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迎春花的點撥
皇后自言自語:「止薇?薔薇?倒是湊到一起去了!她人何在?」
不必她問,林姑姑早在聽到李管事說出止薇名字時,已遣小宮女去喊人了。
止薇被帶到時,見著的就是這樣一副尷尬冷淡的場面。
皇后坐在上首,威嚴頗盛。淑妃、賢妃等人按位份落座,神色各異地看著戲。李管事跪在中間,兩股戰戰、冷汗涔涔。
「奴婢拜見皇後娘娘、諸位娘娘,萬福金安。」
雖然來之前不知出了什麼事,但見這陣仗,她便猜到,多半又要倒霉了。
她還沒跪下,便從周圍醒著那幾叢「吃瓜」花木口中得知,原來是自己負責的薔薇花枝出了岔子,刺傷了溫美人。
皇后也沒廢話,直接指著那帶血的花枝問:「這花枝可是你剪的?」
止薇答:「啟稟皇後娘娘,奴婢今早確實是負責的薔薇、芍藥這兩種花的剪枝。為防萬一,每種花奴婢都剪了五枝備用。論理,呈上來的花兒應是尚宮局的姑姑們挑選的。花兒每朵都不大一樣,只看這模樣,奴婢實在瞧不出這枝是否出自奴婢親手剪的那些……」
淑妃給了個眼色,坐在她對面的周婕妤便冷笑道:「好個巧嘴的賤婢!司苑局這麼多宮人,負責這薔薇花的便只有你一個。這花枝不是你剪的,難道還是天上自己掉下來的?」
淑妃慢斯條理放下茶盞,捏著帕子,擦了擦嘴角並不存在的水漬,也開口附和:「雖說這花兒朵朵都生得不大一樣,你也不能用記不清、認不出這樣拙劣的借口為自己辯解呀~」
溫美人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淑妃等人,縮了縮脖子,沒敢吱聲。
皇后冷著臉道:「宮人止薇,繼續回話!」
止薇垂著頭,繼續冷靜敘述,彷彿方才淑妃、周婕妤二人的插話對她半點影響都無。
「回皇後娘娘,司苑局宮人皆知,今日乃是諸位娘娘的花神祭,人人都十分精心。奴婢向來受李管事諄諄教誨,亦不敢在這上頭鬆懈。這呈上去的花枝向來自有定例,枝葉上的小刺是必須提前去除的。今早剪的花枝奴婢也都做了相應處理,並在上交時由青姑姑一一驗視無誤。」
皇后眉頭微動,不假思索道:「傳蘇青過來。還有,今日去司苑局取花的宮人,全部給本宮帶過來!」
皇后冷眼瞧著,自己這句話一出,跪在地上的宮女繃緊了的肩線似乎鬆了點。
她心中一哂,倒是個聰明人呢。
蘇青很快來了。
這位青姑姑約有五十左右,本是先帝元後身邊的大宮女。後來元后病逝,她一直安分守己地守著坤栩宮,先帝也未曾再立繼后。
三年前先帝殯天,當今登基,迎娶自己的未婚妻、也就是秦將軍的嫡長女為後,入主坤栩宮。
青姑姑便自請離開,去了司苑局當差,說是年紀大了只怕服侍不好貴人,不如去打理花草樹木。這也是經過皇后首肯的。
蘇青三言兩語便解釋清楚,今日交接花枝時她都在旁驗視,沒有一枝花兒是帶刺的。送過來的花枝沒事,就是不知接過來、送到妃嬪們手上的怎麼就有事了!
言下之意就是,這枝帶了刺的薔薇並非出自司苑局,更與止薇無關。
皇后又去責問那幾個尚宮局的宮人,可她們全都一問三不知。
「啟稟皇後娘娘,這花兒都是素玉姑姑監督著挑選的,總共二十八樣花。司苑局送過來是一樣五朵,奴婢們便各挑了兩枝最好看的出來,供娘娘們擇選。當時,當時應該是沒有刺的,否則奴婢們定能發現。可奴婢們實在不知,這枝薔薇從何而來……」
也就是說,她們交接時也沒出錯,是有人不懷好意,偷偷用帶刺的花枝換走了原本選好的花枝!
宮人們口中的素玉不是皇後宮里的人,卻也是皇后提拔的尚宮局女官。她做事出了紕漏,打的就是皇后的臉。
皇后臉色愈發黑沉,這般勞師動眾的,若查不出個結果,那她就真要威名掃地了!
偏偏淑妃還要在旁邊煽風點火,輕笑道:「青姑姑和這宮人都是司苑局的,該不會是看這宮女可憐,故意包庇吧?」
她話中之意雖滿是質疑,但語氣輕鬆,又帶了一絲俏皮、開玩笑的意味。
青姑姑眯了眯眼,不慌不忙道:「皇後娘娘明鑒。奴婢和這小宮人素無私交,更與其他宮人沒有多少往來。若娘娘們不信,大可找司苑局的人一一查問。奴婢活了這把歲數,富貴浮雲都看了不少。即便是今日陷在此處,也不會怨天尤人,只當是娘娘們恩德,送奴婢去追隨先主了。」
包括淑妃在內,不少消息靈通的妃嬪都知道這位青姑姑的先主是誰,平日里在御苑裡偶遇著她多半也客客氣氣的。
唯有淑妃有些不以為然,懿嘉皇后都死了多少年了,又不是陛下的生母,陛下登基后也未追封其為太后。
如今的正牌太后當年還在懿嘉皇後手底下混過日子,豈有不記恨的道理,也不可能出面替青姑姑撐腰,她青姑姑憑什麼仗著個死人在這裡擺威風?
但她又不想墮了自己的身份,再次飛個眼色過去,周婕妤又跳出來了。
「姑姑這話說得可真奇怪,淑妃娘娘不過隨口一句,竟招來你這些怨懟!不知當日懿嘉皇后在時,你是否也是這般目無尊卑?」
青姑姑臉色微變。
皇后卻搶先喝道:「周婕妤,你該適可而止了!青姑姑乃是懿嘉皇後身邊舊人,你這般不尊重,隨意攀扯罪名,又如何叫別人尊重於你?」
淑妃臉色也變了,皇后明面上罵的是周婕妤,誰不知道那句隨意攀扯罪名是在指她呢?
她剛要回嘴,賢妃也淺笑著開口:「皇後娘娘說的是,周婕妤這性子未免太急躁了些。咱們做妃妾的,不必學著皇後娘娘母儀天下,卻也得為孩子們做個好榜樣不是?聽聞周婕妤和淑妃妹妹感情甚篤,時常出入上陽宮。若是一直口無遮攔的,壞了淑妃妹妹腹中小皇子的胎教,可怎麼是好?」
這一頂大帽子壓下來,周婕妤格外委屈。
她也不願做這個出頭鳥,可她娘家要靠著蕭家,她在宮裡更要巴著淑妃,哪裡敢不聽她使喚呢?
周婕妤見賢妃、何昭容都跟著幫腔,無奈之下,只能低頭認錯。
皇后板著臉斥責了兩句,便定下了周婕妤的處罰,閉門抄經三十卷以平心靜氣。也就是變相的禁足令,什麼時候抄完才准出門,抄不完就老老實實在裡頭待著!
其他女人多半是隔岸觀火,僅有極少數聽到那小皇子三字就表情微變、眼神遊離的。
跪在階下的止薇聽著這些女人打言語官司,只覺得冷汗涔涔,都快浸透身上的夾衣了。
她心中暗暗祈禱著平安脫身,就算是被罰月俸、甚至是其他輕些的刑罰,她也都認了,只盼著這些尊貴的娘娘們不要擴大鬥爭範圍,最後再把她拉下水。
畢竟,她還剩六晚的提鈴沒罰完呢,萬一又被打了板子,她總不能血肉模糊地爬著去乾德宮吧?
結果,這賊老天似乎沒聽到她的心聲,還偏偏要跟她作對!
一個尖細的嗓音響起:「陛下駕到!」
止薇差點沒氣暈,這位尊貴的皇帝陛下突然出現,莫不是今日她又要遭皮肉之苦的預兆?
其實,霍衍之已經在花叢間偷聽了有一會了。
他向來不愛帶著浩浩蕩蕩一群人出行,即便是此番養傷,趙久福碎碎念了許久,也才帶了趙久福和四個小太監過來。
霍衍之知道今日皇後會在這邊操持花神祭,便想著順便過來一趟,給眾人一個驚喜,所以沒有讓趙久福等人提前稟報。
結果,妃嬪們的驚喜沒有,這意外場面倒是把他結結實實嚇了一跳。
霍衍之是從青姑姑過來時開始偷聽的,一開始還有些糊塗,問趙久福是怎麼回事。
趙久福心裡苦,他也是跟著陛下過來的,哪裡會知道這兒鬧出了什麼新的無頭公案?
剛問完,霍衍之就被淑妃那句煽風點火的質問吸引去了心神,也不在意趙久福有沒有回答了。
他聽了幾句,便有些皺眉。
淑妃雖然性子略有些驕縱,但在他面前從來不會這樣,提及皇后也是恭恭敬敬的,今天的舉止似乎有些失禮?
更別提,青姑姑是先皇後身邊舊人,跟淑妃無冤無仇,她指責青姑姑包庇宮人,這其中莫非有什麼緣故?
他一個不小心,就嘀咕出了聲。
趙久福聽得嘴角直抽抽,心裡猜到答案卻不敢說,只能當沒聽到陛下的「自言自語」。
但,有「人」回應了霍衍之的話。
一個嬌媚的女聲嗤笑道:「這皇帝還真是個獃子,他竟不知後宮女子皆是如此么?不管本性如何,對著他時總是溫柔體貼、滿心愛慕的,誰又會想得到,那些完美的面具背後生著怎樣的一張臉呢?」
霍衍之心中一震,眼神不自覺就飄向聲音來處,那是為他遮擋身形的一叢迎春花。
他眼角微微抽搐,強忍著跟那花叢搭話的衝動,見皇后斥責了淑妃,後者一臉委屈的模樣,到底還是忍不住走了出去。
「皇后免禮,諸位愛妃平身!」
見禮過後,霍衍之便若無其事問皇后:「聽說你們今日祭花神,朕順便過來看看。這是出什麼事了?怎麼跪了這麼些人?」
皇後有些羞窘,垂著眼將今日之事一一道來,最後帶著些愧疚之色道:「都是臣妾沒用,才鬧出這樣的岔子。還請陛下責罰!」
在身邊林姑姑的暗示下,她又問候了霍衍之的病情幾句。
其他小妃嬪也多半聽到了風聲,心裡痒痒的,卻沒敢擠上前關心。
霍衍之表示自己並無大礙,掃了眼眾妃嬪,十分難得地沒有在淑妃身上停留,更沒有交換目光,反倒是有些躲閃地掠了過去。
「皇後言重了。既然有人行鬼祟之事,偷換花枝,意圖謀害宮妃,自然不可輕易放過。此事就交由皇后徹查,儘快找到那弄鬼的宵小!」
皇后連忙稱是,覷著霍衍之的臉色,順勢道:「既如此,李管事就先帶著人回去吧。最近宮中屢屢出事,都跟司苑局有所牽涉,你也該好好反省一二。」
李管家忙不迭叩謝帝后恩典,表了一番忠心,才帶著青姑姑、止薇等人離開。
霍衍之用看摺子的借口走了,沒有再留下干涉皇后這位後宮之主查案。
眾妃嬪不免失望,淑妃尤為之甚。
她向來得寵,這樣的場合,陛下應當不至於對她這麼冷淡的。而且,前幾日陛下來上陽宮還好端端的……
所以,只能是這幾天出的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