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好景多是虎狼處
——卷一路金黃花葉鋪作秋光幾許,回眸已是虎狼之地。
最近的譽京城格外祥和,夜裡無人偷盜,白日甚至無人當街對罵,治安瞬間提升到了一種無法想象的檔次。
在城北望山橋旁邊大約半里的地方,設有三間盆景園,三間盆景園三種檔次,皆是明府所開。盆景這東西從來都是富人才有閒情逸緻購置,一盆好的盆景會價值連城。
明天慶這日早晨剛剛開了園,便就迎來了貴客。他一開始沒有注意,只聽得夥計來報了一聲有客人來觀賞。便就覺得是哪個空有閒情逸緻而無財無權的讀書人一時興起想要來此溜達一番。直到夥計又來報說那人是宗府來的,他當時連端茶的手都無法控制的顫抖了起來。
作為譽京的兩大府邸之一,雖說這宗府是最近幾年才在京城紮下腳,又不結皇親國戚,可架不住它實在富可敵國,譽京一半的商號都被宗府壟斷,聽探子來報,說那宗府背後的人絕對不簡單,似乎是從周國來的。老太爺近幾年總想著能有機會結識一下這位神秘的背後老闆,對其頻頻示好,可那人似乎並不吃這一套,所有的好意無不盡數退回。
如今來了貴客,明天慶一刻不敢耽擱,生怕壞了大事,趕忙出門親自待客。焦急著在盆景園裡來來去去折了好幾道彎,終於讓他在一處放滿松山盆景的拐角見著了貴客。
來人氣質不凡,一襲雲錦黑絲外披懶散的掛在肩上,內里穿了暗黃金紋附玄青底衣,名山玉雕刻成一副山海圖紋附於腰間,手中墜一極品檀松烏木摺扇。那人未曾盤發,只著了濃綠翡翠兼黑玉鑲金紋發圈鬆鬆垮垮的束在後肩。
宗折看著眼前狀如松山的一盆木植,頗有興味,拿扇子輕輕在手心裡扣了扣。
「您就是…宗先生吧!久仰久仰啊!先生果真器宇不凡,天資獨特,家裡的老祖宗總盼著能見您一面呢,這盆景園裡的盆景個個都是精品,先生若看上了哪些,直接告訴天慶,天慶用上好的棘木櫃包裝好,給您府上送去。」明天慶看人的本事極好,且不說來人一身凌人的氣質,光那衣衫掛飾就是城中不多見的。
宗折未曾看向明天慶,只觀賞著那盆景,道:「明老闆,這園裡的盆景雖好,可算不上是極品,你能懂嗎」
宗折狹長的眼中有深棕不見底的瞳眸,睫毛在日光的照射下於眼底投出一片陰影,加之面上帶有似笑非笑的意味,惹得明天慶心裡不住一陣心悸。
「宗先生好眼光,府里有太爺精心培植的盆景三十餘座,那當是天下之極品,不妨明日明某親自到府上拜訪,邀了先生一同來明府用餐如何?」明天慶轉而一想,這倒是個拉攏大佬的好機會,於是便向宗折投出友誼的橄欖枝。
宗折垂眼,又抬眸朝明天慶一笑,只裝作事務繁忙的樣子推辭:「明老闆誠意滿滿,只是宗某近日忙於平城事物,過幾日便要下了汝州到平城照理生意,等閑日宗某一定登門拜訪。」
「能得先生青睞,是明府的榮幸,先生不若在這盆景園裡用了膳再走?」明天慶是鐵了心想要跟這位宗先生打好關係,畢竟能結識一位如此牛逼的人物,不管怎麼說都是一件很有利的事情。
「不了,今日還有生意要及時打理,告辭」宗折笑了笑,手中扇子一展,扇面露出了西山風色,真真好一派濃墨淡彩大江大河。
明天慶見留不住客,只好一路陪送至絳河望山橋邊,又彎腰作了揖,目送宗折上了轎子,漸行漸遠,這才搖搖頭離開。
話說明府後院。
雖然失去了華娟,但生活還是要繼續的,凌暉閣沒了主人,府里多少侍妾正翹首以盼,躍躍欲試,想要搬進這三夫人的位置里來。
明懷在綉織房又有了新的任務,劉嬤嬤說老太爺壽辰近了,要府里的小姐們拿出真本事來合綉一張錦繡人間提前送給老太爺以表孝心。
明懷的綉工是房裡出了名的扭曲,二小姐明央央私下裡悄悄對明懷說要幫她,明懷心裡感激,送了她一個小黃雞的綉品,聲稱夜裡去茅房時帶在身上可以辟邪,惹得二小姐掩面笑了很久。
劉嬤嬤對此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時出去監督那些刺繡裁衣的綉娘丫鬟,便故意空出時間來讓其他小姐幫助明懷。
明央央是二夫人所出,天生一副溫婉可人的柔弱相,又總愛幫助別人,府里的丫鬟大多都是得了她照顧的,不少人對她懷有感激之情。
明懷看著明央央一針一線綉圖案,又望向她白凈的小臉,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繡房里無聊的很,幾位小姐排作一橫各自綉著,明懷碰不得這麼重要的東西,只好四處溜達,忽的,明央央的綉盒裡一種透著月光般銀灰的特殊線料吸引了她的注意。
「央央姐,這線好漂亮啊,能不能給我看一下?」明懷看著那線,手癢般總想碰兩下。
明央央一聽此言,趕忙停下手中的動作,將線抓在手裡,道:「這線可不能給你…連碰一下也不行!」
明懷一看她這副模樣,就知道這玩意兒絕對和她的心上人有關。
「央央姐,這銀線綉河正是光彩奪目,倘若得了老太爺歡心,將來定是會給姐姐許配一個好郎君呢。」明懷有意無意提到此,怎知明央央真的聽進了耳朵里,將銀線一絲絲抽出來綉上了錦布。
倘若說起這銀線的來歷,明央央簡直就要臉紅心跳不止了。
一年前譽京城中盛行雙面綉工,宗府聯合城中幾大秀坊辦了一出綉品大選,最後的贏家會得到一卷天品錦蠶絲銀線。她苦練了許久,終於勝出,得了那捲線,只是得不得線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宗府的主人已經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腦海里,她就那麼遠遠地望上一眼,心裡便蕩漾春風一片,萬物復甦般令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可當時宗折並沒有注意到她,而是凝眸望了當時跟在她身後的明懷一眼。
現如今她看著明懷這張平淡無奇的臉,竟還真有些許狐媚氣,真是天生善勾引的角兒。明央央這樣想著,將手中一極小極薄的紙包縫進了本該是明懷繡的一朵盛開的紅金牡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