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己人
「就這些屁話你都信？」手機里於玲玲的聲音驟然拔高了十八度都不止，語氣里滿滿的都是震驚和不可置信：「彈性工作時間，你知道代表的是什麼意思嗎？」
「我知道啊，」衛曉看著鏡子裡面的自己，一臉麻木地回復：「就是上班時間準點，下班時間無限往下彈嘛。但是有三倍工資和調休，只要錢給夠，下班時間彈個三天三夜都不在話下！畢竟我缺錢。」
「呵，天真！」於玲玲冷笑，憑藉著多年的社畜經驗繼續分析吐槽：「上升空間巨大還是創業公司，也就代表著活兒特別特別多，人還特別特別少。善於溝通，就等於你需要和很多崗位或者是其他對接公司的人，來回掰頭吵架。吃苦耐勞就更不用說了，簡直就是……」
衛曉叼著牙刷無奈地重複：「畢竟我缺錢。」
於玲玲被噎了一下，愣了片刻后才長長地是嘆了口氣：「就算是缺錢，你也不能夠放任自己隨便去做廉價勞工啊，寧缺毋濫懂不懂？而且，你現在不是網上有個什麼兼職嗎？感覺也可以啊，不對，這次的公司是不是你做兼職的時候找到的？」
衛曉猶豫了下，喝了口水，地嗯了一聲，說：「算是吧，做我熟悉的事情應該會好一些。」
「那可以去試試。」說到這裡，於玲玲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小了下去，帶著一點好奇和猶豫：「其實，如果真的被他們逼太緊了，不如就搬出來吧……」
「我也想，搬出來的事情就在從長計議吧。」衛曉含著一嘴的牙膏泡含含糊糊地說完，喝了口水用力地呸了兩下，這才嘆著氣說道：「他們現在開始讓我去相親了，這次如果能把工作的事情確定下來那是最好，不然他們總覺得我天天待在家裡混出等死，像是花了他們很多錢似的。」
於玲玲那邊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麼，衛生間的門就被拍得砰砰作響。
「衛曉啊，你刷個牙怎麼都要這麼久？你爸還等著你出來吃飯，和你說兩句呢！這都等了好半天了，還沒見到你的蹤影，一直在裡面磨蹭什麼呢？」林靜嫻扯著嗓子在外面開始吆喝，彷彿很不得把聲音拉到最大，讓上下幾層樓的鄰居都能聽到。
「哦，知道了。」衛曉應了一聲，和於玲玲那邊飛快地又說了兩句之後才掛斷電話。
林靜嫻說話的音量在得到衛曉的回應后，沒有絲毫放低，仍舊在繼續高聲絮叨，聲音尖細而又鋒利。
衛曉抬頭往窗戶外面看過去，這個點太陽還沒有出來，整個城市都像是被罩上了一層柔和無比的青藍色濾鏡，光是這樣看著，彷彿就都能夠讓人感受到從中撲面而來的涼意。衛曉不自覺地打了個噴嚏，凌晨在水裡被泡了大半個小時的感覺涌了上來，讓她有些難受。
林靜嫻在衛生間門口嚷嚷了白天，看到衛曉出來的時候又是那副懨懨的沒什麼表情的樣子，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冷笑兩聲繼續罵罵咧咧。
衛曉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斜眼看著她：「煩不煩啊？」
林靜嫻的聲音頓時就小了下來，直到兩人走到客廳之後，才又恢復成了之前牙尖嘴利的模樣，只不過這次語氣帶上了隱隱的哭腔：「唉，我知道，給人當后媽是很難做。可這麼多年以來，我也是盡心儘力地在照顧整個家庭，結果現在還是不落得一聲好，不高興了誰都可以吼我兩句，隨便給我臉色看……」
「大早上的又在說這些做什麼？」衛建國緊擰著眉，用筷子敲了敲面前的碗，瞪著衛曉：「我說你，對待長輩就放尊重一點，不然以後嫁出去了，有你罪受的。」
衛曉敷衍性地應了一聲，百無聊賴地在心裡想著：反正這幾年也沒少受罪。
在衛曉六歲的時候，她父母就離婚了，同年林靜嫻帶著年紀比衛曉都還要大上兩歲的衛明進門，也不知道到底她母親和林靜嫻，誰才是不對的那個人。
衛曉她母親向藍走的時候相當乾脆，只給衛曉留了一把黑漆漆的長刀，以及一句話：「在家裡等我回來。」
一句話，就讓衛曉等了十八年。其中不管多麼不喜歡這個家，也都沒有的離開。衛建國還以為她是不捨得那點幾乎不存在的父女情誼，經常對她吆五喝六，現在開始干涉起衛曉的工作和婚姻了。
也不知道，還能繼續等多久。
「我說，你明天去相親的時候，最好也別說你現在沒工作什麼的，」衛建國慢悠悠地吸了口煙，自以為是地開口：「你就還是說，你在家裡的廠子裡面幫忙。」
林靜嫻也笑了起來：「是啊，好歹衛明是你的哥哥，你給他幫忙說出去也好聽一些，天天窩在家裡搞些什麼有的沒的的網上兼職，就算是賺了幾個錢又怎麼樣？說出去多難聽啊，不知道的的還以為是什麼騙子，天天盼著警察局的車停在樓……」
衛建國和林靜嫻又開始一唱一和起來，三兩句的功夫就直接把衛曉未來的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彷彿她對自己的人生一點選擇的權利都沒有。
「我過兩天就去面試。」衛曉胡亂地刨了幾口飯，扔下這句話后就又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關門的時候，還能隱約聽到餐桌旁兩人的對話：「廢物東西，一點也沒有尊重長輩的樣子。」
「哎呀，你就別和她計較了，早晚都是要嫁出去的。今天中午的相親，對方人才也挺靠譜的……」
衛曉看著鏡子裡面的自己，彷彿都能夠看到自己頭上隱隱冒出的火焰，默念了三分鐘的「世界和平」之後，這才冷靜下來，想了想，坐到書桌旁，把之前撕下來的那張招聘啟事又重新看了一遍。
「這種，就叫做開荒者嗎……」衛曉修長白皙的手指在桌上輕扣了幾下，打開電腦開始整理自己的簡歷。
以前的簡歷，在專業技能上面通常都要寫上什麼熟練使用PR/PS之類。
現在……
衛曉看著自己寫下來的「擅長使用唐直刀」幾個大字，就覺得一陣說不出來的違和，彷彿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竟然就這麼光明正大地被說了出來，怎麼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衛曉自從畢業之後，一直沒有去工作，除了有些輕微的社恐之外，最為主要的原因還是，以前有次陰差陽錯的，她找到了另一項可以賺錢的門路。
用招聘啟事上專業的詞語來形容就是：開荒者。
戎城和其他城市一樣，已經步入現代化很多年了，各種科學道理開始大行其道，成為最主流也是最可靠的一種依據。
可是在前兩年，原本只是存在於各種小說和幻想裡面的氣流，開始復甦了。
一些動物植物，會因為氣流的復甦開始產生變異。通過特殊手段進行鍛造的晶石，可以打破並且重新建立一個新的結界，人進入其中之後可以暫時不受平時的地心引力之類的影響，使用武器砍掉變異后的動植物，將會有月靈石碎片掉落下來。
根據月靈石碎片的來源完整性以及蘊藏的能量等等，可以賣出不同的價格。這些月靈石碎片，通常用來鍛造晶石，或者用於醫療科學研究。
只不過神奇的是，氣流復甦的事情，並未得到大面積的宣傳，甚至在互聯網上都搜不到任何一點相關信息，更不用說周圍的朋友了。衛曉現在對於這些的了解，僅限於黑市上專門收購碎片那幾個人說的話。
而現在……
衛曉看著屏幕上面顯示著的「已成功發送郵件」幾個字，隱隱有些激動起來，心臟在胸腔裡面開始砰砰狂跳。
如果能通過的話，那就能多了解一點這些事情了。而且好歹也有了一個正經的工作，不用每天承受衛建國和林靜嫻他們煩人的絮叨聲音。
如果能通過的話……
有了這樣的期待之後，衛曉整個一天的心情都前所未有的雀躍興奮了起來。
傍晚六點，戎城隱隱已經有要入夜的趨勢。
衛建國估計又去應酬了，林靜嫻也沒在家裡，應該是和她那群姐妹一起打麻將去了。
衛曉小心翼翼地把長刀放進網球包裡面，確認沒問題之後，才背起網球包。自從開始接觸這個以後，每次出門就算是不為了找變異植株，也會習慣性地把長刀背上，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樓下早餐店的趙大姐正在關門，看到衛曉出來，笑得一臉燦爛地向她打了聲招呼：「曉曉又要去打球啊？」
「啊，」衛曉彎了彎嘴角，聲音輕快而又活潑：「難得今天天氣好，出去鍛煉鍛煉。」
「挺好的啊，是去合江門那邊的廣場嗎？」
「嗯，那邊晚上比較熱鬧，打球的也多。」
合江門廣場因為是三江匯合的地方，那兒修建了一個碩大無比的廣場，白天時候不少人在那邊買賣文玩或者一些花鳥蟲魚，等到晚上的時候，那裡就徹底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活動廣場。
中老年們跳著廣場舞，一些小年輕一般就打打球之類的，旁邊因此也還修建了一個專門的網球場。晚上去的人不少，衛曉如果是要去黑市，通常都會以這個來當做掩護的借口。
趙大姐果然不疑有他，點頭連連感慨了好幾聲年輕人多運動是好事之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叉著腰感慨了一句：「不過合江門那邊，今天一整天都挺熱鬧的。」
衛曉動作出現了片刻遲疑，翹了翹嘴角，問道：「是發生了什麼嗎？」
「說起來也奇怪得很，聽說今天早上從江裡面打撈出來好多的那個死掉了的水葫蘆，哦，也就是水浮蓮。你說誰這麼缺德，把這麼多啊水葫蘆扔在江裡面啊？這東西要是真的長得好，整條江都得完蛋。」
「嘿，亂說。」趙大姐的老公走了出來，一臉不認同地搖了搖頭：「哪能這麼輕易完蛋？又不是普通的小魚塘，輕而易舉地就長起來啦？亂說，真的是。」
衛曉一想到凌晨時候所看到的鋪天蓋地的紫色，尷尬地笑了兩聲，朝趙大姐兩人揮了揮手，轉身上了公交。
黑市名字聽起來非常酷炫，但實際只是一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書店。三間門面，看起來非常寬闊，就是裡面燈光有些昏暗，絲毫不像是看書的地方。
書店裡面沒有其他人員工，只有最裡面的書桌區域，有個人在看電腦，桌上亮起了一盞檯燈，看起來和其他地方簡直格格不入。
鬍子拉碴的老闆從裡面走出來，看到門口的衛曉時沖她揚了揚下巴：「來了啊？」
「嗯。」衛曉點點頭，從包里拿碎片的動作進行到一半，猶豫著往檯燈方向看了一眼。
「沒事兒，自己人。」老闆頭也沒抬地這麼說了一句。
竟然還是自己人！
除了自己之外，衛曉這算是第一次在這裡看到其他的「自己人」。
那個人，也是開荒者嗎？
衛曉一邊在心裡這樣想著，一邊打開網球包，把碎片拿了出來。
散發著淡紫色光芒的碎片，在昏暗的光線之下，顯得更加璀璨奪目了起來。
老闆伸手接過，拿在手中把玩了兩下，抬頭看著衛曉輕笑了兩聲：「水浮蓮的碎片，原來是在你這兒啊？我可聽說，今天有兩人可是在江邊蹲守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才等到它開花的，結果後來誰也沒拿到，竟然還落到你手裡了。」
「碰巧，碰巧而已。」衛曉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最開始她看到前面有兩個人蹲守的時候，也以為這次肯定拿不到了，結果沒想到後面竟然會發生那種烏龍事件，讓她撿了這麼大一個漏。
老闆聳了聳肩，顯然對具體情況沒多好奇，看了她一眼說道：「那也是你有這個運氣。」說完，掂量了下手中的月靈石碎片，沉吟半晌，開口：「還是錢加上石頭？」
「嗯，」衛曉點點頭，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這次晶石，給我兩顆吧。」
要想順利拿到碎片，必須要用晶石破開才行，不然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只能是幻影。
「你不是沒失手過嗎？突然想要多一層保險？」
「缺錢，想多掙一點，萬一碰巧遇到，身上沒帶那就太虧了。」
「你還挺精打細算，八千外加兩顆石頭。」
「行。」衛曉答應得相當爽快，畢竟她對這些東西也僅僅只是了解了一個大概，還全都是從黑市老闆這兒了解到的，就算是真的被坑，那也沒其他辦法。
老闆拉開抽屜，數了一沓錢遞給衛曉，衛曉也不清點，只是笑著疑惑地問了：「老闆，現在都是電子支付時代了，直接用轉賬多方便。」
「呵，轉賬？」老闆啪地一聲關上抽屜，叼著根煙，嘴角露出些許不屑：「轉賬有什麼意思？都是好不容易掙來的，還是最直觀原始的東西，更讓人愉快。」
衛曉笑了笑，和對方又隨口聊了幾句之後，這才又收拾著網球包轉身離開。
「對了，」老闆突然在背後喊了一聲，叼著煙有些含糊地問了一句：「你那刀，也該保養下了吧？」
衛曉沒想到對方是想說這個，微微愣了下，隨即笑了起來，臉上表情有些無奈和尷尬：「沒錢保養，過段時間再說吧。」
「你還真是一點也不心疼，不過也隨你。」
等到衛曉離開之後，角落裡的那個人才陰影處走了過來，西裝革履，一派都市精英的模樣，和蓬頭垢面粗糙無比的書店老闆，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那姑娘，就是你說的會用唐直刀的那個？」西裝男往衛曉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昏黃的燈光恰好落在他微微揚起的臉上，留下一片陰影。
五官俊朗得宛如雕塑。
「嗯，就是她。」老闆隔著煙霧看著的西裝男，饒有興趣地說道：「怎麼？想跟人家過過招？」
西裝男搖了搖頭：「她打不過我。」
「這不巧了嗎，也打不過我。」
「也就是現在，以後可說不準。」
「……」
「對了，她叫什名字？」
「衛曉。」
「嗯。」
衛曉從黑市書店出來，繞道又去了合江門廣場一趟，好歹在人群中刷個熟臉，以防後面衛建國他們問起來的時候不好說。衛曉混在人群當中，正準備跟著去圍觀一下白天清理水浮蓮留下的現場，便聽到手機傳來叮咚一聲輕響。
衛曉估計又是什麼騷擾簡訊之類的，點開手機一看，竟然顯示是收到了一封新郵件。
「你好衛曉，請於本周五上午十點半，來開荒辦事處公司面試，一切關於工作的詳情請面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