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潛入的南希
夜深了,帳篷、樓房還有城堡都披上一層墨黑的遮蔽,默不作聲地融化在了靜謐當中。天上掛著一輪躺倒的弦月像是也睡著一樣,她的周圍只有慢慢踱步的雲朵和微弱的、顫抖著的稀疏星光。
南希就是在這樣的夜裡逃離了吵鬧不停的夥伴們,而選擇漫無目的地在破爛軍團的營地里散步。她一開始心裡有無緣無故的惱火,可在這樣的靜夜裡走上幾分鐘,她的惱火就給平復成了一個個疑問。
「真是奇怪,我在發什麼瘋?」
南希喃喃自語,她忽然想起夥伴們做出的鬼臉,又覺得好笑,笑過之後又有些生氣,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一會兒笑,一會兒怒,脾氣像個陀螺似的轉來轉去。她想是因為這些王都的夥伴們突然出現所以才這樣的嗎?不、不是的,這一點南希自己很清楚,因為這麼多天以來她都有這樣奇怪的感覺,幹什麼都是心不在焉,不要說平時給人寫家書,就是馬盧給自己說話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要不然就是莫名煩躁,這麼冷的天,卻總覺得像是赤腳站在火炭上一樣難受,站一會兒要坐著,坐一會兒又要躺著,躺久了又覺得渾身給沒個頭的思緒給蟄得受不了,就蒙著頭,用別人聽不見的聲音,空張著嘴嚎上半天。
一個念頭總纏著她,讓她覺得奇怪,一張臉總是浮現在自己的眼前,寫信的時候會在案台上的墨漬里看到,吃麵包的時候會在裡頭的紋路上看到,打水洗臉的時候又會在一圈圈擴散的漣漪中看到,連無聊對著火盆發獃的,都看到那張臉在跳躍的火焰里對自己做鬼臉,惹得南希恨恨地用燒火棍甩在裡面,攪起一片飛舞的火花。
「真可惡,真可惡啊!」南希想到這裡覺得更惱火了,她又想起朋友嘻嘻哈哈的臉,覺得他們也是在取笑自己一樣,今天晚上絕對沒法回去睡覺了,南希想到了夕丁,她知道夕丁住在哪裡,她得去找他幫忙。
南希離開了破爛軍的營地,走向了薔薇鎮,她進到夕丁住的旅館里,發現這家旅館和外面一樣安靜。沒有喧鬧的酒客,連油燈都只剩下吧台前的一盞。長著羊角的迷提耶撐著腦袋在打瞌睡,再有兩個伙子躺在椅子上發出微微的鼾聲,南希沒有打擾他們,而是想過去做小毛賊一樣放輕了腳步,輕輕地走到樓上來到了夕丁的門口。
她一推門,發現沒有鎖,探進去一個腦袋,借著淡淡的月光看到床鋪鋪的整整齊齊,桌面上乾乾淨淨,而夕丁也不見了蹤影。她又到克沃的房間,發現克沃也是一樣不見了。
南希就像這些人是到哪兒去了呢?她回憶起前幾天有士兵寫家書的話,說兩位聖騎士成為了大山灣公爵的顧問。
「那就是搬到城堡里去住了?」
南希想應該是這樣,於是她離開了旅館朝城堡走去。可離城堡越近,她就覺得心裡越慌,她知道這個普蘭男爵帶不走的小城堡現在都住著哪些人,一邊是期待的鐵鎚猛烈地敲打著自己心靈,一邊又是緊張得近乎絕望的巨石壓抑著同一個心靈不讓它逾越分毫。南希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覺得心臟已經跳個不停,同時又不住地用手背在額頭上擦汗,這樣冷的天還流個不停,真是怪事。
忽然,南希聽到遠遠的冒出一道火光,她的心跳幾乎一瞬間要停止,她腳尖一扭,風一樣地躲進了一旁黑乎乎的小巷中,屏住了呼吸藏在一堆壘起來的木箱後面。
她聽到兩個腳步慢慢的走進,然後停在自己背靠著的木箱那頭。她聽到了夕丁和克沃的聲音。
「夠遠了吧?」
「夠了,把火滅了吧,太扎眼。」
南希在牆壁的倒影上看到光亮熄滅。
夕丁和克沃沉默了好一會兒,南希只聽到他們在後頭來回踱步的聲音,她甚至懷疑他們察覺到了附近還有第三者,正在尋找蛛絲馬跡。
突然,夕丁開了腔:「這事情真奇怪。」
「哼,不正好如咱們的意嗎?」
「你他媽難道能想到他們會全部都答應?」
克沃回道:「出人意料的驚喜好過出人意料的災難。」
「所以我覺得這事情里有蹊蹺,他們應該有什麼在瞞著我們。」
「不是應該,而是肯定,咱們不一樣有不少東西瞞著他們。」
兩人又一陣沉默,這回是克沃先開口:「反正事情發展到現在對我們有利,管他娘的後面會有什麼,還是你想明天就回老家去?」
夕丁沒有回到克沃的問題,而是冷不丁地問:「你覺得這兩個提帕連科的小子怎麼樣?」
「不怎麼樣。」
「說正經的。」
「唉,我的朋友,你真是管得寬啊,你是哪裡的國王也有女兒要嫁人嗎?你管他們怎麼樣!在我眼裡,這幫傢伙都是一個德性,無聊乏味加上沒有一個終止的優越感,讓我覺得難相處得很啊。」
「是嘛,我倒是覺得沃申還······」
南希沒有聽到後面夕丁說的話,他們兩個邁開腳步已經走遠了,最後的對話已經被風剪成碎片拋灑在了夜空中,但南希仍然躲在小巷子里好一會兒才冒出頭,四處張望發現都沒有其他人才接著往城堡走去。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還要跑到城堡,她明明已經知道夕丁和克沃要回旅館,但就像她看到夕丁克沃卻選擇躲起來一樣,很多事情又怎麼是理性考慮的結果呢?人類終究是給靈魂推著走的生命啊。
南希這個時候盤算著,或者說給自己找了個合適的理由:既然都走到這裡了,為什麼不去城堡里轉轉了,而且裡頭住著不少達官貴人,順便重操舊業偷點東西自然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她就是這麼安慰自己,然後摸到了城堡門口。讓南希驚喜的是,這個城堡幾乎沒有任何防備,大門是完全敞開的,門口也沒有站崗的衛兵,連打瞌睡的都沒有,南希不知道的是其實有安排執勤,可所有的衛兵都不過站到十二點鐘就跑回營房呼呼大睡起來。同樣的,城堡里也沒有巡邏的人,本來按道理是有怎麼一隊,可是自從貝希公爵住進這裡后,就嫌這麼窄小的城堡還有一隊士兵舉著火炬來回走動實在煩人就給撤掉了,不過也好在已經撤掉,要不然南希可真不知道該怎麼潛進來。
南希先在城堡的院子里轉了一會兒,馬廄里有四匹睡著的戰馬,還擺著幾個假人靶子,一張桌子上放著刀劍和斧頭,南希上去摸了摸,涼涼的比雪還要冰。
南希閃進城堡里去,先是在大廳里轉悠,原先的銀制的燭台給普蘭男爵全部打包帶走,現在的燭台都是臨時換來的不值錢的鐵器。南希又跟著跑到廚房,想起了自己從早上到現在都沒有吃東西,便找了塊麵包啃了起來的。然後又從房樑上取下一串香腸,在自己的脖子上繞了四圈,再心滿意足地走出來,踮著腳尖,走到樓上去。
小白毛頭在一個又一個房間門口貼近耳朵,聽裡頭的聲音,她一邊聽一邊想:是這裡嗎?還是這裡呢?她總是沒有把握,後來煩了,就大著膽子推門進去。幸運的是,住在城堡里的人士都覺得可以高枕無憂,完全沒有想到會有南希這樣的蟊賊敢偷進來試試運氣,所以都沒有鎖門的,南希就這麼闖進一個又一個房間,都先走到床鋪前看看這房間的主人是誰,接著失望的在心裡想:不是,又不是。然後就搓搓手,在屋子裡找點值錢的首飾,沒有收起來的銀幣。
就這麼連續翻了四五間屋子后,南希上了第三層樓,推開了右手邊第一間房的房門,她奇怪地發現床鋪上空蕩蕩的沒有人睡。南希走進屋裡,正想著這間房可以放開手腳自己搜搜的時候,一個人突然從門後頭衝出來,一隻手鉗著南希的右手臂反到她的後背,另一隻手捂住了南希的口鼻。
南希驚恐地想要掙脫,卻無法在這個人的手裡扭動分毫,但不一會兒,她聽到一個細小又略帶驚奇的聲音:「是你?」她被放開了,南希一扭頭,在窗口透進來月光的薄紗里,看到了一位稜角分明的青年人,不是別人,正是沃申。
「你是馬盧邊上的小姑娘?」沃申小聲問,南希愣住了,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沃申看著發獃的南希說:「別怕,我不會叫別人的。」然後他想了想說:「我們還是出城堡談吧,這周圍有不少人睡覺,等會要吵到他們。」沃申走到床板拿起一件大皮襖披在身上,先一個人走出房門,南希站在原地好半天才驚醒般地跟著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