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回憶
聽見關門聲，沈江然關了燈，裹了裹被子，將半張臉都埋了進去，獃獃的望著天花板，樓上，顧梓喻的卧室和他是相同的位置。
下午睡了太久，導致晚上有些失眠，在心裡數了幾萬隻羊才有了朦朧的困意，第二天醒的也有些晚。
「你起床了嗎？」一摸索到手機，就看到顧梓喻發來的消息，已經過去了快一個小時，立刻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快速打著字。
「昨天睡得晚，剛剛醒。」配上了委屈的小表情。
顧梓喻久久沒等到回復，以為他還在休息，於是去廚房熱了杯牛奶。
「還發燒嗎？」幾分鐘后，回復到。
沈江然摸了摸額頭，好像已經退燒了，但頭還是有些暈。
「好像退燒了，但還是頭暈。」又配了一個委屈的表情。
這次過了幾分鐘，顧梓喻都沒有回復，沈江然失落的將手機塞進枕頭下面，伸手從抽屜里摸出了感冒藥，勉強下床，去廚房找來熱水，把藥劑沖泡開。
喝完葯沒一會兒，剛準備回卧室，就聽見敲門聲，他立刻喜上眉梢。
確定是顧梓喻，更是毫不掩飾的咧嘴大笑。
一開門，顧梓喻措不及防的將手抵上他的額頭，又試了試自己的，確定已經退了燒。
「給。」家中還有幾個速凍包子，丟微波爐里轉了幾圈就給他拿了下來。
沈江然捧著熱乎乎的包子，心裡像抹了蜜似的，喜形於色。
「吃過葯了？」瞥見還沒沖洗，殘留著藥渣的碗，問到。
沈江然大口吃著包子，騰不出嘴巴說話，重重地點了點頭。
「看樣子你恢復的不錯。」看著他精神十足，顧梓喻感慨，「剛好我下午要去公司談點事情，你這邊沒事了，我也就放心了。」
「去公司談事情？」沈江然立刻放下手裡的包子，緊張的盯著她，有些擔憂。
「放心吧，就是簡單的談話，不會有問題的。」
「要不要我陪你去？」沈江然還是很擔心，鬧出這麼大的事，公司第一個想到的肯定是她，談話也未必像表面上說的那麼好聽。
顧梓喻微笑著搖頭，「不用了，你還在感冒，多注意休息，我又不是去闖龍潭虎穴。」
「那好吧，你小心一點，有事情一定要給我打電話，一定要保證電話暢通。」沈江然突然變得啰嗦，再三的加重語調，讓顧梓喻啼笑皆非。
儘管顧梓喻沒說，但心裡一直在感激著沈江然，即使是細微末節，他都能讓她感受到心安。
哪怕她身處荊棘叢，沈江然一定是那個不帶一絲猶豫，頭破血流也要拉她出來的人，顧梓喻心痛不已，偏偏這麼美好的人，出現在了她最不美好的時光。
沒有緣由的遇見，斬不斷理不清的喜歡，無法觸碰的距離，她不敢去想，以後他們的命運還會以什麼樣的方式捆綁在一起。
昕緣酒吧，還是和往常一樣，重複著一塵不變的樣子。
梁昕趴在吧台上，有些厭倦每日重複著的生活。
自從上次，那個可疑的女人再也沒有出現過，跟著不見的，還有訂購灰雁的商家。
這兩個人都很神秘，但直覺告訴梁昕，這兩個人一定有某種關聯，讓她細思極恐。
今日的客人沒有往日的多，梁昕也沒有營業的心情，她摸了摸臉，早就失去了少女時期的滑嫩，整日熬夜經營著酒吧，加速了她的衰老，膠原蛋白流失的厲害。
她其實活的很隨性，很少會感嘆年齡和容顏，可有些東西的流逝總是形於色，叫人不得不注意。
據說柳姐又懷了三胎，夫妻二人高興的不行，丈夫甚至連店都不讓柳姐照看，急急忙忙讓她在家安胎了。
許多年前的回憶被不動聲色的勾起，目光漸漸變得黯淡，手不自覺的捂住小腹，這裡，也曾有過一個孩子，她曾渴望著、掙扎著他可以出生，但是他沒有那個機會，沒有那麼幸運，他存在於不該存在的時間裡，在還沒有看一眼這個世界的時候，就消失了。
如果足夠幸運，他應該初中快畢業了吧……
如果足夠幸運，她應該已經成家、兒女膝下承歡了吧……
她這一生，都為了一個男人，耗盡了青春。
那些回憶有美好、有不堪，不自覺的，讓梁昕濕潤了眼，一滴淚順著右眼滑落。
聽說人在難過的時候，是右眼先落淚……
「昕姐……你怎麼了？」一旁的服務生看見她臉色難看，目光獃滯，還流著淚水，被嚇了一跳，慌忙放下手裡的工作，給她遞了張紙巾。
「沒事。」梁昕回過神，接過紙巾，別過狼狽的臉，倉皇擦去淚水，妝有些微花。
「你如果不舒服的話就進去休息一會兒吧，反正今天也不是很忙。」
梁昕擺擺手，示意不用管她。
「昕姐，有人找你！」靠近大門那邊，另一個服務生扯著嗓子沖裡面喊。
梁昕別過頭，眼眶微紅，順著看去，一眼就認出那是上次躲在樹后的女人。
那個女人的裝扮依然很精緻，在門口踱著小小的步子，看起來很急躁。
梁昕見她沒進來，便主動出去。
「是你找我？」梁昕上下打量著她，神態看起來比上次疲憊了很多。
見她出來，女人停下雜亂的步伐，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和微笑，「你好，我叫郭眉。」她介紹了下自己，讓氣氛不會僵硬。
「你找我什麼事？」梁昕快速搜索了一遍記憶，對這個名字並沒有印象。
「我是何謙的太太。」郭眉的聲音很溫和，加上她舉止端莊，一定不是普通人家出生。
可是她的聲音，讓梁昕感覺如同五雷轟頂，她這個人，也生生的刺痛著梁昕的眼睛。
渾身的血液暫停了流淌，像失去了機動功能，梁昕怔怔的愣在原地，耳邊是刺耳的迴音，「我是何謙的太太」，一遍又一遍，殘忍的提醒著。
原來真的有人，不用動一刀一槍，就能殺人。
梁昕的神經混亂了好久，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嘴角勾起嘲諷的笑容，看著眼前這個不論姿態、打扮、談吐都甚於她的女人，冷聲說道：「你是誰的太太和我有什麼關係？」
她硬是將那句會令她的形象大打折扣的：「關老娘屁事」，給咽了回去。
郭眉看著她故作雲淡風輕的樣子，垂了垂眼帘，弱弱的說：「我不是來宣誓主權的。」
「那又如何？我跟何謙十幾年前就分手了，他是死是活都不關我的事！」郭眉看著越是柔柔弱弱、楚楚可憐，梁昕就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情敵見面，分外眼紅。這句話說的果然沒錯，即便她對何謙的恨意多一點，這句話也同樣適用。
何謙明明說過，他喜歡有張力的女人，不喜歡小鳥依人的，可終究，他還是拋棄了喜歡的，娶了不喜歡的。
對梁昕來說，簡直是赤裸裸的諷刺和侮辱。
「你冷靜一點。」郭眉見狀，想拉梁昕的手安撫她的情緒，卻被躲掉，只能僵硬的停在半空，「何謙他真的沒多少日子了。」話一出口，她的眼眶立刻就濕潤了。
梁昕看著她，表情、眼淚，真實的不像話，瞬間全身一僵，像被抽走了全部力氣，隨時會被一陣風吹走。
「怎麼可能。」梁昕失神的倒退一步，臉上的血色慢慢減退，不可置信，「都說好人不長命，好人才不長命，何謙怎麼可能這麼短命？他應該長生不老！」
梁昕狠狠地詛咒，卻顯得卑微。
聽到這話，郭眉忍不住皺眉。
「我知道何謙曾經傷害過你，但醫生說他只剩下三個月時間了，你就當可憐可憐他……」郭眉一邊說，一邊哭，惹來了不少路人的眼光。
「呵。」梁昕嘲諷出聲，冷眼看著哭的梨花帶雨的郭眉，「他何止傷害過我？他差點殺了我！」
在何謙拋棄她后，每個日夜，她都如同行屍走肉般的活著。
她割過腕、吞過安眠藥，所有自殺的方法她都試了個遍，活了又死，死了又活，每次躺在潔白的病房，在萬念俱灰中，唯一支撐她活下去的念頭就是何謙，她可笑的以為，她多傷害自己一分，就能多得何謙的一分憐惜，也許下一次她從鬼門關回來，他就會心疼的抱住她，讓她不要死。
那段黑暗的歷史，像還沒癒合透徹的傷疤，被無情地掀開，痛不欲生。
「何謙他從沒背叛過你……真的沒有……」郭眉捂著臉痛哭，聲音嗚咽。
但梁昕不想再聽，原配在她這個分手十幾年的前女友面前，替他丈夫辯解從沒背叛過自己，落在她的眼中，儘是諷刺。
「他不配得到我的可憐。」那些真實存在過的痛楚傷疤，讓梁昕不敢再對那個男人心軟，那僅存的愛意，不足夠支撐她再一次墮入他的泥沼。
「他一直愛著你！」
梁昕轉身就要走，卻聽到郭眉無助的嘶吼，然後哭的更加撕心裂肺。
腳步猛然頓住，梁昕抬頭望了望天，逼回廉價的淚水，含著冷笑，未予理會。
她愛怕了，她的世界，好不容易才變成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