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 番外(8)
儘管羅熙威脅宵鄴,但宵鄴似乎卻並不在乎這些話語,只是依著自己的想法,又把我用麻繩捆縛起來,生生吊在羅熙窗外的廊下任人鞭策,府邸里的丫鬟但凡不舒心了,就會過來故意找我的茬兒,一鞭又一鞭,利落又狠厲,冰涼又火辣。
「主子可真是有意思,弄了這麼個人來好讓我們出氣!」
「你看她的這個樣子,主子最討厭的樣子!」
「是啊,否則天下女子千千萬,怎得就偏生將她吊在這裡任人踐踏呢?」
耳里聽得這些話,我不過付之一笑。
她們又哪裡知道裡頭的許多原委,以這幾日我對宵鄴的性子估摸看來,他是絕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的,也不會把一些消息線索隨便透露出來,我有時在想宵鄴這個人城府究竟有多深,是不是比羅熙還要深,像他這樣的人,還會去信任嗎?
我不免嘆息,說起來,我還真是倒霉,一心想和滄泱安度餘生,卻總會被欠抽進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里來,也不知道滄泱現在在哪裡,什麼時候才能知道我在這裡受苦,什麼時候才能找到我。
在這裡,我也曉得,羅熙必然是每日也只能在裡頭眼睜睜的看著我傷痕纍纍,沒有辦法做任何事情,我雖看不到他,但他卻能看得到我,宵鄴的意思已經很明了,就是用我來逼迫羅熙,羅熙身上中了情蠱,再這樣下去,恐怕他和我都撐不了幾日了,已經過去整整三日,竟一點轉圜都沒有,並不僅僅只是旁人,宵鄴有時也會過來這座府邸,為的就是在羅熙面前親自動手鞭策我,我最怕的就是見到宵鄴,他面色清冷,讓你感覺不到一絲溫度,手下力度也沒有一絲分寸,幾乎每一鞭都讓我痛骨錐心,寒風吹過傷口,簡直生不如死。
這日,黛色的蒼穹撒下片片雪花,眼前迷迷濛蒙,只見白茫茫一片,宵鄴入了府邸來,手裡正抽著皮鞭向我步步走近,到了面前來,他卻不似往常,只是側身立在一淡淡睨了我一眼,付出魅然一笑后,轉身就放下皮鞭,入了屋子,彷彿門也沒有被關上,因為裡頭兩人說話的聲音我耳邊是聽得一清二楚,我根本不相信宵鄴作為北境國君做事居然連這點謹慎都沒有,除非,宵鄴是故意想讓我聽到他們的對話。
風雪簌簌,窗紙間透出的燭光明滅不定。
羅熙的聲音我再熟悉不過,三日來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他說話:「你到底想做什麼?」
宵鄴輕輕一笑,緩緩而平和道:「你早就知道。」
羅熙笑哼一聲,沉聲道:「朕是不會告訴你的。」
宵鄴輕笑,低聲道:「看來你比我想象中的更能忍。」
羅熙吁出一口氣道:「你放了她。」
宵鄴語氣中含著好笑道:「朕放了她?憑什麼?現在這樣即便你不說話,朕也曉得你很痛苦,朕又為什麼要放了她讓你解脫呢?」
羅熙嘶啞著聲音道:「你放了她,朕就告訴你關於你想知道的。」
宵鄴笑,「你以為朕會相信你嗎?」
羅熙不言。
片刻,宵鄴輕笑道:「朕現在留著她,鞭策她,你最後許是還能開口,若是放了她,想必你也就了無牽挂了吧!」
羅熙質問道:「她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宵鄴悄然回道:「她死了,對朕沒有好處,但你死了,對朕好處便就多了。」
羅熙威脅道:「她若死了,你也一樣什麼都不會知道。」
宵鄴笑道:「那朕就揮兵南下一舉殲滅南梁。」
羅熙笑,「你永遠不會成功的。」
宵鄴嘆息道:「那時,成不成功的,好像跟你也沒什麼關係了。」
羅熙沉聲道:「當年你在南梁不戰而敗,如今你也是一樣。」
宵鄴「哼」一聲,似是不服。
羅熙緩緩道:「當年你背著你父皇一意孤行,以為領著一騎兵馬就能打建康一個出其不意,一舉攻下建康,結果還是要你父皇用五十座城池前來議和,並承諾往後百年,天澤年年給南樑上供,以此來贖你一人之身,原以為這些年你會有所成長,卻不想你還是那般幼稚!」
宵鄴怒道:「不許你提朕父皇!」
羅熙彷彿不懼,隨即輕哼一聲道:「你父皇是因你而死,北境資源原就匱乏,年年上貢使得他日日殫精竭慮,油盡燈枯而亡。」
片刻,宵鄴沉聲道:「朕說了,不許你提。」
羅熙卻仍舊繼續道:「北境這幾年剛緩過勁來,你卻還要大肆起兵,讓整個北境為你陪葬!你這國君當得還真是好啊!」
「你閉嘴!」
而後,宵鄴靜了一會兒,才又道:「那麼朕就不讓她死,也不讓你死,朕要讓你親眼看著你心尖上的人一日日受到折磨,生不如死,以贖朕心中之氣,以慰父皇在天之靈。」
羅熙慍怒:「你敢!」
宵鄴語氣卻仿若平常,帶著玩笑的意味卻又逼人,「你看朕敢不敢!」
宵鄴,他的確敢!
隨後,屋子裡頭就又發出一陣金戈相接的「噼啪」聲,但很快聲音就平息了,我根本猜不到究竟發生了什麼。
一會兒,宵鄴聲音里充斥著喘息怒氣,吼道:「你已經是個廢人了,你憑什麼還敢跟朕叫板?!」
羅熙笑,「憑朕還是南梁帝王,憑朕只需一聲號令便會有百萬大軍奔來踏平北境天澤!」羅熙笑哼一聲,繼續道,「若非朕看這北境天澤被你治理得還算繁榮昌盛,不願打破這太平盛世,若非朕不願戰爭四起讓老百姓四處流竄,無以為家,你以為朕還會留你北境至今日嗎?!」
宵鄴低下聲音道:「但你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朕不會給你一絲機會。」
羅熙不言。
宵鄴又道:「你。曾經的南梁帝王,狠絕過,也榮耀過,但現在,你就乖乖的在朕北境這府邸里了卻殘生吧!」
須臾,宵鄴終於從裡頭走了出來,依舊是站在一側輕輕然的看著我,面上浮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而此刻,我心裡也有了幾分打算。
於是,我朝他輕笑道:「你放了我。」
須臾,他問了我方才在裡頭跟問羅熙一樣的話,就是:「憑什麼?」
我笑,「就憑陛下心裡有我。」
他一挑眉,「就是因為他心裡有你,朕才更不能放了你。」
我卻看著宵鄴道:「但我心裡並沒有他。」
話音剛落,我就聽見身後屋子裡頭髮出的兩聲輕咳。
我心一抖。
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凝視著宵鄴道:「其實,你根本就不是必須需要從陛下口裡得到這些消息,你身為北境天澤的君王,若是說在南梁連一點打聽消息的眼線都沒有,我絕不相信。」
他笑著打量我,「那麼,你的意思是?」
我笑,「你把陛下拘禁在這裡只是想要一泄心頭之恨罷了。」
他問:「朕何苦如此?」
我輕哼一聲,「因為你就是這樣一個人,你不能接受失敗,更不能接受被別人打敗,其實,你痛恨的也不是陛下,而是整個南梁,陛下是南梁的帝王,你也不過就是首先拿他開刀而已。」
他凝視我片刻,含笑道:「但這些跟朕放了你有什麼干係?」
我一笑,「我說過,我並不在意陛下的死活,你既想讓他生不如死,我便可以幫你。」吧
他試探:「你?!」
我吁出一口氣,「不管你信不信,在這個世上能傷他的人,只有我!」
宵鄴笑看著我,「朕知道你的話不錯,」但隨後,他又道,「不過,朕怎麼能信你為人。」
我輕笑一聲道:「曾經我也有過喜歡的人,原以為可以跟喜歡的熱鬧一生一世,找一片凈土過著簡單快樂的日子,但是,這一切都在南梁二十三年的時候被陛下給徹底毀了個乾淨,陛下逼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情,後來又對我始亂終棄,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訴你,我心裡比你更加恨他,你我聯手,這府邸就將會是陛下的人間十八層地獄,況且他現在已經不行了,無論你如何對我,你無法再加深他的痛苦,而我,可以。」
宵鄴聽完,目光淡淡的注視著我,許久,才道:「你就這麼自信?」
我一笑,「我是不是自信,想必你應該比我更加清楚,否則,你也不會大費周章的抓我進來。」
宵鄴笑,「朕抓你進來也並非只是為了泄恨所用,」話說一半就沒再繼續說,隨後,宵鄴輕輕嘆息一聲,跟著抬手一指窗欞,又對我揚眉道:「他可就在裡頭聽著。」
我一笑,「不怕。他欠我的。」
宵鄴一掙眉。
片刻,我盯住他道:「泄憤過後,你還要放我走。」
宵鄴問:「走?」
我看住他道:「若是你不答應我讓我走,我便不會答應你。」
宵鄴想了想,輕輕一點頭,「朕應你。」
旋即,宵鄴讓左右抽劍將捆著我的繩子隔斷,腕上一失力,整個人又從上面掉落,我已經做好了生生落地的心理準備,卻不想,在半空中被宵鄴穩穩接住,悄然落在了他的臂彎里。
我一時震驚。
宵鄴輕輕一笑,抱著我一起朝廊外走去。
而後,宵鄴把我抱到東廂房,讓我住在這裡,並還安排了一個眼生的小丫鬟來照顧我,小丫鬟名叫小梅,長相清秀,很是可人,正是燭火搖曳,我坐在桌前問她:「你們陛下不住宮裡,怎會反而在外頭有一座這樣的府邸?」
小梅給我端來一杯茶水,笑道:「陛下彷彿是不願常待在宮中。」
我好笑問:「他如此,你們宮中各位娘娘也不說話?」
小梅嘆道:「陛下哪有什麼後宮?」
我一訝異,「沒有後宮?」
小梅緩緩點頭,「咱們陛下可並非常人,北境里的各家女子見了陛下都要繞著走,生怕被陛下弄入了宮去。」
我好奇問:「這是為什麼?」
小梅看著我道:「為什麼,小姐不知道嗎?」
我隨即瞭然,卻又問:「你們陛下竟對沒個女子都如此下手狠辣?」
小梅一噘嘴,點一點頭。
我「哦」一聲,
跟著,小梅又低聲道:「以前先帝在時曾為陛下娶過一任太子妃,後來陛下登基后,便是皇后,可不出十日,皇後娘娘就暴斃而亡,宮裡頭的人都說皇後娘娘是生生被陛下給折磨死的!」
我「嗯」一聲,並不覺得奇怪,憑他這手段,能活十日已經是個奇迹了。
小梅道:「據說,陛下在是太子的時候就不喜歡皇後娘娘,但一直看著先帝面子上才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先帝一崩逝,陛下就肆無忌憚了。」
我「噓」一聲,示意小梅慎言,「你這話在我面前說說就算了,若是被你們陛下聽去了可了不得!」
小梅一點頭。
話音剛落,屋門就被粗魯的推開了,不用想就知道必是宵鄴,小梅見宵鄴進來忙就退下。
我問:「不知陛下有何指教?」
宵鄴笑,緩身坐在桌前,「指教不敢,就是有些話想要問你。」
我問:「什麼話?」
宵鄴清一清嗓子,「你預備怎麼做?」
我疑惑:「什麼怎麼做?」
宵鄴道:「你預備怎麼傷他。」
我「哦」一聲,深吸一口氣,「我的辦法千千萬,不知你想用哪一種?」
宵鄴輕輕一勾嘴角,「朕想要最曖昧的那一種。」
我看著他,「你是什麼意思?」
他挑眉道:「最能傷他的,除了你成為我的女人,還有別的嗎?」
方才小梅的話仍聲聲在耳,我眼睛死死盯住他道:「不可能。」
他卻輕笑,「誰讓你當真了?」
我蹙眉,「什麼意思?」
宵鄴道:「做戲,懂嗎?」
我想了想,舒出一口氣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在陛下的面前跟你演情深戲碼。」
宵鄴點頭,「只怕你沒這個膽量。」
我笑,「我沒這個膽量?」
宵鄴也笑,「方才朕在外頭也聽見了小梅跟你說的那番話,不過沒進來打斷罷了,你知道也好,搞清楚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若是不敢就先說,不要浪費朕的時間。」
我含笑搖一搖頭,「陛下可是太低估我了?」
他問:「你就不怕朕最後把你折磨死?」
我低眸,「陛下想折磨我隨時都可以,跟做戲無關。」
他一笑。
過了一會兒,我看住他道:「你不能因為小梅告訴我這些話就故意為難她,她是這些天以來唯一一個能跟我好好說話的丫鬟了。」
宵鄴神色一凜,問我:「她們對你不尊敬?」
我淡淡道:「何止不尊敬!」
宵鄴揚眉「哦」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