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為何救我

周六的早晨，雨後的秋天，天空一片蔚藍。明媚的陽光透過薄紗的窗帘灑進卧室，照在馮露的身上。這片陽光緩緩地移動，終於照在她的臉上。她皺著眉頭，抬手在臉上隨意拂了一下，彷彿要將這惱人的癢酥酥的東西趕走，卻沒成功，反倒被其鬧醒。她漸漸清醒過來，感覺頭昏昏沉沉，眼皮和額頭都腫脹得難以忍受。

馮露用力睜開眼，看到自己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里，屋裡滿是從窗帘漏進來的太陽光，這太陽氣的清香聞起來真乾淨。她喃喃自語:「這是哪？我在哪？」

她摸一把額頭，將粘在上面的東西一點點揭開，撕下來，放到眼前瞧了瞧，原來是一張退燒貼。她將退燒貼放在旁邊的床頭柜上，掙扎著想要下床，身上卻是頭重腳輕，一下沒站穩，又倒回床上。她閉上眼睛，努力回憶，隱隱約約想起來，昨晚是學院的艾書記將她帶到這個房子。她漸漸恢復神智，昨天發生的事一幕幕在眼前閃過。馮露驟然被一陣巨大的悲慟擊倒，她拉過被子蒙在頭上，眼淚悄無聲息地印在被子上：「為什麼要救我？讓我死了就算了！」

房間門被輕輕推開，一個微帶疲倦的喑啞聲音關切地問道：「你醒啦？餓了吧，起來先喝點粥吧！一會還需要再量一下體溫，看看用不用去醫院。」

「我不去醫院。」馮露在被子里抽噎著回答。

艾書記好脾氣地哄著：「好、好，你不想去醫院，那我們就不去醫院。來，把被子拉開點，把頭露出來，別捂在被子里，裡面悶不透氣！我們先量一下體溫，量完體溫后，喝點粥，好嗎？」

馮露感覺自己的被子被拉開一點，她眼睛剛睜開一條縫，隱約看到艾書記走近床邊。她連忙用雙手捂住臉，痛苦地說：「艾書記，您不該救我，您讓我死了才好呢？」

艾書記看到馮露臉上那病態的潮紅已經退下去，面色又恢復了平時的瓷白色，精神好了不少，也肯說話了，他放心不少。

他將溫度計放在馮露的枕頭旁邊，勸道：「你這是說什麼傻話呢？多大的事情都會過去，別瞎想了，先在這裡安安心心地把病養好。溫度計就在你旁邊，你最好自己量一下體溫，要不然又得我給你測，或者送你去醫院看病。」

艾書記最後特意加上一句，估計馮露聽到以後，她就會乖乖地測體溫。他說完后，腳步很輕地走出去了。他沒有多問一句，他明白那是馮露的隱私，像她這樣鮮花似的女孩子，無非就是情啊愛啊這些事，肯定就是在感情中受到什麼刺激了，愛也要愛得死去活來。他不想再多惹事，更怕自己不小心，做出什麼錯事。她最好趕緊好起來，他好趕快將她送回學校，那就萬事大吉。

馮露感覺到艾書記的離開，她將手放下，痛苦地咬著嘴唇，皺眉思索片刻后，將溫度計放在腋下，又將手機開機。她靜靜等了將近三分鐘，溫度計才發出蜂鳴聲。她抬臂取出溫度計，上面顯示37.5度。

艾書記聽見溫度計的聲音，端著一碗粥走進來，接過溫度計，看看顯示屏上面的數字：「溫度降了不少，應該沒什麼事了。別再躺著了，坐起來，吃點東西吧。」

艾書記用勺子在粥里攪動，只見絲絲熱氣從碗口冒出。他一直靜靜地站在那攪著粥，直到碗口沒有熱氣冒出來，才將粥碗放到床頭柜上。艾書記見馮露還是躺著，沒有動彈。他走過去，雙手抬起馮露的肩膀，讓她靠在床頭，端起粥碗遞給她。接著，他快步走到窗前，準備拉開窗帘。

「艾書記，您別拉，我害怕，不想看到外面。」馮露低頭捧著碗，那個時時壓抑著她的魔影似乎就藏在碗里瞪著她。她恐懼地放下碗，眼淚無聲地滴落在胸前睡衣上。

「哎呦，剛才還好好的，這怎麼又哭上了？快別哭了，來，端起碗，喝點粥，別餓壞了！」艾書記坐在床邊椅子上，將粥碗又遞給她，隨手從床頭柜上抽出一張面巾紙，剛要替她擦去淚珠，突然傳來A-Lin的歌聲「累得不想有表情\/忙得厭煩了呼吸\/難得和這城市中斷聯繫……」。

馮露忽然像一隻受驚的兔子，臉色大變，她將粥碗一把塞在艾書記手裡，抓過手機，滿臉恐懼地看著手機屏幕。她使勁攥著手機，抬頭祈求地看著艾書記。

艾書記見此，心裡縱有萬千疑惑，也只能將粥碗放在床頭柜上，走出房間。他回頭擔心的看了看馮露，還是隨手帶上房門離開。他揪著一顆心走到陽台，看到昨晚抽的一堆煙頭仍在煙灰缸里。艾書記回身從柜子里取過一根香煙，「啪」地一聲打著火機，點燃香煙。他慢慢吸著煙，望著外面的朝陽，心裡沒來由地湧上一陣陣擔心和焦慮：誰的電話、什麼內容的電話能把馮露嚇成這副模樣？

卧室里的馮露緊緊咬住牙關，終於按下通話鍵，就聽到話筒里傳來一聲大罵：「臭丫頭，居然敢關機？有本事的話，你就一直關機！說，錢準備的怎麼樣了？現在連本帶利是十萬元，趕快還錢。」

「我沒錢。」馮露膽戰心驚地小聲回答，現在的十萬元和昨天說的八萬五千元有什麼區別呢？對她來說都是天文數字，她都拿不出來。她想起來，昨天下午，她接到這個人的電話后，一個人躲在空無一人的體育館旁邊小樹林中，她越想越怕，越來越後悔，她嚎啕著哭倒在地。天空似乎也在為她難過、為她傷悲，颳起了大風，下起了傾盆大雨，她任由大風大雨將她吹透澆透。她甚至想到了自殺了事，可是想到自己那可憐的爸爸媽媽還有年邁的爺爺奶奶，她又怎捨得去死？馮露越想越是痛苦，哭得肝腸寸斷。恰在那時，她被艾老師救回來了。

「你沒錢？沒錢，當初為什麼敢借錢？你趕緊想辦法，今天晚上六點，老老實實地把錢還了，我就放過你一條生路！如果我晚上六點收不到錢，你就告訴你的同學、老師還有你的爸爸媽媽等著接收你的美照！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哼！」

馮露經過驚恐的煎熬后，低聲哀求道：「求求您了，我現在真的沒錢。您再給我三個月時間，我現在不去上課，我去外面打工掙錢，三個月之內一定把錢還給您。」

「你現在已經欠下十萬元。三個月以後，將變成一百多萬，你現在這點錢都還不起，將來的錢你更還不起！我沒空和你多廢話，今晚六點之前，我要收到這筆錢。要是晚上六點，我還沒有收到錢的話，你知道有什麼後果！」對方說完，不等馮露回話，馬上掛斷電話。

「喂、喂！您等等，您聽我說！你難道真的要逼死我嗎？嗚、嗚、嗚…」馮露不甘心地沖著電話喊著，最後終於放棄。她不寒而慄，面如死灰地鑽進被子，木然地等著晚上六點的到來！她的心昨天就已死過一次，為什麼要被救回來，讓她再心死一次？如果昨晚沒被救回來，她今天也不用再聽到這個人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