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完結篇:人散
似乎做了噩夢,顧梓喻的眉頭始終皺在一起。
「梓喻……梓喻……」沈江然貼在耳邊,輕喚她的名字。
聽見朦朧的聲音,顧梓喻猛然睜開眼睛,像剛從地獄的門口逃出,滿頭大汗。
「我睡著了……」她坐起身,精神有些恍惚,一隻胳膊被壓得酸麻。
「做噩夢了?」沈江然撥開她汗濕的額間碎發,柔聲問道。
顧梓喻輕輕點頭,「不礙事。」她笑得有些勉強,沈江然也不敢問她剛剛在噩夢中經歷了什麼。
「我餓了……」她眨著眼睛,裡面還殘留些濕潤,對著沈江然撒嬌的說。
沈江然寵溺的摸摸她的頭,顧梓喻很少露出可愛的小女生面孔,讓他很有保護欲,他不知道顧梓喻是怎麼了,但這副模樣讓他很難招架。
沈江然起身走進廚房,關上玻璃門,顧梓喻的臉色立刻沉了下去,陰鬱的難看。
「你的檢查結果出來了。」
「這是什麼意思?」
「是胃癌,不過還好,腫瘤呈良性,加上發現的早,你不用太擔心。」
「會惡化嗎?」
「只要配合治療,注意飲食,基本上是不會的。」
「那治癒的幾率有多大?」
「這個……我現在沒法給你保證。」
「我知道了……」
顧梓喻背過身,面朝陽台,痛苦掩面,卻不敢讓眼淚流下來,身體縮成小小的一團。
儘管自己的情況不算糟糕,但是癌症不是感冒發燒,它一直是醫學史上難以完全攻克的存在,她的胃裡,始終有一顆腫瘤,是一顆定時炸彈……
她從沒想過,在不到三十歲的年紀,自己也會無限接近死神。
如果二十二歲的林子軒是造化弄人,四十歲的何謙是命運使然,那她呢?她寧可希望這是一場自己深深陷入,無法自拔的夢魘。
是的,她懼怕死亡,一旦有了牽挂,就會深深地懼怕死亡。
她才剛剛從一個地獄里逃脫,轉身又要掉進另一個地獄。
彷彿有一張巨大的網,緊緊地纏著她,怎麼掙扎都擺脫不掉,幾乎窒息。
「梓喻。」沈江然走到身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她幾乎嚇得魂飛魄散。
「你怎麼了?」沈江然蹙眉,擔憂的看她,她一覺睡醒之後就完全不在狀態。
「我沒事,可能是快要餓暈了。」顧梓喻笑著撫平他的的眉頭,把雜亂的情緒全部藏了起來,小心翼翼的不被他發現。
轉身看見滿滿一桌菜,和一瓶酒,她笑得更加燦爛,懶懶的張開雙臂,說:「我腳麻了。」
沈江然寵溺的笑笑,把她抱到餐桌前坐下,如同抱一隻兔子般輕鬆。
為她斟滿酒,沈江然舉杯,「慶祝你檢查結果一切良好。」
顧梓喻的心像被鞭子使勁地來回抽打,痛上加痛,但還是偽裝的很好,笑盈盈的與他碰杯,昂首,一飲而盡。
為她的身體考慮,沈江然不再斟酒。
「今晚喝個盡興,明天開始,我就戒煙戒酒。」她雙眼有神,直直的看著他。
「好。」沈江然先是猶豫了一下,但顧梓喻的眼神讓他動搖。
顧梓喻只顧著喝酒,基本沒怎麼吃飯,很快,臉頰通紅,有些醉了。
她趴在餐桌上,嘴裡嘀咕的說著一些聽不懂的話,沈江然叫了好幾聲,她只有輕微的反應。
沈江然無奈的嘆了口氣,架著她的胳膊,踉踉蹌蹌地朝房間走去。
「江然……」顧梓喻幾乎是掛在沈江然身上,嘴裡不停念叨的,是他的名字。
不再是林子軒……
沈江然意外的驚喜,他終究還是走進了顧梓喻的心裡。
顧梓喻重心不穩,連帶著沈江然都重重地摔在了大床上。
空氣中都是令人迷醉的酒精味,和淡淡的薰衣草香。
顧梓喻的氣息不斷噴洒在他的臉上,沈江然的臉「蹭」地一下就紅了。
趁著自己還有一絲絲殘存的理智,沈江然咬咬牙,就要從她身上離開,誰知脖子被顧梓喻的胳膊緊緊纏繞住,失去重力,栽倒在顧梓喻身上,耳朵貼在一起,像被火燒。
「梓喻……」他輕喚她的名字,聲音沙啞。
顧梓喻就像沒聽見一樣,像只貓,在他的臉頰上蹭來蹭去。
沈江然的喉嚨乾涸,來回滾動。
她喝醉了,不能趁人之危,沈江然反覆提醒自己。
但顧梓喻並不打算放過他,張嘴,輕輕咬住了他的耳垂,那種酥麻感立刻傳遍全身,每一根汗毛都直直地豎了起來。
扣住顧梓喻的腦袋,他大力挺身,看著她緋紅的臉蛋,致命的誘惑著他。
能反覆聽見嘴巴不斷呢喃出自己的名字,沈江然對著她的唇,深深地吻下去,帶著霸道的溫柔,反覆蹂躪,將她緊緊擁在胸前,想把她融進身體里。
黑暗中,顧梓喻微微睜開眼睛,眼睛里藏著星光。
借著醉意,顧梓喻一次次淪陷在他溫柔有力的臂彎里。
這一次,她不再拒絕,
這一次,她心甘情願。
第二天,散落一地的衣物,她脖子上的吻痕,沈江然身上的抓痕,都是昨夜一場瘋狂后留下的證據。
顧梓喻的頭有些痛,撐著床,輕輕地坐起來,看著沈江然安定的睡顏,嘴角掛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還沉浸在幸福當中不願醒來,而她卻大顆大顆的落著淚,打濕了被子。
她躡手躡腳地撿起地上的衣服,穿戴整齊,走到沈江然身旁,他翻了個身,又沉沉地睡下。
她輕柔的在他臉上落下一吻,滿是不舍,眼淚滴到他的臉上,睫毛顫了顫。
留在沈江然家的東西不多,她很快收拾完,將鑰匙留在玄關,輕輕關上了門,從此把自己和沈江然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回到自己家,竟然感覺到了冰冷的陌生。
快速收拾好東西,能帶走的幾乎一件都沒有留下。
在機場,沒有偶像劇中的相逢擁吻,一切都很平常,她隨機買了張機票,不管去哪裡,只要離開北京。一直到登機,她連一個回頭,留戀的眼神都沒有,不是她狠心割捨,而是怕自己心軟,她捨不得這裡,捨不得沈江然,但她又必須得離開。
飛機上,她關閉了手機,坐在靠窗的位置,飛機衝破雲層,如同她此時的內心。
沈江然醒來時,已經是中午,他睜開惺忪的睡眼,摸了摸臉,有一塊已經乾涸了的淚漬。
他穿好衣服,卧室、客廳、洗手間,都不見顧梓喻,心裡莫名的慌亂,就在他彷徨無措的時候,看見了放在玄關上的鑰匙,綁在一對情侶鑰匙扣上,下面壓著一封信。
他認出,鑰匙扣是他上次在精品店看中,想送給顧梓喻,但沒買的那對。
他拆開信,忐忑不安。
是顧梓喻的手寫信,字跡娟秀,他一眼就能認出來。
沈江然先生,你好:
重新認識一次,我叫顧梓喻。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在飛機上了,去那裡我不知道,但只要離開北京,去哪裡都行。
如同最初面對你的感情,我再一次做了逃兵。
你一定很困惑我的不告別,我也不想瞞你,我的檢查結果並不是一切正常,我患了胃癌,儘管是良性,但經歷過與子軒生死離別的我,實在是太膽小了,我不想接受這個結果,更不想自私的拉著你替我一同分擔。
江然,是你給我的人生帶來新的希望,我曾經以為你是火,既溫暖我,也灼燒我,但漸漸地我明白,你是水,乾淨又溫柔的水,將我曾經所有的陰影都沖刷洗凈。
我曾是甘願置身地獄的人,是你拼盡全力拯救了我,我覺得自己足夠幸運,能擁有這麼完美的你,你的愛,可我又不夠幸運,儘管萬般不舍,也必須要離開。
還記得上次一同看望何謙,他的模樣嗎?滿臉滄桑,沒有一絲血色,頭髮也掉光了,光是看著與自己沒有任何關係的人,我的心都揪在一起的疼,何況是深愛著我的你,如果我變成那副模樣,你該有多難過。
其實昨晚我並沒有喝醉,只是借著酒勁和你纏綿,與你做道別,我真的很自私。
江然,那對鑰匙扣我買回來了,如果還有機會,你再親自送給我。
江然,如果我還能健康的回到你身邊,我一定親口對你說:我愛你!
江然,我無比貪婪的,只想一遍又一遍的呼喚你的名字,一如昨晚。
我幻想著和你一起度過餘生的模樣,依偎在你懷裡看電影,你喂我吃水果,給我做飯,我可以安睡在你身邊,從此以後不會有噩夢。
但如果我們的緣分只能到此為止,至少有無數的回憶陪我走過往後的人生。
我會好好生活,你也要好好生活。
我愛你,很愛很愛你。
眼淚不斷滴落在紙上,模糊了筆跡,他的心不斷地、劇烈地,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真的自私,自私的以為他不能和她一起分擔,自私的不和他商量一句。
他瘋了似的不停撥打顧梓喻的電話,可傳來的只有機械的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顧梓喻,你不能不負責任的一走了之,你還沒親口對我說你愛我……」他將信和鑰匙扣都緊緊攥在手裡,擁在心口,眼淚流進嘴巴里,竟然是酸的。
房間每一處都殘留著顧梓喻的氣息,可她的東西統統都不見了,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像一切都是夢境一樣。
……
一個月後,顧梓喻回到了廣東老家,繼續連載《海潮》。
……
一年後。
沈江然帶著吉他,包上墜著一對有些磨損的鑰匙扣,在各個城市的大小舞台進行表演,如同第一次上台,他對夢想的熱愛和堅持始終沒變。
……
從我唇邊劃過的風終究會吹到你的臉上……
相愛的人終會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