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奉河遇險
酒醉燈迷,香玉滿懷,北宮瑛滿心焦躁,在房間踱步徘徊,時不時地打開門偷偷望一眼沈玉徹。
而沈玉徹和那魯員外坐在昨天的那座雅間,談笑甚歡,觥籌交錯,美人在側,兩人對飲興緻高漲。
北宮瑛在房內越等越不耐,只希望能抓住機會與沈玉徹單獨談談,可是笙歌踏碎,倦眼迷濛,等待之中,北宮瑛不禁靠著軟塌陷入沉睡之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待北宮瑛從睡夢中驚醒之時,已是半夜,三夜坊已籠罩在美夢之中,他一拍腦袋頓覺誤了大事。
而正在此時,他忽地又聽見有微小的腳步聲,北宮瑛這才悄悄開了門,見一抹身影下樓去。
望著那背影,北宮瑛不假思索地便提腳跟了上去,那抹身影似乎未沒覺察到背後有人,只是邁著匆匆步伐出了門。
北宮瑛一路跟了三夜坊,半夜的街道冷冷清清,沒有人煙,北宮瑛只得藏身在暗處,悄悄跟著。
很快,轉過幾條街,便跟到了城門口。
那抹身影對守衛的人道:「開門。」
「是。」守衛似乎並不奇怪,很順從地便將城門打開。
「對了,城門先不必關,你們也累了,先去休息片刻,等我回來的時候再叫你們。」那人走出城門口時,微微側頭對守衛道。
「多謝大人體諒。」兩個守衛聞言,不禁有些欣喜,他們在冬夜的風中早就既冷又困了。
守衛看那人出了城門后,便搓著手歡喜跑開了。
看到沒了守衛,北宮瑛鬆了一口氣,也信步跟了上去。
曠野的風吹在臉上濕濕的,雖然秀州所處的南邊沒有楓築城那般冷,但到底是冬天,風中那抹透骨的寒意卻讓人精神百倍。
看到黑夜中沒有停步的人影,北宮瑛心中咕噥道:「這沈玉徹大晚上的是要去哪裡?」
隨即,衣袖翩翩,聽著水聲潺潺,又跟了上去。
最後,越走只聽得水流的聲音越大,在那無邊的夜色中聽起來格外駭人,那水聲似乎要將人生吞活剝一般。
借著絲絲月色,北宮瑛走近一看,腿卻不由得發軟,那寬闊的河流,滾滾東流,似乎沒有盡頭,而他腳下所站的那片土地似乎隨時會被衝垮一般,只是站在那裡,便彷彿是看到了地獄深淵。
而那人影卻依然沒有停步,在河道附近繼續前行,北宮瑛也只得踩著泥濘的路跟在後面。
「呂兄似乎對我的行蹤十分感興趣啊。」北宮瑛還在悶頭向前走時,前面的人忽然停下腳步,一陣清朗的聲音蓋過那水聲在夜空中瀰漫而來。
北宮瑛也並不掩飾,隔著層層夜色,道:「那是因為沈公子的行蹤太讓人好奇了。」
「我只是晚上睡不著覺出來散心,呂兄的行為倒是耐人尋味了。」沈玉徹轉過身望著北宮瑛,他的眸子在這夜色中如這河水一般冰冷。
從他今夜踏入三夜坊開始,他便知道北宮瑛在暗中監視著他。
「我只是想找你幫忙救蕭公子。」北宮瑛說的很是理直氣壯,不過這本也是他來尋沈玉徹的初衷。
沈玉徹揮袖道:「這件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他本來也只是受到牽連,魯員外不會為難他的。」
北宮瑛乾笑了一聲,「那我就放心了。」
北宮瑛想有沈玉徹的關係,那個魯員外再怎麼囂張跋扈也不會太為難曲絳春,於是便稍稍放心了。
「只怕呂兄放心地太早了。」
「我明白沈公子的意思。」而沈玉徹的言外之意,北宮瑛自然也是聽得出來。
沈玉徹保得了曲絳春,卻不一定保得了自己,只是沒想到那魯員外在秀州橫行至此。
突然間,一聲凄厲的叫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待北宮瑛反應過來,沈玉徹的身影已經閃出很遠。
北宮瑛也急忙循聲過去,只是這郊外的道路被水淹沒衝垮了些,導致濕路難行,而那沈玉徹卻似乎絲毫不受阻。
等北宮瑛趕到現場時,沈玉徹正拚命拉著一個落入河中的女子,那女子哭著掙扎著,沈玉徹死死攥住她的手,但那河水卻依舊湍急,使得沈玉徹難以支撐。
北宮瑛試圖上前幫忙,但腳下的那塊土卻因被水侵襲的原因鬆軟不堪,而沈玉徹腳下的那片地方更是開始陷入水中,也即將被河水沖毀。
北宮瑛四處尋找著可以解救二人的物品,可天色暗沉,周圍不是泥便是水,一時之間,北宮瑛也遍尋不得。
眼看那女子要被沖走,沈玉徹一咬牙,一抬手,用盡所有的力氣將那女子一把拉了上來幾乎是甩了出去,而他自己卻半邊陷入河水中,不得動彈。
那女子得救后坐在地上哭泣,看到沈玉徹將落入水中,更是語無倫次,不知所措。
沈玉徹雙手撐在地上,死死支撐著身體,剎那間,一陣破浪襲來,沈玉徹一個不穩,身體便向後傾倒而去,北宮瑛來不及多想,一個箭步,一隻腳向前邁了一大步,一手拉住了沈玉徹。
「你不用管我。」沈玉徹看著慢慢向前滑動的北宮瑛,沉聲道,如果這樣下去,他們兩人遲早都要喪命在這奉河中。
「沈公子這話太見外了,我現在身無分文,還等著你幫我付今夜住宿的錢呢。」北宮瑛雖然知道情勢危急,卻依然半作輕鬆道。
沈玉徹本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卻被北宮瑛的話逗笑了,悵然道:「我想呂兄並不是差錢的人,若是我今天回不去了,你幫我替映月姑娘說一聲來世再見,她不會收你銀子的。」
「我可不想幫別人傳遞這種肉麻的情話,要說你還是自己對她說罷。」北宮瑛搖頭說罷,便用儘力氣一點一點地將沈玉徹往岸上拉。
北宮瑛又轉頭對那坐在地上的女子道:「姑娘,麻煩幫我們找根木棍或是繩子來,不然那我和他今晚都要去龍王家裡做客了。」
那女子聽聞北宮瑛的話,這才止住哭泣,平復了情緒手忙腳亂地四處搜尋。
「呂兄還真是處變不驚,這個時候還有心情說笑。」看那女子在周圍仔細地尋找著,沈玉徹笑著道。
「我以為沈公子是不拘小節不懼風暴的個性放浪洒脫之人,沒想到卻是一心求死。」北宮瑛自從跟著沈玉徹到了城外,便覺得沈玉徹步伐沉重,背影滿是愁緒。
而剛剛救那女子,他絲毫沒有擔心自己,甚至自己救他之時,他卻將死說的那樣輕巧,彷彿自己早已做好了死的打算。
沈玉徹無奈道:「沒想到天這樣黑,呂兄卻還能看得這樣清,那姑娘的心若是有呂兄的眼半分明亮,也不會掉落到這河中。」
雖然局勢一分一分危險起來,兩人卻依舊風輕雲淡地閑談,彷彿這生命攸關的時刻與己無關。
談話中,北宮瑛已經一步步被拉往河邊,這時,那女子興奮地拖來了一根被風折斷了的手腕粗的樹桿,北宮瑛將那樹桿一頭遞給沈玉徹,終於,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將沈玉徹拉回了岸上安全的地方。
筋疲力盡的兩人也顧不得地上濕潤泥濘了,安全之後一下子便癱坐在地,喘著粗氣。
「多謝兩位公子相救。」那女子跪在兩人面前,感激道。
北宮瑛一手撐著地一邊揮手道,「姑娘不必客氣,只是為什麼這麼晚還在這裡?」
這樣深更半夜,一個女子獨自在這樣危險的地方做什麼呢?北宮瑛有些好奇。
「是我此前在這附近遺失了一個重要的物品,白天這裡被官兵封住不讓人靠近,所以我只好晚上出來尋找。」那女子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似乎有些愧疚。
沈玉徹聽聞忽然抬高了聲音,略帶斥責,「難道你不知道奉河附近現在很危險嗎?不然也不會白天有官兵守在此地,為了一個小物品,值得搭上自己的性命嗎?」
「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是我給兩位公子添麻煩了,只是那個東西。。。」那女子不停地道歉,語氣也變得哽咽。
看那女子戰戰兢兢,北宮瑛不忍,拉了拉沈玉徹的袖子,柔聲道:「沈兄不必如此生氣,我也知道你是為了那姑娘好,這位姑娘也是有苦衷。」
看到此時的沈玉徹陰沉著臉色,那神情與昨夜所見的沈玉徹判若兩人,北宮瑛在旁邊勸慰著。
沈玉徹冷冷笑了一聲,「苦衷,這世上誰又沒有苦衷,算了,你走吧,以後不要再靠近這裡了。」
沈玉徹似是喪氣般地擺擺手,那女子見狀,連連道謝便起身離開了。
「咱們也回去吧。」北宮瑛抬頭看了看漸漸微明的天空,東方已經開始破曉。
沈玉徹卻似乎沒有聽見般依然望著那河水愁眉不展,那流轉在他心底的嘆息悄無聲息的爬上了他的眉梢。
北宮瑛走了兩步,又道:「外人傳言,秀州州牧夜夜風花雪月,任憑小人橫行,為人驕傲自負,對百姓睚眥必報,現在在我看來,州牧大人行事高瞻遠矚,心中憂國憂民,實在是難得的好官。」
「呂兄不必如此抬舉我。」沈玉徹輕笑著站起身。
北宮瑛慢慢往回走著,悠悠道:「你抓了奉河附近的百姓,也是因為以免再出現如今夜這樣的事情吧,你不想看到有人因為惦念故土和這附近的親人而陷入險境,對嗎?」
「呂兄把我想的太偉大了。」沈玉徹卻如此道,那語氣中有一絲被人理解的欣慰又有一絲難以釋懷的沉痛。
「我想遲早有一天眾人會理解沈大人的。」北宮瑛掏了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泥,輕聲道。
沈玉徹沒再回話,只是沉默著往城中走去。
兩人剛剛走到城門口,此時天已大亮,但路上行人依然不多。
北宮瑛正在思慮著要好好沐浴收拾一番,便被人攔住了去路,北宮瑛抬頭看去,正是魯員外的人。
「就是他,給我帶走!」那魯員外的小廝看了一眼狼狽不堪的兩人,指著北宮瑛狠狠道。
一群人隨即便圍了上來,將北宮瑛綁起來,北宮瑛反駁道:「這位小哥,我做了什麼你們要抓我?」
隨即又看了一眼旁邊一言不發的沈玉徹。
小廝冷笑道:「還裝模作樣,你昨天在街上驚了我們老爺的馬,現在我們老爺還卧病在床呢。」
小廝十分來氣,昨天被他逃掉,自己挨了魯員外一頓罵,還被罰了三個月的薪水,他這口氣正好沒地方出。
「是嗎?我和州牧大人可是朋友,你們還要抓我?」北宮瑛面露委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邊的沈玉徹。
「沈大人,這個人我們老爺要帶走,我想沈大人不會阻攔的吧。」那小廝佯裝恭敬地對沈玉徹說。
沈玉徹卻一揮手,淡淡道:「自然不會,魯員外想帶走便帶走,我和他也只是一面之緣,算不得朋友。」
「哇,沈兄,你此話也太過絕情了吧?」看到沈玉徹這般反應,北宮瑛氣得要吐血。
「帶走!」得到沈玉徹的應允,那小廝便押了北宮瑛便要走。
「呂兄剛剛不是說,眾人遲早有一天會理解我的,那呂兄能理解我嗎?」北宮瑛與他擦身而過時,沈玉徹不明所以地拋下了這句話。
北宮瑛頓了頓,心中似有所悟,沒再回答。
看著被帶走的北宮瑛,沈玉徹輕笑了一聲,緩緩向三夜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