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可惜我兒
漫步在梧桐大道,傅振羽以十分肯定地口吻說道:「說那主考官認不出來那李固的字,我是不信的!既能認出來,點個解元,又有何難?」
如同《儒林外史》中的范進,原也是沒戲的,這不是剛好認識了主考官么?
倉子堅張了張嘴,最終一個字都沒說,這種狀態,持續到進了後院。嘰嘰咕咕一路的傅振羽,這才意識到他不高興了,立即猴上去,拉著他的袖子道歉:「大師兄我錯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信口開河了。明日就過節了,家裡就這麼幾個人,高高興興地,好不好?」
「放手!」
倉子堅板著臉下令,傅振羽立即放開,一副你說話我就聽的乖巧模樣。打一巴掌給倆栆的小把戲罷了,雖然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何時何地又是如何惹了大師兄,給倆棗,總沒錯。
出乎意料,倉子堅沒有被哄好,反道:「你每說這話一次,我便拿筆記一次。跟我走,瞧瞧你說了多少次了!」
傅振羽當然不肯自己打臉,忙道:「哎呦,大師兄,別這麼較真嘛!真的,我說的時候都是摸著良心說的。過後再犯,那也不能全怪我,畢竟,我信口胡說的,也經常說對,是不是嘛?大師兄,我們還沒去看爹呢,先去和爹那裡,好不好?」
倉子堅冷臉,一言不發,卻是帶頭朝篤學院行去。
篤學院,傅振商正霹靂吧啦地對傅山長說著方才門前的事,還道:「爹,我們為什麼不告訴別人,袁自舟說謊了呢?」
倉子堅傅振羽同時進房,同時瞪向傅振商,倉子堅這會兒十分認可傅振羽的話,傅振商這臭小子得收拾。
傅振羽面色如常地接過弟弟的話茬,認真解釋:「因為他沒說謊。童掌柜確認過了,袁自舟曾在中天書院待了五年。」
聞她此言,傅山鄉表情柔和,傅振商更惱了,嚷道:「他在中天書院待了五年,連個秀才都沒中,在我們家書院,秀才舉人探花一路過,還不是說明我們書院厲害?」
「姐姐我今日教你個詞,厚積薄發,不知道的去查一查,現在,去寫你的字。」
傅振羽邊說邊晃了晃包子大小的拳頭,恰被進門的傅母瞧見。傅母不問青紅皂白,逮著傅振羽便斥:「你那是什麼樣子!你弟弟便是有什麼不對,你慢慢說與他便是,怎能動手?你長這麼大,不管做了什麼離經叛道的事,我和你爹可曾動過你一根指頭?」
她的身後,傅振商露出個小腦袋,為傅振羽辯解:「娘,姐姐也也沒打我的!她就是喜歡揪我耳朵,但一點兒都不疼的。」
「你又擰他耳朵了?」
一聽這個,傅母眼神一厲,質問傅振羽,整套動作嫻熟,連貫。
倉子堅根本不用去思考,護師妹的話張口就來:「師母,師父受不得吵。」
說完,他還看了傅振商一眼,傅振商立即覺得脖子那裡涼涼的,縮回傅母身後。恰傅山長咳嗽了兩聲,傅母只得棄了兒女,上前給他捶背倒溫水。一番折騰后,緩過氣的傅山長,長嘆一聲,無力道:「探花郎啊……」
一甲三位,不僅要實力,還要氣運。比方說聖朝開國的第一位狀元,只因是前十當中長相最出色的,便被欽點為狀元;也有那狀元之才,偏人長得極好,便又被丟到探花位置上。
完全沒把母親斥責放心上的傅振羽,立即放言:「探花之上還有榜眼和狀元。爹放心,南湖書院總有一日定能超過四大書院,也能培養出狀元來。」
傅山長搖了搖頭。
倉子堅替他張口:「師妹此言不免落了俗套。師父本意是教書育人,並不是要這個人擁有怎樣的高度,更不是為了書院揚名。」
這話說到傅山長心坎里了,傅山長連連點頭不說,就是熟知夫婿性子的傅母,也跟著附和:「就是這個話!」
傅振羽窺了眼更像一家人的三位,幽幽道:「教書和教育也有區別,教一人讀書,還是教天下人讀書,是不一樣的。」
不大不小的聲音,不輕不重的語氣,所表達的情懷,是那樣的豪邁。倉子堅最為震驚,不是因為他都比不過師妹的情懷,而是,他懷疑師妹所言的這個天下人,是真的天下人,包括女子的天下人。這個想法一經流出,便停不下來,震的他神魂顛倒,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傅山長則是驕傲。
這麼出色的閨女,是自己教出來的!可惜啊,再次長嘆過後,傅山長捂著胸口,道:「我兒,為何是個女兒身呢!」
傅母忍不住點頭。
是啊,閨女要是兒子多好啊,那樣以來,她可以少受多少苦……
再次聽到女兒論的傅振羽,身子一晃,倉子堅不著痕迹的扶了一把,又飛快放開,隨即站到了傅振羽的後方。
傅振羽站穩,深呼吸數口,到底沒穩住自己的情緒,低聲說:「我是女子,能蓋書院,自然也能教人讀書,有什麼好可惜的?」
她的聲音雖小,大家卻全部聽見。
「胡鬧!」
「小羽,你胡鬧總要有個限度!」
傅振羽的意圖太明顯,傅山長不能多說,傅母可以,厲聲訓斥過後,她念著閨女的大名,鄭重其事第說道:「傅振羽,我今天把話撂這,便是你能中狀元,你能教出狀元,我們傅家也不要!」
「為何不要?」傅振羽不服。
傅母氣笑了,她說:「你是姑娘家,我和你爹覺得可惜,但既然是姑娘家,我們就認命好不好?娘求你,別再折騰了。你已經十五歲了,那袁自舟又不要你了,我都不知道哪戶人家會娶你!」
「三娘子!」
「師母!」
傅山長和大徒弟同時開口,提醒傅母,可是為時已晚。傅母後知後覺地捂著嘴巴,和大家一併看向傅振羽。
傅振羽下巴都快嚇掉了。
大師兄懷疑她和袁自舟有一腿已經夠奇葩的了,她娘竟直接說袁自舟不要她的話。不是,那袁自舟,何時說過要她的話了?她怎麼不知道!
「娘,你把話說清楚吧。」
傅振羽冷靜地看著傅母,一副你不說清楚,今日這事沒完的模樣。眼看紙包不住火,傅山長一陣撕心裂肺地咳嗽后,又暈了過去。
傅山長這一暈,大夫直接住進了書院三日,傅家上下連同大夫一家,都沒能過個安生的端午。歸家前,大夫再三交代:「傅山長不可再受激了。」
傅母一面衣不解帶地照顧著夫婿,一面把閨女拒之門外。傅振羽則認為解鈴還須繫鈴人,便央求倉子堅幫她說話,說她沒有喜歡袁自舟,也沒想嫁給袁自舟這樣的事。
倉子堅不應,因為,連他都不信傅振羽的「瞎話」。
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傅振羽後悔了,後悔拿大師兄的誤會謀小利。事到如今,大抵只有冒風險和盤托出,才可能讓大師兄幫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