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侍寢
第二天殷玄醒來后自己把床給收拾了,那些不能讓外人看見的東西,他自然不會讓外人看見。
平時收拾他床鋪的人是翠玉,為他更衣的人是隨海。
殷玄從不讓翠玉近他身,更不讓她貼身伺候。
越長大,他就越排斥異性。
這一點他本人可能沒什麼感覺,但外人卻瞧的清清楚楚。
聶青婉為此還憂心過很久,她時常跟任吉抱怨,說當初就不該依他,就該先讓他娶妻納妃。
現在這樣子,怎麼給她一種要絕了天下女人一般的感覺。
任吉回回也勸她,說太子重於國事,不沉迷女色,這其實是好事兒。
是不好事兒,聶青婉心中自有數。
當天子的,不沉迷女色,天天呆在御書房,一忙就一整天,對國家和百姓來說,確實是好事兒。
但對江山社稷而言,卻不全是好事兒。
他不親近女色,如何為皇室傳宗接代?
大殷未來的太子是要從他手中出的,他這麼一副和尚的樣兒,什麼時候才能有后。
聶青婉偶爾也會向蘇安嫻抱怨。
蘇安嫻看她兩眼,心想,你什麼都不懂,雖然說你是嫁給了殷祖帝,也成了太后,如今也二十三歲了。
可你還是黃花大閨女呀。
你沒伺候過男人,你不知道男人的那些事兒。
蘇安嫻問她,殷玄懂不懂男女之事。
聶青婉答不上來。
蘇安嫻又問她,殷玄是當真不近女色,還是因為他其實不懂,又沒法表達,所以只能以冷漠拒之。
聶青婉還是答不上來。
蘇安嫻又問她,有沒有想過,殷玄在十六歲的時候強烈拒絕娶妻納妃,其實不是因為他不想,而是因為他其實沒經驗,不敢成親。
聶青婉照樣答不上來。
聶青婉確實沒想過,不就成個親嗎,怎麼就這麼多事。
但經蘇安嫻提醒,聶青婉也覺得殷玄二十歲了,不可能不想女人,那麼他想了,又不說,是不是因為他其實不會,難以啟齒?
聶青婉琢磨著,得在殷玄成親之前,先給他安排幾個宮女,開開葷,那樣他應該就不排斥成親了。
四年前她沒了解過他,給他安排妃子,他不樂意。
四年後她覺得她了解他了。
不過,在給他安排宮女之前,還是得先探探他的口風,免得讓他有種她又在強迫他的感覺。
但這種事情不好提,直接問他,他要是不好意思,那他也不會說。
可不直接問,又怕他聽不懂。
相處了十三年了,從他七歲,到他二十歲,聶青婉不說百分之百能了解他,但七八十分的了解還是有的。
這小子慣常不想去搭理的話題,他會直接裝傻充楞,當作不懂,然後就此淌渾過去。
聶青婉為了讓殷玄聽得懂,又願意就這個話題聊下去,她選擇了坦白加詢問的方式。
還有十天就是殷玄二十歲的加冠之日,這幾天聶青婉又陸陸續續地傳喚了一些大臣到她的紫金宮,分批商議了一下殷玄的登基之日。
有多數大臣都建議登基之日就定在殷玄的加冠日。
還有十日就是他的成人加冠日了,訂在那天登基,也確實來得及。
所以聶青婉就遵從多數大臣們的意見,打算定在殷玄的加冠之日,進行新皇登基儀式。
聽上去儀式很隆重,其實很簡單。
就是率領百官祭祖,再以天子劍朝拜問帝山,然後金鑾殿聽政,授玉璽。
授玉璽這個環節是她這個太後來執行的。
原本該由先皇或是誥命大臣執行。
但先皇不在了。
她是先皇臨終托旨之人,自然由她來授玉璽。
流程不多,但皇家儀式,向來繁瑣。
簡單的三個流程,可能就得一天。
再加上殷玄得先加冠,就還要再加一個流程。
一天的時間,也緊張。
而他登基之後,兩件事情就得擺上日程,一是皇上居住的寢殿得換一換了,二就是封后納妃,充裕後宮。
前面那件事情好做,聶青婉兩年前就在督促戶部和工部新修一座帝宮,取名為龍陽宮。
以龍向陽,以宮為守,龍氣聚陽,是為龍陽宮。
這是正天子的宮殿。
兩年的時間,龍陽宮也差不多建好了,現在在做微整和裝修。
十日之後,新帝登基結束,就可直接入住了。
現在最頭疼的就是為殷玄選皇后,以及選妃。
聶青婉之前為殷玄選定的太子妃以及太子側妃,在這四年的時間裡,竟然陸陸續續的成親了。
聶青婉真是納悶,好好的皇后和貴妃不做,去做別人的妻子,這姑娘們眼真拙。
不過,人各有志,有些人可能還真的寧要自由,也不要富貴。
聶青婉能理解,縱然她覺得可惜,但她雖是太后,卻沒辦法阻止人家姑娘不嫁人。
所以,她相中的未來皇后和貴妃的人選沒了,還得重新選。
重新選就得花時間。
而在這之前,她得讓殷玄先臨幸幾個宮女,到時候就不怕手忙腳亂,他也不會覺得丟他一國之君的臉面了。
聶青婉覺得這個主意相當的好,而且時間也剛剛恰到好處,正是天時地利人和時,所以,當殷玄罷了朝,來紫金宮向她請安,並陪她用早膳的時候,她就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說了。
說的很直接,殷玄再蠢也聽得懂,何況他不蠢。
殷玄坐在飯桌前,與她面對面。
他只低頭吃飯,像是在履行義務似的,從坐在飯桌前開始,他就沒抬頭看她一眼。
聶青婉也沒怪他,想著孩子長大了,就會離娘越來越遠。
以前他愛跟她說話,每次來她這裡都是滔滔不絕,可現在,他也不大愛跟她講話了。
多數的時候他都很沉默。
見完安,要麼遠遠地坐著,要麼遠遠地站著,要麼就直接走了。
聶青婉想,這是人之常情,親娘都不一定改變得了這種狀況,何況她還不是他親娘。
他從七歲到現在,也從沒喊過她一聲娘。
當太子后也沒喊過她一聲母后,回回都是以太后相稱。
行吧,這小子雖然打心底里沒把她當娘看過,但好在他足夠孝順,對她也足夠好。
看在這個份上,她真的沒跟他計較。
但這會兒跟他說話,他再沉默,她就不高興了。
聶青婉的聲音落定后,對面的男人一聲不吭的,聶青婉就問:「我剛說的話,你聽見了沒?」
殷玄低聲說:「聽見了。」
聶青婉說:「你覺得呢?」
他覺得呢?
他覺得很火大,他覺得很生氣,他覺得很憤怒,行不行!
她就一心想著怎麼把他的床上塞人,塞各種各樣的女人。
可她不知道,他夜夜都在想她,想的煎熬,想的痛苦,想的罪孽。
他只想他的懷抱里有她,他只想他的床上有她!
可她呢,她恨不得他把天下的所有女人都給臨幸了。
殷玄很想沖她吼一聲,你那麼關心在意我,那你直接陪我好了。
不用找什麼宮女來嘗試,只要你來,我願意接受任何嘗試,你喜歡的各種嘗試我都配合。
可這話他不敢說,也不願意說,他不想冒犯她,更不想褻瀆她。
殷玄薄唇抿緊,飯都吃不下了,他不是不願意抬頭看她,而是昨晚他夢到了她,又夢到對她做了那事,他一看到她就控制不住腦海里的齷蹉思想。
他怕他的眼神出賣他。
他更怕他控制不住自己。
她不會知道,每回看到她,他有多想把她摟到懷裡,據為己有。
殷玄沒抬頭,他想說他不接受,可他也知道,他說了,她會不高興,為了不惹她不高興,他只有自己忍著。
殷玄沉著聲音說:「太后考慮的對,那你安排吧。」
聶青婉一聽他這麼痛快地答應了,想著她娘果然沒說錯,先安排個宮女是對的。
聶青婉笑說:「嗯,我會好好給你安排的。」
殷玄完全不想說話,連敷衍都沒心情,他不吭聲,只沉默地又填了幾口飯,實在咽不下去了,他就鬆開筷子,起身告退。
他走了之後聶青婉還坐在那裡吃。
她還沒吃飽,只是隱隱地覺得殷玄心情不高興,所以在他帶著隨海走了之後,聶青婉就沖一邊兒還在伺候著的任吉說:「給他挑皇后,他不樂意,給他挑妃子,他也不樂意,現在給他安排幾個宮女侍寢,讓他不至於成親以後手忙腳亂,他看似同意了,可心裡依舊是不高興,你說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殷玄到底是怎麼想的,誰都猜不透。
聶青婉都猜不透,更何況別人了,更何況任吉了。
任吉雖然也是打殷玄七歲的時候就跟他接觸了,可孩子的心思好猜,這長大了,成男人了,成太子了,馬上就成皇上了,這心思可就不好猜了。
尤其在對待娶妻納妃的事情上,似乎殷玄的反應出乎所有人的意外。
男人沒有一個不想三妻四妾的,不管這個男人有本事還是沒本事,是好人還是壞人,男人的本性擺在那裡,多數人都還是喜歡三妻四妾的,但有些人有能力娶,有些人沒能力娶,有能力娶的,也沒有皇上這麼大的本事,可以坐擁佳麗三五千。
當皇帝的,有幾個不想選採納妃的呢?
很少。
基本沒有。
就算有,也沒有一個人像殷玄這般表現的這麼反感和排斥的。
他的排斥幾乎有些尖銳。
尤其殷玄還沒成親,後宮裡頭還沒有一個女人,按理說他不該排斥的。
一般當皇帝的,或者說當太子的,排斥宮裡頭添女人,是因為他們心有所屬,不願意接納別的女人。
哪怕是尸位素餐的,他們也不願意。
可殷玄又沒有心愛的女人。
到他這個年歲了,就算別人不說,他也該意識到自己該娶妻了。
尋常人家的男子,到了二十歲,也基本上該有個家了。
何況他不是尋常男子。
他不提,太后這個當娘的卻不能不提,但太后每提一次他就不高興一次,他雖然想極力表現出坦然和接受的樣兒,但那不悅的情緒由心而來,縱然隱藏了,還是讓人看了去。
任吉也瞧出來殷玄不高興了,但他也不知道殷玄在想什麼,只能寬慰著聶青婉,說道:「太子願意讓太后安排,就說明他現在也開竅了,太后就不要多想了,太子懵懂,等宮女們侍寢過後應該就好了。」
聶青婉說:「但願吧。」
任吉說:「一定會好起起來的,太子也會理解太后您的苦心。」
聶青婉倒不用讓殷玄理解她的苦心,他只要安安分分地登基,再娶個皇后,再納幾個妃子,再填充一下後宮,再為皇家開枝散葉就行了。
一想到殷玄登基后這後宮就會熱鬧起來,到時候百花爭妍的姑娘們進了宮,天天來她這裡請安,陪她聊天,陪她解悶,嘴甜的會討她歡心,手巧的會為她添香加錦,那個時候她的紫金宮一定每天都會很熱鬧。
聶青婉一想到未來的那個場景,心情就特別好,臉上也笑開了花,她沖任吉說:「晚上就給太子的床上送個宮女去。」
任吉笑問:「奴才下去辦這件事?」
聶青婉想了想,說道:「嗯,你親自辦,我也放心,但是這宮女人選,就不要挑別人了,翠玉伺候了太子很多年,跟太子親厚,也比旁的宮女更了解太子,就她吧。」
任吉說:「好,等太後用完早膳,我就去辦。」
聶青婉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專心吃飯。
等她吃完,任吉就下去親自辦這件事情。
這一天殷玄過的都極不舒坦,早上離開紫金宮后他的臉就沉了下來,然後周遭的空氣都像淬了一層寒冰,隨海伺候在他身邊,時刻戰戰兢兢,提心弔膽。
到了中午,隨海想著他能鬆懈一會兒了,可這位殿下又一聲不吭地坐在那裡,動都不動。
別說吃飯了,就是一口水都不喝,只是不停地翻著摺子,看著摺子,批著摺子。
紫金宮那邊派人來傳話,問他過不過去吃午飯,他也以不吃給打發了。
然後就一直坐著。
就這麼坐了一整天,途中也不添茶添點心。
他不餓,可隨海餓。
但龍椅後面里的男人一臉陰沉的樣子,他就是餓,也不敢開口說,只能忍著。
好不容易捱到晚飯的時候了,紫金宮那邊又派人來傳話,隨海想著,你中午不吃飯,晚上總得吃飯的吧?
誰曾想,殿下又以國事繁忙為由,打發了那個來問話的太監。
然後,晚飯也沒吃。
隨海的肚子已經咕咕叫了,餓的前胸帖後背,餓過一輪,現在又在經受第二輪。
大概是肚子的叫聲吵到了看奏摺的男人,他抬起頭,朝他看了一眼。
那一眼看的隨海整個腦皮發麻,後背冷汗直冒。
他哆了哆唇,想開口說一句請罪的話,可還不等張口,太子又低下頭,漠然地繼續看奏摺了。
隨海無端的就鬆了一口氣,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
他摒住鼻息,忍住餓,繼續侍候著。
就這麼一直坐著,一直坐到月上柳梢,龍案上的奏摺全部被殷玄批改完,沒得批了,他這才松下狼毫,沉默地坐在那裡。
半晌后,他抬頭問隨海:「幾時了?」
隨海往外看了一眼,估摸著說:「戌時了。」
殷玄心想,戌時了,天已經黑了。
他不想回宮,可也不得不起身,慢騰騰地往東宮走去。
他能躲得了今夜,卻躲不過明夜。
天子可掌一切,卻獨獨掌控不了自己的婚姻和愛情。
按理說東宮裡要是布置好了一切,會有人來傳話的,但一直沒人來,殷玄踏進東宮的門檻后還是抱了一絲僥倖的心理,希望聶青婉並沒有給他安排什麼侍寢的宮女,但可惜,他一進宮就明顯感覺不對勁。
他的卧室門外候著以前不可能候著的宮女和太監,個個人的臉上都堆著笑。
殷玄冷抿著薄唇,看也不看那些人一眼,直接往門內進。
殷玄確實沒經歷過這事兒,不知道是怎麼個流程,這些人又是候在這裡做什麼的,但看到了這些人,他就知道,他的龍床上有女人。
殷玄不知道這個女人是誰,但沾了他的床,無死即殘!
殷玄的天子劍是隨身佩帶的,登基之後他可以不隨身佩帶,他抬起右手,輕搭在天子劍上,走進去,又讓隨海將門關上。
隨海早上也在紫金宮聽到了聶青婉說給殷玄的話,知道今夜太后安排了宮女伺候太子,他笑著伸手一拉,將門關上,眼觀鼻鼻觀心地守著了。
與他一同守著的還有任吉安排過來的一會兒在太子結束後進去伺候的這些宮女和太監們。
原以為會鬧騰很久,畢竟太子是頭一回,血氣方剛的,動靜也可能會很大。
眾人都做好了心理準備。
可誰知道,一柱香不到的時間,裡頭就傳來太子冷沉的聲音:「都進來。」
隨海一愣,趕緊將門一推,走了進去。
旁邊的宮女和太監們也趕緊跟著進去。
等所有人都進去了,這才看到地上躺著一具屍體,不是別人,正是翠玉,她穿著上等的紗衣,玲瓏身子在燈光下異常美麗,可眼神驚恐,死相難看。
再觀太子,坐在龍床上,低垂著頭,正用金絲龍帕擦著他手中的天子劍,衣衫完整,儀容整潔,哪裡有一絲一毫縱情的樣子。
眾人心頭一凜,緊跟著又是寒氣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