女子哪裡受得了這土匪窩子的苦,沒個日子就病死在了這地牢之中。

怨氣不散,又處在這煞氣尤重的地牢,這怨氣凝聚之地,僥倖靈識不散,便化作了天地厲鬼。

日復一日,借著怨氣活在這地牢之中。

土匪窩子,日日有那搶劫而來的女子,多是沒能逃出這地牢,怨死牢中!

只等一日,那土匪頭子看中一位少女,親自來著地牢,才被女子抓住機會,將其生吞活剝。

更是借著土匪頭子的靈識,一步步化作了滔天怨氣的厲鬼,借著陣陣怨風,一一索了這島上的命。

原來那累累白骨,都是臭名昭著的土匪。

剛剛替她擋住道家法象一掌的,正是同樣被土匪禍害的那位貼身丫頭。

年輕道士早已是全神貫注,瞧著單雙越來越深的眉頭,幾次準備動手,只要單雙稍抬右手,他都會毫不猶豫的下手。

只等單雙回神,瞧著神色清醒,這才略微放鬆了一些,問道,「如何?真是個冤鬼?」

那些個片段,也多是闖入他的腦海。即使他能信些,卻又不敢全信。越是與鬼物接觸頗多,越是明白這些東西的難纏。

好在此女鬼似乎也並不是擅長此道,若不是這等煞氣之地,倒也不用費那祖師爺一掌。

單雙點頭,一一與年輕道士明說。

道士一聲輕嘆,又有些小興奮,「既如此,那便殺不得,只能是度化。」

單雙疑惑,「度化?」

年輕道士一笑,「道家自有道家的規矩。降妖除魔為一,替天行道其二。無為道士降妖除魔,有為道士替天行道。只有那些個無良道士,才只知降妖除魔,拔劍便殺。」

單雙皺眉,仔細回想,片刻才道,「道家真有這等學問?」

年輕道士乾咳兩聲,一手桃木劍,假裝正聲道,「等我進了祖師堂,自然就有了。」

單雙哭笑不得,怪不得那些經典之中,並無此理。但不管如何,單雙很是認同。

但想著,又是眉頭一皺,突然問道,「你早先便知道她有冤情?」

年輕道長有些尷尬,見瞞不住,只能是道,「世間鬼物其實有兩種,一種是冤鬼,一種煞鬼。煞鬼是不願死,所以殘留世間,索人命,續陽壽。冤鬼是求真相,雖是害人,亦有道理可言。」

有仰天而道,「我的道,就是想將道家的理,再分。殺盡天下煞鬼,度化天下冤鬼。」

單雙點頭,對此理,可是有些仰慕。

只是年輕道士神色又沉了下來,「可惜!這天下煞怨太過難分,鬼物又是詭異難測,有道士,也不敢真分個清楚。」

單雙恍惚,「所以,你帶上我,其實早就是想我做這見證人?」

年輕道士攤手,「沒法子,我若是做這見證人,誰來護我安全?恰好你又是靈劍傍身,就算是她真要控制你,也不是那麼容易。」

這話,其實單雙聽著有些糊塗。

道士便道,「等你踏破塵門,自然就知曉。劍修,可是心神最難被攻克的山上人,真要說,其實劍修做道士最是不錯。」

單雙就更是聽不明白,但就劍修二字,他不懂的,還有很多。

兩人的目光重新落在了紅衣女鬼身上。

年輕道士取出一柄雨傘,道,「你的冤情我會去查清,但我暫且信不過,只能將你封印在這傘中。」

紅衣女鬼嘶鳴,只是那本讓人驚悚的哭聲,似乎也不在那般駭人,反而有那一絲絲涼意。

將女鬼收入傘中,道士背在背上,兩人這才下了島。

上了竹筏,在回望那皚皚白骨的小島,年輕道士忍不住道,「若是個個道士都有我這般的想法,她也不至於等到今日。」

來此處的道士不在少數,可信奉度化二字的,終究是少數。他馬才運的道家學問,還是沒能排進祖師堂,當不得道家真理。

那些信奉斬盡的道家修士,自是難與這女鬼和解。真要拼個你死我活,佔據化鬼之地的紅衣女鬼,真是個難纏的角色。

好在也並無殺心,最終也不過是道家修士無奈,御空而去。

老船家畢竟是王朝人,當不得那山上人。對這些恩怨爭鬥,更是不解。

這女鬼,守在此地多年。為的就是能入夢,想要藉此佔據軀殼,親自去瞧瞧她那離去不回的情郎。

回了突石,天還未明,一行讀書人都是早已醒來。

有些爭吵,見兩人回來,便沒在多言。其中幾人,更是有些畏懼。

老船夫有些激動,連問道,「如何?」

年輕道長點了點頭,「不負所望。日後停船,可進島。」

老船夫這才大喜,吆喝了幾聲,將兩人請進了船艙,槳夫這才開船。

馬才運不解的問道,「這般早便開船?」

老船夫沒好氣道,「還不是一些貪生怕死之輩,只想求個安穩。」

單雙將這些收入眼裡,跟老船夫打著招呼,習慣了幽洲的江湖風險,這等小家子氣,真的不那麼在意。

無非是那幾位書生,怕了這鬼島,想要催促船家離去而已。

想來,不少的收鬼道長,都是受了這苦,只能是自己御空而去,這才應了船家一去不回的詭異傳說。

馬才運神色鐵青,不善的瞧了幾眼船尾的讀書人,只是沒個回應。

單雙靠在船艙邊,小書童朝天還是背著他的小竹箱,繼續唑著他的小酒,看著他手裡單雙給的儒家禮法。

郭旭那些個讀書人,也瞧出了朝天的「酒量」非凡,便沒了一些樂趣。

或許他們並不知道,不管如何吵,也不管船家答不答應,在兩人沒回來之前,船都是開不走的。

除非他們這些讀書人,能制服朝天這柄還未認主的靈劍。

單雙有些感嘆,似乎不知不覺間,他亦不再是那個從地龍溝里出來單純破落戶。

做事,也總喜歡留一個後手。

但可見,即使是這儒家學問繁盛的水天一色。亦有那些個糟粕事,亦有那些個糟粕人。

雖是沒有幽洲江湖的快意恩仇,卻亦有那些個彎彎繞繞。真要憑說個好壞,其實各有糟心。

回望那座小島。

紅衣女鬼因,白骨皚皚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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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天借道萬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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