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蚊子的遭遇
氣鼓鼓的紫凌,終於不再生那個閑氣了。
因為實在沒有精力。
他們遇到了麻煩。
大麻煩。
而且不止一個。
是兩個。
兩個長得一摸一樣的中年人,像兩尊塑像,杵在紫凌和冰陽面前。
這兩尊塑像,不但身材魁梧,面相還頗為不善。
寬面虯目,黑冷黑冷的。
眼神還兇狠。
其實紫凌也沒有看到這兩尊塑像的眼神,因為他們壓根閉著眼睛,連抬起眼皮看紫凌一眼的耐性都沒有。
雖然沒有睜眼,卻讓人莫名地感覺到一股寒意。
紫凌很識時務地縮在冰陽身後,暗中觀察。
冰陽皺了皺眉,走到塑像跟前,恭敬地拱手道:「二位大師,可是阿修羅與帝釋天?」
兩尊塑像終於睜開眼睛,冷冷地打量著冰陽。其中身著紅色披單的塑像面無表情地道:「正是。」
冰陽覺得有些頭痛,只能硬著頭皮道:「阿修羅是戰神,帝釋天更是至高無上者。二位大師想必是八位室羅摩尼羅中,武功最為卓絕的。二位同時出現在此處,看來是要斷了我等的去路。」
身著明黃色披單的塑像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道:「正是。」
彷彿多說一句,都影響了二人高冷的形象。
紫凌從冰陽身後蹭出來,滿臉堆笑道:「二位大師,不要提什麼戰不戰的。不如我們緩和緩和氣氛,你們二位,可否有什麼蕩氣迴腸的往事,給我們講講可好?」
紅衣塑像冷冷地向紫凌的方向掃了掃,生硬地道:「沒有。」
紫凌一愣,有些不可思議般地道:「那,可有什麼精彩絕倫的經歷?」
「沒有。」紅衣塑像也一愣,但他轉瞬恢復了高冷的模樣,言語果決。
紫凌是個遇強則強的人,按照冰陽的理解,就是有點,犟。看見兩尊塑像都懶得搭理自己,紫凌顯得有些氣惱。她不甘心地道:「那痛徹心扉的遺憾總有些吧?」
「沒有。」紅衣塑像甚是不耐煩,乾脆閉上眼睛。
紫凌露出明顯的失望表情,嘟囔道:「兩位大師真是無趣得緊。」
哪知兩位塑像,不但無趣,還很小氣。
聽到紫凌如此說,紅衣塑像竟一改高冷神情,咧嘴笑了起來:「這位施主若喜歡有趣,本尊倒是可以滿足一二。」
紫凌一聽大喜,正打算找個舒服的姿勢,開始八卦。
豈知,異變陡生。
四周開始劇烈晃動起來。
不但是晃動,簡直就是天崩地裂。
萬年的冰雪,從高處滾落,激起濃重的雪霧。
這雪霧帶著巨大的轟鳴聲,滾滾而來,彷彿萬馬奔騰,巨浪滔天。
轉瞬之間,雪霧已經逼近紫凌數人。紫凌臉上錯愕的表情還來不及收拾,就已經被雪霧捲入其中。
世上婉約柔媚者,多有雷霆萬鈞的時刻。
飄零如雪,清幽如水,也會露出顛倒乾坤的手段。
大量的雪塊,夾雜著砂石,劈頭蓋臉地向紫凌壓過來。
紫凌只覺站立不穩。砂石擊打在身上,火辣辣地疼痛,如同萬箭穿身。
眼、耳、鼻,都塞滿了雪塊。不但一時間昏天黑地,甚至連呼吸都極艱難了。
惶恐之間,紫凌只覺自己被冰陽牢牢抓住,不至於被雪流帶走。
但滾滾而來的雪泥,如同洪水,力道越來越大。紫凌無法再維持身形,一個趔趄滑到在地,連冰陽的手也瞬間滑脫了。
紫凌大驚,掙扎著想要抓住冰陽的手。但混沌之中,哪裡還有冰陽的蹤影?
紫凌開始隨著洪流翻滾起來,自己彷彿化為了雪流的一部分,迅速地向雪山之下滾落。
但在此危靡之際,紫凌竟還有心思,哀嘆自己的境遇。她邊滾邊想,自己和冰陽費勁心思,苦苦支撐了數月,好不容易到了這雪山出口。沒想到,這一場雪崩,自己就要被送回那玄界。當真可悲可嘆。
但是紫凌的哀嘆尚未結束,她的翻滾竟然突然停止了。
紫凌很快意識到,自己被壓在了厚厚的雪泥砂石之中。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逐漸黯淡,四周安靜下來。
簡直寂靜得可怕。
紫凌打算將自己的手腳鬆動鬆動。她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如同被釘死在了這雪泥之中,動彈不得。
紫凌穩了穩心神,乾脆細細觀察起自己的周遭來。
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的周圍,並不是雪,而是冰。
兩三米厚的冰層,晶瑩剔透。光線從冰面上投射下來,將冰層中的砂石,渡上一層五彩的弧光。
而紫凌自己,正紋絲不動地安坐在冰層之中,如同一隻鑲嵌在巨大琥珀之中的蚊子。
這隻蚊子打算扭扭頭,卻發現自己被固定得越發牢固,連這些細微的動作也困難了。
蚊子有點慌。她突然想起來,以前在峨眉山,師娘有一支鑲嵌琥珀的發簪。其中也有一隻蚊子。師娘深以為寶,說這隻蚊子已經存在了上萬年,是個了不得的寶貝。
蚊子突然覺得,自己若是在這冰層中待個萬把年的,是不是也能成個了不得的寶貝?
就在蚊子為自己萬年之後的命運操心的時候,冰面上突然傳來奇怪的聲響。
聲響越來越清晰,如同尖利之物,敲擊冰面。
這敲打之聲讓蚊子腦殼有些痛。
而讓蚊子更為痛心的是,敲打之聲讓冰層出現了裂痕。
蚊子有些遺憾地看著自己身邊通透光潔的冰層,出現縱橫交錯的溝壑。如同一隻松花蛋,出現密集的花紋。
終於,隨著砰的一聲巨響,冰層碎裂開來。
一隻大手,彷彿從天而降,將碎冰中發獃的蚊子一把撈了出來。
蚊子抹了抹滿臉的冰水,才發現,大手的主人,正是冰陽。
冰陽望著紫凌,彷彿有些氣惱:「你倒是極愜意。」
紫凌有些惆悵,向著冰陽指手畫腳地描述了一番冰層中的絕美風景。
冰陽皺皺眉頭,沉吟道:「化雪為冰?看來阿修羅大師的功力,在你我之上。」
只聽半空中,傳來阿修羅的讚許之聲:「小友既有自知之明。不如收拾東西,趁早下山去吧。」
紫凌抬頭看了看,紅衣中年,正漂浮在空中,一副慈眉善目,與人無害的表情。
紫凌一跺腳,也躍到空中。墨綠色無愁劍唰地一聲擎在紫凌手中,直指阿修羅。紫凌高聲道:「阿修羅,你欺人太甚!」
阿修羅輕笑一聲道:「你這女娃娃,就該綉個花,畫個畫,帶個娃之類的。舞刀弄槍的作甚?」
這個應當繡花畫畫帶帶娃的女娃娃,氣得七竅冒煙。她銀牙一咬,無愁劍一揮,一個翻身便向阿修羅攻去。
阿修羅看著向自己飛來的一道墨綠光芒,只微微揚了揚眉毛,竟毫無所動。
轉眼無愁劍攻到,阿修羅只向著虛空一抓。只見阿修羅身前,憑空抽吸出一層水霧,水霧又迅速凝結成一面厚厚的冰幕。
無愁劍正中冰幕正中,發出「鐺」的尖利之聲。
一聲之後,阿修羅洋洋得意的臉上,已經蒼白無血色。
因為冰幕瞬間碎裂四散,連渣都不剩。
阿修羅心中一驚,有些懊惱自己的輕敵。他立即穩住心神,雙手交錯,向著紫凌的方向連續彈指。
紫凌看到阿修羅奇怪的動作,有些不明就裡。
但很快,嗖嗖的涼氣,就向著紫凌撲面而來。紫凌下意識地一側臉,將涼氣躲將過去,但額頭卻癢酥酥的。紫凌用手一摸,竟是一手鮮血。
紫凌大驚,定睛一看,阿修羅彈指射出的,竟是成千上萬牛毛般粗細的冰針。
紫凌心中發毛,將手中的無愁劍急速揮動起來。
無愁劍劍身輕薄,在紫凌的手中靈巧異常。很快,紫凌的身形就隱入墨綠色的薄霧之中。阿修羅的冰針絲竟毫近身不得。
阿修羅見自己的冰針遲遲不能奏效,有些心浮氣躁起來。他大喝一聲,從手中彈射出的,不再是冰針,而是一把把數寸來長的冰刀。
紫凌咋咋嘴,叫苦連天。冰刀鋒利,打在無愁劍上,發出尖銳的金屬交錯之聲。而無愁劍上的壓力,也驀然增大。紫凌不禁後退數步。
阿修羅冷笑一聲,自覺勝券在握,不由得將心放寬了些許。他一手將懸在空中的數千冰刀一抓,化成一把兩尺來長,晶瑩剔透的冰劍,向紫凌刺去。
無愁劍的墨綠薄霧,彷彿驟然停滯,緩緩地化開來。
在阿修羅的預想中,手起,劍落,之後便是那繡花畫畫帶帶娃的女娃娃,一聲慘叫。
但這聲慘叫,卻是遲遲沒有出現。
阿修羅等得有些不耐煩,抬起眼睛,往女娃娃的方向望去。
誰知,竟看到女娃娃正對著自己擠眉弄眼。
兩尺來長的冰劍,帶著雷霆之勢,卻被女娃娃兩隻手,輕飄飄地夾住了。
阿修羅驀然有些氣惱,這些個花拳繡腿,也能在自己面前猖狂!
於是阿修羅一咬牙,就要將冰劍,從花拳繡腿的兩手中抽出來。
誰知,這花拳繡腿的兩手,竟然啪地一聲,將冰劍生生夾斷了。
緊接著,花拳繡腿一個翻身,紫影一晃,不見了蹤影。
阿修羅瞪大眼睛,慌忙四下里尋找。
女娃娃沒有尋到,倒是一把墨綠長劍,隨著一聲清脆嗡鳴,鬼魅一般出現在阿修羅的頭頂。
阿修羅有些發懵,萬萬不能接受自己敗在那個,只能繡花畫畫帶帶娃的女娃娃手中。
他不由得安慰自己,這不過是個意外,自己定是輕敵了。
於是阿修羅裝作沒有看到頭頂的無愁劍。他兩掌憑空一合。周身竟然騰出森然的白氣。很快白氣凝結成堅冰,將阿修羅的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
墨綠無愁劍,立即被擋在了冰層之外。
阿修羅立即咧嘴一笑,搖頭晃腦道:「女娃娃還是嫩了點。」
豈知,倒立在無愁劍之上的嫩了點的女娃娃,突然嬌喝一聲。聲音之大,將阿修羅嚇了一跳。
阿修羅有些氣鼓鼓地道:「這麼一驚一乍的。打不過老夫,還想嚇死老夫嗎?」
結果,阿修羅果然是要嚇死了。
嬌喝聲之後,阿修羅的周身的剔透寒冰,突然出現星星點點的裂紋,砰一聲破碎。
而無愁劍,繼續威風不減地向著阿修羅的面門而去。
阿修羅一時目瞪口呆,看著迎面而來的無愁劍,連反抗抵擋都忘記了。
眼看阿修羅就要血濺當場。
無愁劍突然在離阿修羅一寸遠的地方,生生停住了。
阿修羅長長舒了口氣,暗道一聲好險。
突然看到那個只能繡花畫畫帶帶娃的女娃娃,停在半空中,悠閑地擎著個無愁劍,表情有些戲謔地道:「阿修羅,服不服?」
阿修羅的臉上一陣紅白交錯,訕訕道:「你莫得意猖狂了去。」
女娃娃眨眨眼道:「我就得意猖狂了,快些放我等離去。」
話音還沒落,女娃娃就意識到,自己果然猖狂得有些早了。
一陣疾風吹來,女娃娃瞬間就被吹得東倒西歪,從空中掉下來。
幸虧沒有摔到地上。
而是摔倒一個人的懷裡。
軟綿綿,暖烘烘。
那個人抱著女娃娃,還衝著她露出個迷人的微笑,柔聲道:「女俠,好神勇啊!」
女娃娃一咕嚕跳下來,黑著個臉道:「你就干瞪著個眼,你的良心不會疼嗎?」
這個人湊到女娃娃面前,勾著嘴角道:「當然心疼。」
他又補充道:「但看你這般好身手,我也不忍心插手啊。」
這邊廂,心還沒有疼完。
那邊廂,大風更加猛烈了。
大風夾雜雪塊,向二人鞭打過來。
二人幾乎站立不穩。
女娃娃臉色一變,大聲道:「冰陽,好像遇到麻煩了。」
冰陽臉色一寒,唰一聲抽出恪離劍,沉聲道:「是帝釋天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