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月圓
蘇冷久做了個夢。
一條不寬不窄的河,水流不急不慢。
青草香撲鼻,蘇冷久一個人抱著膝蓋坐在岸邊,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坐在這。
兩岸開滿了紫雲般的曼珠沙華。彼岸人影重重,此岸只她孤身一人。
突然,有個人在對岸向這裡招手。
娘親在對她淺淺的笑著,紅唇鮮艷,面色慘白如紙。
蘇冷久一下子被驚醒,從床上一下子坐了起來。
然後便是桌椅嘩啦傾倒的聲音。
「死小孩!」段輕眉反射性地彈跳起來,像只蜘蛛掛在牆上,嘴裡還叼著半片桂花糕。「你詐屍呢!」
蘇冷久一時半會沒從夢裡回過神來,有些惘然,扭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段輕眉。
段輕眉動了動喉嚨,指著蘇冷久,眼神裡帶著些恐懼,「你你你,你的眼睛怎麼變紅了?」
蘇冷久這個時候已經完全醒了,自顧自走到梳妝台前,看了一眼鏡子里的自己,便不說話了。
「小孩,你是不是使了什麼戲法,扮鬼嚇唬我呢!」段輕眉氣勢全無,聲音還高了幾個音。
蘇冷久垂下眼說,「若我的確是鬼呢。」
段輕眉強裝鎮定,四肢依舊緊緊抓著牆壁,「是鬼我也不怕!」
蘇冷久莞爾。原來天不怕地不怕,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段輕眉,怕鬼。
她抬頭看向段輕眉,狐媚般的的眼眸流轉,纖長的睫毛微抬,如黑蝶撲朔。猩紅的瞳孔彷彿能將人的魂魄勾進去。
段輕眉嚇得奪門而出,又猛地將門關上。深藍色的披風被門夾住了,也沒拿走。
窗外,月亮澄黃溫柔,不見星辰。十五又到了。
蘇冷久收拾好自己的小行囊斜跨在身上,打開門,將段輕眉的披風撿了起來,疊的整整齊齊放在桌上。
出金醉樓的時候,葉老闆高舉著一個小手帕揮著,露著半條潔白的藕臂,盈盈一指,「段公子往那兒走了。」
蘇冷久道,「與我無關。告辭。」
葉不顏遮面一笑,「那蘇公子,後會有期。」
一路上蘇冷久都在強撐。多日未進食,身體已經被虛耗空了,而今個兒恰好又是十五。
不知不覺間,蘇冷久眼前出現一條小路。路邊的木牌上刻著「李村」二字。
一路看過去,每家每戶都燈火通明,倒也是個富足的小村子。路盡頭那座破廟卻冷清的很,格格不入。
走著走著,玉米地里逐漸傳來小孩子的聲音。
「阿清,你看今天的月亮,像不像王婆家的玉米餅?」一個小女孩說。
「阿姐,別看月亮了成不,咱不是要等爹回來嗎?一會兒要是看漏了,我們不是白在這吹冷風了。」
蘇冷久看了一眼,原來是兩個頭上扎著小角辮的兒童。
那姐姐一把將弟弟推到地上,小手叉腰,「所以我不是叫你看著爹嗎?你管我那麼多幹嘛?」
一絲血腥味散發在空中。
「嗚嗚嗚,我的手被石頭劃破了......」阿清哭了起來。
下一秒,小男孩便被蘇冷久舉在空中,兩顆鋒利的獠牙眼看就要戳破小男孩細嫩的皮膚。
小女孩嚇得直哆嗦著,眼裡都是惶恐。
一道強有力的掌風劈來,及時阻止了不可挽回的悲劇,也將蘇冷久打醒了。
強行阻止進食令蘇冷久頭痛欲裂,視野模糊,耳鳴也持續了一會。
緩過來再看,來人正是段輕眉。
蘇冷久無力地抱拳道,「謝了。」
段輕眉將小男孩扔下,目光兇狠,連著那小女孩一起瞪,「還不快回家!深更半夜在外面瞎晃什麼?」
兩個小孩逃命似的溜了。
蘇冷久道,「你的披風,我幫你放在酒店了。你去拿吧。」
「怎麼不跟你一起帶來?」段輕眉語氣帶著質問。
「我帶著作甚?你不是逃走了?」蘇冷久繼續往前走。再走幾步便是那座小破廟了。
「我幾時說我逃走了?」段輕眉也追上來,慢悠悠用輕功倒著飛。
「你在這做什麼?」蘇冷久乾脆不和她糾結這個問題。
「自然是,來看風景的。」段輕眉咳嗽一聲。
「喲,段前輩好興緻。」蘇冷久道,「可依我看,段前輩似乎是為斬妖除魔而來吧。」
段輕眉笑道,「你倒是這麼快便承認你屬妖魔鬼怪那一類了。」
「我先前便承認了。」蘇冷久道。「段前輩若要出出手,便請儘快。」
「你這小孩,」段輕眉湊過來,捏住蘇冷久的臉蛋,「鬧著玩的還當真了?」
「段前輩,」蘇冷久停下腳步,「蘇某喜歡男人,女人長得再漂亮我也沒有興趣。」
段輕眉先是一愣,之後便笑得前仰後合。
「你這死小孩真沒良心。」段輕眉語氣頗為無奈,「我對你可沒興趣,只不過想收個徒。莫慌。」
「你不是號稱不收徒嗎?」蘇冷久問。
「那只是沒遇到合適的人選。」段輕眉道,「你天生體質特殊,若是下點功夫,必有造詣。」
蘇冷久沒說話。
段輕眉又道,「江湖上那些夯貨們可都求著我要學,你就不想學?俗話說輕功學得好,逃跑慢不了。」
蘇冷久道,「我恐高。」
段輕眉臉色突變,短短說了二字,「告辭。」便凌風而去。
這人來無影去無蹤,見怪不怪。
也不知現在是幾時,夜色逐漸深了。若是過了子時還未進食的話,她恐怕就要命喪於此了。
她需要新鮮的血液。
小破廟真的很破。裡面除了尊磨損嚴重的神像,幾乎就只剩下蜘蛛網和灰塵了。蘇冷久斟酌了一下,在乾淨一點的廟門口鋪了塊布,靠著門坐下。
身心隨著時間流逝愈發煎熬。
心裡有個聲音道,「你本就不是人。何必要做個好人?」
蘇冷久也覺得自己可笑。可她依舊沒起身。
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潛入任何一座房屋,接近任何一個熟睡的村民。
可她不想任何人因她而死。她不喜歡欠別人的。
冬日的夜晚寂寥無比。明月當頭,蘇冷久這才想起還有一個多月便過年了。不知道娘親如何,有沒有好好吃藥。
一把泛著寒光的刀不知不覺間抵在蘇冷久喉嚨上。
來人步伐極輕,竟然可以把氣息完全隱藏。若不是因為脖子一寒,蘇冷久根本不會注意到。
「你是何人?」
「你的心上人。」那個男人說。
蘇冷久回過頭去,看見了一張老鼠成精般的臉,心裡一陣反胃。
「滾。」蘇冷久道。
「實不相瞞,在下是來劫色的。」老鼠臉說。
蘇冷久嘴角抽了抽。
為什麼不能讓她死的體面一點?最後還要和個不知哪裡冒出來的採花賊糾纏?
越想越氣,蘇冷久拿出防身用的刀,一把砍過去。
那老鼠臉閃躲的動作十分笨拙,蘇冷九一刀便划傷了他的手背。
甜美的血腥味撲鼻。蘇冷久心下道,今天算你倒霉。
蘇冷久力氣極大,直接一把抓起老鼠臉的脖子提了起來,對著一處最白凈的肉咬了下去。
「嘶——」老鼠臉皺著眉毛,臉更像老鼠了。他輕輕拍打著蘇冷久的肩膀,「慢點。」
蘇冷久嘗到了甜頭,獠牙咬得更深了。
老鼠臉似乎越來越虛弱,也不再掙扎,任由蘇冷久一點點吸食他的血。
蘇冷久喝紅了眼,一時間放鬆了手上的力度。
突然,老鼠臉把蘇冷久猛地推開,背影有些踉蹌,幾步便消失在房樑上。
與此同時,段輕眉從蘇冷久身後跳出來,「小孩,你果然還在這啊。」
蘇冷久已然恢復了精神,轉過身來,瞳孔也恢復了黑色。
「你怎麼又來了?」
「你這小孩特別沒良心。」段輕眉說,「先不提這個,你有沒有看見一個戴著面紗的男人經過?」
「沒有。你問這個幹什麼?」蘇冷久說。
「我剛剛就是收到密令,說流火教主花醉三千就在這附近,我才突然離開的。沒想到,又給他跑了。」段輕眉頗為懊惱。
蘇冷久想到剛才那不自量力的採花賊。
「那人長什麼樣?」
「據說是個冠世美人。不過他出現時都戴著面紗,還沒人說自己見過他全臉。我只知道他眼睛很好看。」段輕眉越說越跑題。
蘇冷久想起那採花賊的綠豆眼,更加否定了心裡可笑的想法。
「小孩,去吃夜宵不?」段輕眉肚子咕咕叫,「我知道有家燒烤店......」
蘇冷久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段輕眉帶到了半空中飛。
這人腦子裡都是吃吃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