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8 求仁得仁
微風從西北面而來,輕輕拂過水麵,吹皺了河面。小舟隨著微波輕輕蕩漾,些許的動靜,頓時讓岸邊上那個本正沉浸在拳勢之中的身影警惕了起來。一抹紅光刺破了黑暗,捲起了柳葉無數,狂舞著掠過了水面,化作一道道的利刃,一同湧向河面中央的那葉小舟!
「是我!」一聲驚喝猛然響起,與此同時,身影倉皇從舟上躍起。剛躍至半空,下方小舟便砰地一聲,在飛濺而起的水柱中,化作了碎屑!
「我靠!你來真的啊!」半空中的身影又是一聲驚喝,旋即身影一晃,便往岸邊衝去。
岸上的沈牧之盯著那道身影,其實早已認出是誰。不過,他並不打算就此收手。此人如此陰魂不散,必然有所目的。
於是,紅光回掠,不等那人落至岸邊,又是一劍刺去。那人避無可避,只好出手阻攔。不過,未見他如何動作,也未見他的飛劍現身,一道月華忽然從天而降,猛地與沈牧之的玉劍撞在了一處。
猶如金鐵交擊,鐺地一聲,那束月華瞬間破碎,但沈牧之也明顯感覺到自己的玉劍顫了一顫。
這一顫,讓那人得了機會,身影一閃便上了岸。
沈牧之看著一丈多外的身影,猶豫了一下后,一揮手,將玉劍收了回來。
剛才他那一劍,雖未用全力,可眼前這個自稱許一的人,倉促之下,竟然連劍都沒出,直接引來一束月華就擋下了他的攻擊,並且威力還不小,這足以讓人警惕。
若真生死相拼,沈牧之現在體內傷勢還未痊癒的情況下,還真沒有太多的把握。
沒有把握的事情,他不想冒險。儘管眼前這人,身上寫滿了欠揍二字!
「林兄弟,你這火氣有點大啊!」許一站在不遠處,一邊伸手撣著衣襟上剛剛沾上的河水,一邊抱怨道。
沈牧之皺著眉頭,冷著臉。毫無跟他『敘舊』的意思,直接言道:「開門見山吧,你一直跟著我,到底想幹什麼!」
許一一愣后,突然不悅起來,甩手說道:「算了,你這個人太沒意思!今日就算老子倒霉,本想泛舟河上,附庸風雅一回,結果竟是冤家路窄,害得老子花十兩銀子租來的船都沒了……」許一一邊說,一邊扭了身就走。
沈牧之下意識地想追上去,可腳步剛邁出,遲疑了一下后,又收了回來。
他現在沒把握能拿下他,攔住他也沒意義,若是因此引來了大明劍宗的人,反而不妙。
看著許一逐漸走遠后,沈牧之也沒了繼續打拳的心思,於是也動身往烏山城走。為了避免跟那許一再碰上,沈牧之特地繞了點路,從另一個方向進了烏山城。
回到客棧,玄誠在樓下大堂坐著,桌面上放著一個酒壺,一個酒碗。酒碗中的酒水還滿著,大概並未碰過。
沈牧之進去后看到他,並不意外。他離開的時候,玄誠肯定察覺到了。
見他回來,玄誠也沒與他多說什麼,簡單道了一句『早點休息』后,就上樓去了。沈牧之在那桌邊坐了下來,拿過酒碗,將裡面的酒一飲而盡后,又伸手去拿酒壺,想再滿上。可一入手,才發現酒壺裡已經空了。
沈牧之不由得愣了一下,玄誠很少喝酒的。
瞬間,手中的酒壺似乎沉了一些。
……
已經過半的夜,就在沈牧之複雜沉鬱的心情中,悄然流逝了。
第二天,終於緩過勁來的徐然然很早就醒了,玄誠帶著她上街逛了一圈回來,正好遇上從房間里出來的沈牧之。沈牧之看到他們手中拎著的東西,忽然想到昨天他買的那些東西,連忙都取了出來,給了徐然然。
小丫頭開心不已,抬頭看他時,那眼睛里的喜色幾乎都要溢出來了。沈牧之看著她,忽然就想起了青果,不由有些失神。
接著,嬌脆的聲音響起,將他的心思又給拉了回來。
「謝謝小師叔!」
沈牧之看著她,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在嘴角擠出了一絲不太明顯的笑容。
「你先回房,我跟你小師叔說點事。」玄誠在旁開口。
徐然然乖巧點頭,抱著一大堆東西,自行回了房間。
玄誠跟著沈牧之進了他的房間。
進去后,沈牧之剛準備開口問玄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這烏山城,一轉身,卻發現玄誠將幾個瓶瓶罐罐和一疊符籙拿了出來,放在了桌上。
他有些不解地看向玄誠。
玄誠沒看他,低著頭目光深沉地望著桌上那幾個瓶瓶罐罐,道:「那幾株龍血草,我都已經製成丸藥了,你省著點用。這次出來,太過倉促,我身上備的葯不多,之前在陰城又用掉了一些,剩下的都在這裡,還有一些符籙,你都帶上吧。」
沈牧之聽著這話,傻住了。
玄誠這是同意分開行動了?
這時,玄誠抬頭迎上了他的目光,看到他那有些不敢置信的樣子,苦笑了一下,又道:「昨天你出去的時候,我想了很久。你說的也有一定道理。你要想去就去吧,不過,有一點你一定要記住,你的命是我的,你必須得活著回來!」
沈牧之愣了愣后,鄭重點了點頭。
「我答應你,我一定會活著回來的!」
玄誠盯著他,看了半響后,啥也沒說,扭身就往外走。
沈牧之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可卻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人已經到了門口,忽然停住了。
「我會帶然然去空山,你辦完事,就來空山找我!」玄誠說完,就拉開門出去了。
沈牧之站在那裡,心頭情緒複雜難言。
這本是他一直想要做的事情,可如今玄誠同意了,看著他這樣子,他心頭反而猶豫了。
不過,玄誠沒給他動搖的機會,或者說,玄誠沒給他自己動搖的機會。就在沈牧之還在猶豫的時候,他就帶著徐然然收拾了東西,悄悄離開了客棧。
沈牧之待在房中,其實聽到了玄誠他和徐然然離開房間時的動靜,只是,他沒想到玄誠他們是打算直接離開,他以為他們是打算上街逛逛。
直到許久之後,他心頭糾結,難以下定決心,想出去走走的時候,下樓遇上小二,小二拿出一封信給他的時候,他才猛然反應過來,玄誠帶著徐然然走了。
看著手中這封信,沈牧之心口彷彿壓了一座大山一般,難以喘息。許多情緒湧上心頭,其中愧疚最多。
十年的相依為命,朝夕相伴,現在卻是這樣的不告而別。
是他求仁得仁。
可他心中難受。
沈牧之打開信看了一眼,信中洋洋洒洒寫了好幾張紙,都是一些有關於劉觀還有大澤的消息。除此之外,還有一幅大澤的地圖,雖不是很詳細,但有關於雲澤宗還有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都清楚的標註了出來。
其中有些標註,那墨跡都像是新的,很可能是玄誠昨天夜裡趕出來的。
看著這些,沈牧之心中愈發沉甸甸地難受。
良久,他才緩過來,仔細將信紙折好收起后,沈牧之出了客棧。
此時,他需要酒。
之前跟許一去過的那家酒樓,他一進去,小二就認出了他,笑著問:「公子,烈酒一壺?」
沈牧之點了點頭,然後隨意尋了一個空桌坐了下來。
酒很快就來了,沈牧之剛要喝的時候,門外忽然進來一人。他下意識地抬頭望去,竟然又是許一。
沈牧之眉頭一皺后,立即收回了目光,就當沒看到一般,繼續低頭喝自己的酒。
那許一倒像是沒發現他,不過,迎上前去的小二提醒了他,還往沈牧之這指了一下。
許一看了一眼后,朝小二說道:「跟他一樣的酒,來一壺。」小二聞言,看著許一,欲言又止。
許一見狀,蹙眉問:「怎麼了?」
小二遲疑著說道:「那位公子要的是店裡最烈的酒!」
許一臉上黑了一下,可還是嘴硬道:「最烈的酒怎麼了?來兩壺!」
小二臉上訕訕,想勸又不敢勸。
「快去!」許一見他不動,沉下臉呵斥了一聲。
小二這才不情不願地離開了。
許一站在那,往大堂內四處瞧了瞧,最後選了一個離沈牧之不太近的位置坐了下來。小二送酒來時,看兩人不坐一起,還愣了一下。
沈牧之聽他要最烈的酒的時候,眉頭就皺了一下,此時看著那小二將酒送到他桌上去后,稍一猶豫,往桌上放了一小塊銀子后,起身就走。
他實在是怕到時候這人喝醉了后,小二又拖著他不讓他走!
他起身後,許一往他這看了一眼,見他要走,鼻間哼了一聲,而後扭頭去喝自己的酒了。沈牧之見狀,略鬆一口氣,連忙快步出了酒樓。
因為許一的出現,那壺酒他才剛嘗了一口。
不過,也因為許一的攪合,倒是讓他原本低落的心情,好了不少。
街上行人來來往往,沈牧之漫步其中,心境逐漸平靜。逛了一會,置辦了一些接下去可能會用上的東西后,沈牧之便回了客棧,準備詳細打算接下去的行程,然後入夜後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