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地獄天堂

「百無忌的血液，集中一點，打破那道牆。」杜幽蘭化身的黑色粘液，一半在我身體，另外一半於我口袋中掏出了那隻裝著血液的木瓶。

與此同時，黑色粘液的一部分，扭曲變形，最終化為一隻黑色的娃娃，巴掌大小，看上去有點丑。

「這什麼？」我問。

「我的巫蠱娃娃，把它放入你的身體之中，我們的視聽將互相連接。」

「可我不知道她在哪，那堵牆，讓我分不出她的方向位置。」

「我來分，你只管把我扔出去。就像把我扔在那兔子身上一樣！」

我懷疑。

沒半點把握，這是我平生第一次，做自己計劃之外的事。

可我還是做了。

這或許是我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可以選擇聽她的……

黑色的粘液指引了一個方向！

「就是那裡！」

我彈起那滴血液！

用盡全力，將它射向那個位置！血液所過之處，阿伊慕的蟲毒火焰，瞬間變得焦黑、虛無！它破開一通道，穿過層層火牆！

透過那一點，我看到了一個人的雙眼！

她同樣看著我，虛弱無力，卻又驚喜無比。

那是姚倩雯的眼睛。

也在這一瞬間，黑色的粘液完全脫離我的身體，如飛射而出的箭矢，直射那雙眼……

下一刻，我們視覺重疊。我看到了火牆之內的畫面！

阿伊慕迅速用火焰將自己身體包裹，轉移到了火焰之中。

但姚倩雯已經與杜幽蘭，再次合二為一。

「你……究竟怎麼找到的。」我問，在心中問。

「瞎猜的。」杜幽蘭回應。我們連接的，不僅僅是視覺，聽覺，心聲也是如此。

「你還真信運氣。」

「我不信我的運氣，但，你的運氣不錯。」

「我？」

她隔著火牆，看著我的方向，「對，你。你不覺得自己運氣不錯嗎？至少遇見我，是你這輩子最走運的事。」

「……」

對，那是我這輩子最走運的事。

走運。

所以，背叛了這運氣的我，的確該下地獄，無論怎樣的懲罰，都理所應當。

……

「你殺過我？你什麼時候殺過我……杜幽蘭，你究竟是誰？」阿伊慕的聲音回蕩在火焰之中，但位置卻在急速改變。她的火舌不敢輕易靠近杜幽蘭，但此刻與杜幽蘭心靈相通的我卻明白，這，是她殺掉杜幽蘭的最後機會。

「做好選擇了嗎，已經過了這麼久。」杜幽蘭的聲音，再次出現於我心中。

但這次這句話卻不是對我所說。

「蘭姐……」

「沒關係，就算是現在，我依舊不會強迫你。」

「蘭姐，謝謝你……為了維持我的命，一直留在我身體里。我知道自己沒辦法做人……可是真的好不甘心……」

「我會陪著你，畢竟人靠不住，最終，能陪著我的，也只有影子。」她抬頭，再次看向火牆之外，我的位置。

「蘭姐……」

「嗯？」

「我想和叔再說句話。」

「他聽得見。」

「叔？」

我聽得見，但，我卻沒有回應。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該回應些什麼。

「叔……其實我一點都不想逃，從蟲窟認識你開始……都挺有意思的。」

「我知道。」

「再見了，叔。」

「再見……姚倩雯。」

……

一道白光，突然衝出火焰，直衝向沙霧籠罩的天空！將夜晚照亮，如同白晝。

她衝出火焰，卻也被火焰包裹。

阿伊慕的熊熊烈火，將她身軀幾乎燃盡，成為大片焦炭。

但當火焰熄滅，黑色的焦炭卻開始裂開，我看到了白色。

看到了掉落的白羽。

她有對翅膀，看上去，就像是天使……

在月光下的半空中。

美的讓我忘記呼吸。

月光籠罩，陰影覆蓋大地，比那火焰的範圍更大，陰影的邊界，泛起黑霧，陰影彷彿離開了地面，它如一隻巨大的爪子，從四周，向中心抓去。火焰要保護阿伊慕，但火焰，永遠無法燃燒掉那陰影。

反而，會讓陰影更加強大。

在火焰的中心，阿伊慕被杜幽蘭陰影所化的無數邪鬼困住身軀。

她從天落下，與阿伊慕四目相對……

「你以為，我與你連同視線，只是為了讓你觀戰嗎？」

蘭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我心裡。

我的右眼，迅速開啟！透過杜幽蘭的雙眼，看向了阿伊慕的臉！她的生命力，被我瞬間吸收，頂點不剩，徹底化為灰燼。

這一次，不死之鳥徹底死掉。

……

「你和左元，沒有決裂過？」我問。

「也許吧，但他，的確一直想殺我。」

「現在，我大概明白阿伊慕之前，為什麼會被困在那個地方。」

「別跟我搭話。」她落下，羽翼消失，但卻不是原本的模樣。

她不再是姚倩雯的那張臉。

而是我記憶中的狐妖被蟲毒人化后的臉孔。

因為我的詛咒，她將永遠披著這張皮。

「進去吧，還有最後，也最難辦的麻煩。」她轉身，走向中門。

我走向她，她卻沒有選擇再等我，我永遠無法追上那段距離。

……

秘境之中，巨樹下，米娜靠在樹上，臉孔是她原本那張被火焰毀掉的臉。

「哥哥還是很厲害的，阿伊慕也難不倒你。」她抬頭，看向我，臉上沒有絲毫惱怒，失望，反而有些興奮的抬起手指，指向上空。

我順著她指引的方向向上看去，一座巨大的機關城池，已經漂浮於半空之中。

「你……」

「我撒謊了，其實四十二已經快完工了。你的來的時候，只差一步，而現在……徹底完成。」

我走向她。

「停住！」

然而她的一聲令下，卻讓我無法違抗。

「靜夜，停下吧，那不是這世界該有的樣子……」

「不，它是。是哥哥變了，但哥哥不該這樣子，我要讓哥哥變回來。」

「等等……給我最後，最後說一段話的機會行嗎？靜夜！你一旦讓我恢復從前的心態，我便不是完整的現在的自己，而現在的我，最後有段話，想要對你說……」

這是我最後一賭。

我不願意相信運氣，我總覺得，自己運氣並不好。

但是……

其實還不錯。

「好，你要說什麼？」

「靜夜，能讓我動一下嗎……我雖然比你強，但沒辦法秒殺你，除非用這雙眼睛。但你可以只控制它們。我想靠近你……現在的我即將被替代，可只有現在的我，有現在對你想說的話……」

「哥哥向來這麼麻煩，我知道的。」

她意念改變，我可以動。

但，我的右眼無法吸收她的生命力，左眼也無法倒推時間線。靜夜深知我的能力，將它們控制的死死的。

於是我走向她，來到她面前，我也在那顆樹下，與她面對面。

「靜夜……」

「嗯？」

「那天對不起。」

「……」

「那天，哥哥沒有想要拋下你，也不想把你丟在另外一個世界不管。而是這世界有它的規則，死了就是死了，我們不能打破，也不該打破。總會有壞事落到我們身上，躲不過，只能面對。但哥哥，從沒想過放棄你……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提早幹掉乾屍，好好陪你，把最後一段路走完。」

我抱住她，雙手繞到她背後。

靜夜的頭，靠在我的肩膀上，「……沒關係，不能改變的，也已經被靜夜改變了。」

那或許是她成為米娜以來，最放鬆的一刻。

我感受得到。

但也是我心疼的開始……

我的手，在她的背後，悄悄結下道印。

術法本就在靜夜的身體，我無需控制，只需要道印解鎖。那是靜夜此刻的控制力，無法限制的能力。只要我能動，就可以開啟。

於是，在我懷中，她又一次燃起火焰。

「你果然……還是騙了我。」

可她，沒有惱怒，也許被燒得很疼，但卻沒離開我的懷裡。

「對不起，靜夜……」

「哥哥……你逃不掉的，其實靜夜……靜夜比你想象的，更了解你。總有一天，哥哥會變回我熟悉的哥哥……那時，哥哥會想念靜夜，會把靜夜今天所做之事……重新做一次，一定會……」

她化為灰燼。

最後的血液，被我吸入身體之中。

我不想她蟲毒消散，從此消失，至少去地獄的她，依然存在也好。

但除此之外，留下她的蟲毒，還有另外一事。

「好了，現在，該聊聊我們的事了。」杜幽蘭走向我。

「對不起……」我轉身，面向她。

「呵，老騙子。」她停住腳步，看著我，眉頭皺了一下，那算是我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

她似乎有話要說，有事要做。

可是……

她的話，她要做的事情，我沒有聽，也沒有看。

不是不想，而是……

我不敢。

我吸收了靜夜的血液，最後一次，於是她王蟲的能力，也被進化獲得。此刻於巨樹之下，有天空之城的加持，我可以操控任何身體之中有蟲毒之人。

原本杜幽蘭是個例外。

但姚倩雯的身體中，卻有蟲毒存在。

當她與姚倩雯最終合二為一，便可以被我操控。

「蘭……」

「我從前是個壞人，我不想為自己做過的事情，找任何理由解釋。我的錯，在那些記憶畫面中，你也看到了，果然認罪，是件很難的事，就連現在的我，都有點發抖了。我想人有善惡好壞，卻不是從一開始就註定的，人這東西太多變，就算是今天的自己，和昨天，多少也有些不同。那時，我的確是個惡人，從利益到情感，都辜負了你……但今天，我想贖罪。只是贖罪，卻不想，不會，也不該被原諒……」

「我留在這個世界太危險，靜夜說的沒錯，我太善變，也許有一天，我又變了。那怎麼辦？毀了這世界嗎？我不想怎麼干……所以，幸虧我也沒有機會繼續留在有你的世界了。」

「那時候說，陪你看這世界，可能剩下的時間完全不夠了。不過，還好吧，至少在以後的時間裡，你總會遇見一個可靠的，能陪你一起看這世界的人……」

「但是離開前，至少要為這世界做點什麼……我不會控制沒人的思想，讓他們成為我想要的樣子。但，我會讓所有人忘記蟲毒，與蟲毒有關的一切。包括你，我與蟲毒，都會像從未存在一樣。從古至今，從你眼裡，到你心裡。但魏恆，你大概還會記得，不過沒關係，你也是人，我會變，你也會變的。魏恆這個名字，不會永遠糾結著你。只是按照我對你的了解，你大概需要多一點時間，所以……那個人做個替罪羊，在合適不過。」我拿出手機，掰開杜幽蘭的手指，將她放入她手中，「百無忌，以後你只記得他是魏恆就夠了，微信里就有他，找到他，給他添點麻煩。但你倆真的不合適，最後，應該會……會有我想要的結果吧？萬一不是的話……我還真想把百無忌殺掉算了，我到底在說什麼。」

我，終於還是閉嘴了。

我看著她，就那麼靜靜的看著。

我透過那此刻的臉，看到那張，最初的，我最熟悉的溫柔的臉孔。

「對不起……」

「蘭，再見。」

說出「再見」，我許下的承諾，便因意念與王蟲的能力，開始奏效。

那一刻，我彷彿在杜幽蘭臉上，看到落下的一滴淚。

但也或許沒有。

我所看到的，只是我想看到的罷了……

至於我？

時間掐算的剛剛好，在完成這一切后，我與地獄的約定便奏效了。

我按照約定，重返地獄，但時間線也被改變。我在那隧道之中，走了一段漫長的路，我不知道有多久。但對我來說，最幸運的是，最初那巫蠱娃娃仍舊讓我看到了杜幽蘭的視角。

她看著手機，怎麼也記不得，究竟是誰給她的關於百無忌的信息。

她盯著百無忌的名字，反覆問自己，為什麼這個名字會與魏恆有關呢？一段段記憶，從她腦海出現，是我亂寫的，但應該漏洞也不算太大。

可她畢竟是她，即便是自己的記憶，卻也是將信將疑。

好在，這時百無忌突然發了個朋友圈：爺今天找到生命中的第三十份兒工作了，已經向著人生巔峰邁出三十七大步……

緊接著，有人回復。

東陵血屍妖：呵呵，才三十七步得瑟什麼，你走向人生巔峰的旅途就跟西天取經似的，這輩子能不能走到都是個事兒。

萌萌噠阿飄：哎？小忌忌是個路痴呢，沒準兒走反了都不知道呢。

她笑了笑，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於是，便用我的微信，在下面接了一句：所以你的人生巔峰距離你……還有十萬八千里加三十七步？

如此我也就徹底放心了。

我看到了光，血色的，是地獄之門，屬於我的世界。

……

可是，真的就這樣了嗎？

好不舍，雖然知道是理所當然。

人果然總會變，我又變了，我想從地獄回到人間……

可沒有任何辦法。

只能在漫長的時光中，煎熬自己。

一直到，我將自己是誰，曾經的一切，幾乎完全忘記。

那時光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

我終於有了機會，離開地獄，重生的我，宛如嬰兒大小……不對，應該就是個嬰兒。這世界看上去非常陌生，卻又有點熟悉。

四周吵鬧，我不知道這是什麼環境，因為我的雙眼被一層東西遮住。

「我兒砸天生就瞎嗎？不能啊！這眼睛怎麼回事？」

兒子？

屬於我的意識，記憶，越來越模糊，雖然他本就模糊。

最後的最後，我只記得了那些吵鬧的人似乎將我叫作了葉閻。

葉閻，我新的名字。

不過除了這名字，還有張模糊的臉，映在我的記憶之中。

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