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似有故人歸來去
來去茶樓此時正忙著招待來自五湖四海的客人,店裡的夥計也正忙的腳不沾地。
「哎,聽說了嗎,攝政王今日在朝中公然指責皇帝不理國政,日日沉迷女色唷!」客官甲湊在幾個狐朋狗友的耳邊說悄悄話,可這話的聲音卻大得很。
客官乙向口中投了幾粒花生米,直到嚼的滿口生香,又灌了幾口劍南春,才道:「明貴妃喲…我沒有見過她,只聽聞那長得是一個標緻,身姿出挑,氣質就像九天之上的神女,也難怪皇帝為了她呀,連政事都要一再擱置呢,溫香軟玉在懷,夜夜顛鸞倒鳳,換做是我,我什麼都不要了,只要美人。」
「誒~集生啊,你這話說的可不對,沒有錢,哪裡養的起你那些貌美如花的小老婆呢?」客官丙拿手指戳了戳客官乙的肩,揶揄道。
客官甲得了空又趕忙插了嘴:「聽說了嗎,前幾日皇后和明貴妃爭一株世間罕見的青色扶英,你猜皇帝向著誰?」
「那還用說?當然是皇后了!這扶英本就是國花,就算貴妃再得寵,也不能不合禮矩呀。」客官乙嘬了一口聽說是從風州來的特產花草茶,只覺得味道奇特,甘甜溫熱又潤口,令他舒爽萬分,便忍不住向一旁的夥計又多要了一壺。
「錯!那花給了明貴妃,皇上啊,就是太寵那個女人了…」
「明貴妃能不受寵嗎,她背後可是整個明府吶.…..」
「.…..」
鄰桌的書生聽聞,面色先是激憤,又搖頭晃腦一番,將厚厚的書本一合。茶也不喝,便直接揮袖離去了。
茶樓里的閑言碎語並沒有因為一個書生的憤然離場而停止,反而越盪越高。
茶客們圍桌而坐,侃侃而談。說到興頭上時,便要拍桌而起,雙手一擼袖管,露出那濃密或長或短的汗毛,手舞足蹈外加口沫橫飛,勢要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述的清楚生動。
絳河邊上,一片柳葉緩緩飄落,又一陣西風扶起,向上空漫卷,一番波折后竟飄進了來去茶樓一間開著窗的雅間。
沈辭間早上辰時便趕到譽京,如今已是在這來去茶樓待了整整兩個時辰。
就在剛才,一片被秋風吹皺的枯黃柳葉緩緩飄進了他的茶杯中。
「先生,茶水髒了,平風給您換一杯來。」一位身影修長,著麻黃色短袍又清灰色下裙的男子跪坐在桌旁,伸手將那進了柳葉的茶杯輕輕抬起,將要拿走。
風起。
一雙寬大,乾淨又骨節分明的手忽的抬起,阻止了平風將茶杯拿走。
「把茶水放下,再去尋個乾淨的茶杯來。」沈辭間聲色溫和,讓人覺得美好。就連那茶杯中的柳葉都不忍在水中蕩漾了一番。
「是。」平風又將茶杯輕輕放在桌子中央,起身去取乾淨的茶杯來。
柳葉似乎很乾凈,杯中茶水澄澈一片,未曾沾染一絲灰塵。
修長的手指有意無意劃了一下水面,那片葉子便跟著在水中打了個轉。沈辭間望著那片葉子,眼中清明,映出若有所思的光來。
平風上了新茶,還冒著熱氣向上慢騰騰升華著。「先生,譽京的槃園今天早晨就已經拾掇好了,先生一直坐在這裡…是不打算在譽京多留幾日嗎?」平風望著沈辭間,有些疑惑。
「自然要留幾日的,只是這來去茶樓熱鬧,便多待了一時片刻。」沈辭間拿起那杯浸了柳葉的茶,淺淺抿了一口。遂緩緩站起身,彎腰整理了衣擺。「走吧,去槃園。」
近來幾日,明府中發生了大事。
明懷這廂一直在調查「自己」的死因,順藤摸瓜竟摸到了大房夫人那邊,可大夫人一向不與三房華娟這邊有啥交集,這可讓明懷犯了難,一時不知該如何查下去了。
真可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華娟那個暴脾氣在外邊惹了禍,還被大房說是殘害府中的管事嬤嬤,明老爺見物證人證俱在,罰華娟閉門思過一個月。可偏偏不趕巧,如今明老太爺受皇帝誠邀過幾日便要進宮賞月,順便為明老太爺祝壽。這下華娟是進不了宮了,於是這幾天里夜夜嚎哭,對燈垂淚,活像個女鬼。明懷甚至都不敢再半夜去茅房了。
華娟見明懷日日在府里到處浪蕩,每日回來好不快活的樣子,當即心理失了控,讓明懷去綉織房隨了其他小姐一起學女紅,后又見明懷日日早出晚歸,滿面疲態,這才勉強平衡了心理,夜裡睡得香,偶爾還能打出兩聲呼來。
可就是苦了明懷。女紅?那簡直是喪心病狂,學習女紅,府里的其他小姐素手一揮,各色鳳凰躍然錦布之上,無不栩栩如生,飄然于飛。
明懷心裡有落差,虧的她還想搞點動作將華娟的罪給免了,這下她是一點也不想幫華娟了,就讓她待在凌暉園日日抄誦佛經吧,也好讓她學學什麼叫做慈悲為懷。
這日陽光明媚,綉織房正上演著一出慘無人道的畫面。
今日繡房的劉嬤嬤讓幾位小姐綉出自己最拿手的東西來,心裡卻早早打下算盤,有了小姐們的綉品,也好讓她向大夫人邀功去。
明懷連最基礎的綉工綉法都不會,更別說什麼金彩鳳凰,五色錦鯉的,只能歪歪扭扭,勉強縫出一隻辣雞來。要麼就是圓不圓方不方的詭異小叮噹。
劉嬤嬤看了綉品,臉色驚異,仿若在看怪物一般看著明懷。
明懷靈機一動,當即解釋道:「我這是抽象派綉工你能懂嗎?」
「…今日你若不給我綉出一隻鳳凰來,就休想踏出這綉織房一步!」劉嬤嬤臉色青灰,咬牙切齒道。
明懷覺得自己還能再搶救一下,趕忙撈住劉嬤嬤的胳臂肘,悲慟欲絕道:「嬤嬤啊,您就饒了我吧,天就要黑了,不吃飯會死人的啊!」
嬤嬤一聽大聲道:「呸呸呸、什麼死不死的,以後休要說這些不吉利的字來!」
「嬤嬤,懷妹妹才剛來綉織房沒幾天,就別難為她了吧。」二小姐明央央站起身,又柔柔弱弱行至嬤嬤面前,為明懷求情。
「是啊,嬤嬤,就別罰了…」其餘幾位小姐也紛紛站起身應和道。
「懷姑娘,你到底是府上的正經小姐,老身也實在不敢罰你,可這綉工是女子必須學的,小姐如今綉成這副模樣,實在令人心痛。這樣吧,你就今天晚上綉,明日給我交出一幅金絲鳳凰來。」劉嬤嬤見明央央求情,也覺得這樣罰明懷實為不妥,語氣便放了軟。
明懷見狀,當即長舒一口氣,回道「多謝嬤嬤!」
小姐們見此,皆露出舒心的笑容來。
明懷是個知恩圖報的人,臨散去時還一個個的向為她求情的小姐妹道了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