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逢紅鸞動
「我以神的名義,封汝於流雲築,魂附銅鏡之上,夜受光烈之刑。為期千年,即刻執行。」
清塵淡淡的說,看不出他的喜怒,甚至眉頭都未曾皺一下,婉妺傲然抬頭,她輕輕的張口,「我恨你。」
這三個字輕飄飄的從她嘴裡說出,她隨意的拂了頭髮,將鬢間的琉璃簪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碎成一片。
他的心驟然糾緊,「妹妹,你可以有別的選擇。」
「別叫我妹妹,虛偽。」婉妺冷冷的看著那通往凡間的唯一道路。「流雲築嘛,很好聽的名字,也不算虧。」
「你為什麼到如今都不肯認錯?」
「清塵,」這是她第一次這般喚他,「錯的是我嗎?你當真問心無愧?」
身後的人沒有說話,手中運起雲霧,將婉妺包裹其中。
「妺兒,你會理解我的。千年的時間,足夠你清楚,你的選擇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清塵將人送入封印之地,不肯多言。
「你不過是嫉妒,如今這般,我和他才是註定的軌跡,總有一天我會看到你的代價。也不負我如今的苦。」
女子縱身躍入雲團之中,靈魂如撕裂般被一片片封印於銅鏡之上,強光刺的她睜不開眼睛。她心中恨意翻騰,卻在想到司辰的瞬間柔軟了起來。
我會等到你,若不下凡塵,如何與你相遇。
千年的光陰輾轉而逝,她夜夜受光烈之刑,靈魂幾乎撕扯成碎片,復又聚合,療復,重複了一千個日夜的折磨,她的面色蒼白,意外的是靈魂經過不斷的錘鍊,開始時生不如死,後來才發現她每受一次刑。她的靈魂就會蛻變一層,從而加強承受能力。
而清塵,從未見過她,彷彿他們不曾認識,他連問候都覺得多餘吧。
「不過千年。我曾聽人說,若受得住這千年光烈之刑,就能重塑魂元,只是從來不曾有人成功過。」
當最後一天的曙光照在她的臉上,她不覺得燙,反倒覺得溫暖。她感覺靈魂的裂痕在逐漸痊癒,婉妺驚異的體會著身體的變化。彼時,她才明白自己的體質原來是特殊的。
這個秘密,也只有她才清楚。
她正閉目蜷於銅鏡中修養,忽聽的院外人聲。
「你們去那裡搜。」
「你……你你,去那邊。」
「你去這邊,剛還看到人,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
一群士兵吵吵嚷嚷的在外面搜了許久,卻沒有發現什麼。她忽然嗅到一絲熟悉的檀香味,還混著血惺味,透過銅鏡緩緩的往外看去,見一藍袍染血之人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他的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擦傷,還有一處刀傷比較嚴重,不停的滴血。
這裡本就安靜,聲音尤為清晰。
他抬頭掃了這院子一眼,「竟誤入了流雲築,母後生前最喜這裡,如今,這般荒涼。」
他的眸光逐漸黯淡,熟練的扯下布條包紮傷口,外面的人想要進來,婉妺小小的施了術法,攔住了那些官兵。
蘇祁懶懶的躺在地上,他疲憊極了,也顧不得乾淨,灰霧籠罩著這個不大的房間,門斜斜的倚在牆上,發出一股刺鼻的味道。他卻不曾在意,恍惚著在想著什麼,竟未聽到門外的三長兩短的訊號。
突然的響動讓他緊張了起來,一把佩劍刀鋒擦得雪亮,隱隱有斑斑的血跡。嘀嗒,嘀嗒,像極了那黑夜裡的喪鐘。
司辰,是你嗎?她想出聲問詢,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是靈體,封印尚未解除。她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張熟悉的臉,眼角溢出淚光。
「布穀,布穀。」門外的黑衣男子打著暗語,再次扣了三下門環,他猛地躍出揪住了來人的脖子,「主上……主上是……我。」費力的掙扎著,總算撿回了一條命。
他暗自嘆了口氣,主上總是這樣子,從來不肯手軟。可憐我的半條命都要給嚇沒了。下次讓冥虎來,我才不要這麼冒險呢。
抬頭看到那雙鷹一般的眼睛饒有興趣的看著他,蒼翼趕忙跪了下去,「主上,我這次帶來的是裴南離要東徵收復失去的燕宛部族的消息,聽聞他派羽沐率六萬大軍前去破敵。」
凝神思索片刻,抬手不經意扯動了傷口,「主上。」
蒼翼擔憂的詢問,這才看到傷口已然裂開,結痂的地方又布滿了血跡。
「無礙,速派瀟然去燕宛收集情報,伺機挑起內亂。我們的暗衛也可以散出去了。」
屬下遵命。
蒼翼轉身離開,蘇祁撣了撣身上灰塵,將傷口重新包紮,銅鏡里的人心內焦急。可禁制太強,她暫時還無力破開,只能等子午夜的時候她才能恢復人身。
他看著這屋中唯一乾淨的銅鏡,母後生前最喜這面銅鏡,說是照人照心,明心見性,蘇祁起初不信,後來經歷了許多才明白,原來母后早已看淡。
體力恢復的差不多了,他欲離開,拿起桌上的銅鏡想要帶走,又放下了。
「母后,你應該是想它留在這兒的吧。」
不等人回復,他將鏡子放回原處,便走了出去,蒼雲閣還有一些事情待處理,煙都也要布置妥當。才能不壞燕宛大計。
她看著人走遠,想著那些過往,不知他可否記得?感受到雲端深處有一抹炙熱的目光,她嫌棄的將銅鏡打翻,不聽不看不聞。
雲端的紅衣男子靜靜的看著,手中的酒壺早已傾灑。妺妺,你當真如此冷情。誰是誰非,又怎麼能說的清楚。壓下心底的鬱悶,他悶了一口酒不再言語。身旁的仙君無奈的看著他,「這麼久了,你還是放不下,可當初這不是你要的結局嘛?」
沒有迴響,笑容僵在了唇邊,不再理會旁人,只是盯著那下面出神。你會怎麼做呢?他愣愣的想。紅衣上的酒漬污了,第一次他不再在意。
「我欠你的,千年囚禁,該還清了。自此陌路莫回,兩不相厭。」那些影子還在跳躍,只是已經陌生的不能再陌生了。清塵,我們,還是走到了陌路。
紅衣的人醉了,聽不清那些迷糊的字句,他寧願永不再清醒。他以為以哥哥的身份可以許她安穩,可他忘了,他們不是親兄妹。
子午夜風吹迴廊,簌簌做響。月光自廣寒宮傾灑,射在銅鏡之上。那月光凝聚成符咒的模樣,契合於封印之上。
女子嬌喝一聲,「破。」
封印飄遠,她自鏡中現身,雙足緩緩落地,一襲妃色流仙裙,胭脂色粉面含春,似是新柳初黃蕊,又似桃花比花嬌。
一夜之間煙都緋苑婉妺聲名鵲起,眾多子弟一擲千金為佳人一笑。攏月華,淺丹青,纖指弄,飛星恨。泠泠不似人間曲,仙音弄巧繞樑笙。引得無數人踏破緋苑為一睹芳容,無奈仙姿難求等閑莫望。只能扼腕嘆息。
那日她實在禁不住母親央求,便拿了焦尾琴,穿上紅色霓裳,鈴鐺聲聲入耳,很是動聽。如黃鶯出谷,如清泉緩緩。恍惚若浣紗溪畔,又似幽谷采蘭。
樓上一紫衣男子正在等人,聞這等琴音也不忍側目。到底是怎樣的女子,才能彈出這千古絕唱。信手打賞了一錠金子,老鴇喜笑顏開。我們婉妺啊,可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世間難得的才女呢。他聽得不耐煩,隨手扔了一錠金子。老鴇接過飛快的溜了。
茶涼了半盞,他回頭看那樓下一抹錦色匆匆而來,等的人終於到了。
「司徒叔叔,很久不見。」微微作揖問訊,對面的人一臉驚喜,
「少主,老天保佑,你還活著。」
他冷笑。
「想讓我死,還沒那麼容易。」杯子應聲而碎。手上瞬間鮮血淋漓。
台上的人驚鴻一舞翩躚如畫,熟悉的氣息不約而至。笑容在風中綻放,那滿城春景怕是要遜了三分。她一瞥見他染血的手,有些心疼,
司徒駿慌了,看著他流血的手心疼不已。「少主,要不老奴帶你去包紮吧。」他揮了揮手,「你且說正事,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如你所知他要親征燕宛,陣前主將是羽沐。」
「哦?那個老東西,都黃土埋半截了,還在興風作浪。」不屑地看了眼皇宮的方向。「你可知他的兵力部署?」犀利的眼神有些皇者的威嚴,他被看的有些害怕。
司徒駿簡單的說了一些他了解的情況,二人商議了一些細節就各自離開。
她舞到曲末,見他離開的背影微微晃神。
「媽媽,下午可曾有人問過我。」
「下午有個叫蘇祁的,誇你歌舞不錯,還給了不少賞銀呢。」媽媽搖搖晃晃的拿著錢袋子走了,她的心又起了波瀾。
原來你在這裡叫蘇祁。
那你要做什麼呢?江山?若你要,那我就把江山送給你。不過,你是不是還記得我呢,擁有記憶,不知道是禍還是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