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銀緞芭蕾舞鞋》

C城，夏日炎炎，老城區院兒里的住戶們在下午這個時間點兒上都是昏昏欲睡的，小區里一片靜謐，只有蟬鳴聲在不知疲倦地響著。

艾眉家在六樓，八十幾個平方的老式樓房，裝修的簡單又溫馨。艾眉初中時父母離異。母親火速出國去了紐西蘭，一年也見不了兩次，父親不久后也重組家庭，一年後艾眉有了個小她12歲的弟弟。父母也沒虧待她，至少從物質上來說，艾眉沒受過委屈，但感情上就見仁見智了。艾眉覺得，不管在哪個家庭里自己都像一個客人，所以從初中開始她就住校，高考填志願時也選擇外省的大學，今年畢業后亦堅持自己一人回老宅住。這套老房子在父母離異時判給艾母，艾母又在艾眉成年後把房子給了她。這一陣子艾眉就正在忙整理打掃老宅的事情。

一段古典鋼琴曲響起，懶懶躺在沙發上的艾眉看了一眼手機，見是堂姐艾慧來電，放下手中的小說接起電話：「小姐姐有何指示啊？」

「看來這幾天搬家也沒把你累死啊，還有力氣跟我這兒耍嘴皮子。你現在幹嘛呢，東西都整理好了嗎？」堂姐的聲音傳來。

「嗯，都差不多了，在看小說呢。」艾眉輕笑著道：「正好你猜猜我看的哪本？提示你一下，這書是你的，咱兩初中時你借給我的，看完忘還給你了。昨天收拾屋子時找到的。」

「切---，姐借給你的書多了去了，還初中時的，那時候咱兩就是兩花痴加瘋婆子，看的不是少女漫就是少女言的，滿篇狗血，虧你現在還能重溫舊夢啊，你也看得下去！」艾慧不屑道。

「別轉移話題啊，這可是你的書，品味堪憂的也是你，再提示一下，插圖精美，滿篇大長腿，講芭蕾的。」

「什麼堪憂啊，芭蕾，這可是高雅藝術啊！」艾慧笑道：「有點印象了，裡面有一個炮灰跟你同名是不是，哈哈，想起來了，書名是叫什麼芭蕾舞鞋的來著？」

「別揭黑歷史啊，是《銀緞芭蕾舞鞋》。為這同名一事，你笑了我一個學期，嚴重傷害我幼小的心靈。」艾眉一頭黑線。

「哈哈，一想起來就好笑。說真的，這小說當時我是相當地喜歡，雖然現在看來情節老套狗血，什麼失憶梗啦，抱錯孩子梗啦，姐妹為愛反目啦吐槽得不行，但插畫確實畫得很好，」艾慧輕嘆一聲：「只要是講芭蕾的，我就都喜歡的不行。」

艾慧幼時學過芭蕾，但因為身體比例不太好，根本達不到芭蕾演員那個腿要比上身長12CM以上的苛刻要求，走不了專業那條路，只能作為興趣愛好跳跳，她一直引以為憾。艾慧一直很羨慕艾眉的身材，臉小頸長，手腳纖細，而且腿十分長。她常說如果艾眉從小練芭蕾現在說不定也是個專業芭蕾舞劇演員了。艾眉笑笑，畢竟這世上從一開始就走上適合自己的並且自己也願意去走的道路的人是極少數的，自己並沒有那種幸運。但這並不妨礙兩人對芭蕾舞劇的喜歡，也因為這份喜愛在家裡一眾小輩里，艾慧和艾眉關係最好。

「好了，不矯情了。你家搬完了是不是該暖暖屋子啊，就等著你這一頓的啊。」艾慧打趣著說。

「行，就這周末吧，記得把你那套馬林（馬林斯基劇院芭蕾舞團）的經典回顧DVD帶給我做禮物啊。」艾眉笑回。

「多大臉啊這是，姐賞臉去你那兒吃頓飯還想要禮物？」艾慧叫囂。

「不管，反正有禮有飯，沒碟連門都不放你進啊。」艾眉大笑。

「賞你賞你，等著周末姐收拾你吧。」

「好，那就說定這周末了。掛啦。」艾眉放下手機，心中輕快。

看看手邊的《銀緞芭蕾舞鞋》，回憶起和艾慧傻乎乎的初中時代，真是人不輕狂枉少年啊。順手拿起這本少女言情小說，艾眉決定今天午睡的床頭書就這本了。

所以，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不要用狗血小說做睡前讀物，更不要選裡面有和自己同名炮灰配角的小說，嗯，這很危險……

艾眉呻吟一聲，只是睡了個午覺，睜開眼就穿進了狗血小說里了。現在艾眉反而慶幸自己與父母並不親近，感情疏遠，且父母又都各有家庭了，想必不會因為她不在了而成為失獨老人崩潰吧。艾眉心中黯然，只是堂姐的禮物永遠也送不出了。

難受的按著額頭，腦子裡像煮開了一樣翻騰不休，又像被灌進了無數東西，頭昏腦漲，所以這就是腦子進水的感覺嗎，艾眉苦中作樂得想著。閉上眼睛，記憶碎片撲面而來，一個小女孩短短十來年的人生如放電影一般展現開，而這個小女孩也叫艾眉，並且也正是那本少女言情小說《銀緞芭蕾舞鞋》里開篇的炮灰惡毒小配角。

這部小說的女主叫白瑪麗，她從小練芭蕾，夢想是成為一名芭蕾舞演員登上大舞台。從主題來說，還挺勵志的。但架不住內容狗血，白瑪麗出生時被抱錯了，學舞時遇見了她的親姐姐陳杏杏，漸漸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通過一系列無邏輯事件終於認親成功，並且和男主尤慕湘考入芭蕾名校，但名校也不好混，各種被欺負與反抗打臉，期間與各路校園王子，芭蕾名伶，偶像明星糾纏不休，各種芭蕾比賽，選角風波，舞劇公演輪番上演，最後當然是女主坎坷成長，與男主一起成為芭蕾舞者成功登上巴黎的大舞台喜大普奔的大團圓式結局了。小說中描述了不少關於芭蕾舞劇的片段，也有大量精美的舞劇插畫，所以吸引了不少的初高中生們，當年也是狠狠火了一把的啊。

而惡毒小炮灰艾眉小姑涼在開篇就出場，專職欺負女主，怎麼討厭怎麼來。女主幼時父母離異，她跟著父親生活，對母親沒什麼印象了，女主阿姨給了她一張她母親的照片，女主很珍惜。但是，照片里有兩位芭蕾舞者的身影，女主默認正面前排的那個是自己的母親ORZ，並把照片帶到學校給朋友們看。小孩子嘛，總是希望自己母親優雅美麗，照片上的芭蕾舞者十分符合大家對美麗母親的想象，所以引起大家的羨慕。艾眉小姑涼看大家都眾星捧月的圍繞著白瑪麗，嫉妒了不高興了，搶過照片一看，正面的舞者竟然是自己的母親ORZ！這還得了，小姑涼馬上大聲指責白瑪麗說謊，照片上的人是自己的媽媽，並且要拿走這張照片。白瑪麗當然不肯，兩人爭執間艾眉跌落樓梯，傷了腿被送往醫院。艾眉的母親火速趕來醫院，大家一看果然是照片里的舞者，就這樣白瑪麗背上了說謊並弄傷艾眉的鍋。雖然後來發現是誤會一場，瑪麗的媽媽是照片上側面角落裡的舞者，但艾眉仍然以腿傷要挾女主，使喚白瑪麗幫她幹活，並且讓大家孤立女主，挑撥女主和其繼兄白夏樹之間的關係，後來更造成白夏樹腿受傷失去參加芭蕾比賽的機會。也是把惡毒女配的演繹得十分生動形象，盡職盡責得給人添堵，從側門烘托激勵女主的成長了……

艾眉穿來的時間也不算晚，現在正是小姑涼傷了腿，在家裡休養的時候，而要挾孤立女主等劇情還沒有上演。艾眉鬆了一口氣，她真是十分不想攪和到這些狗血事情里，不論是欺負小盆友還是被小盆友欺負！

打量著這間近二十個平方的卧室，粉嫩的色調，地上鋪著柔軟的地毯，乳白色精緻小巧的傢具，各種細節都透露出家境優渥。艾眉的母親是芭蕾舞演員，父親小說里沒出場過，從小姑涼的記憶里看似乎是個企業家，家裡擁有一間日化公司的股份，算是個小股東。小艾眉受傷時，艾父在其他城市出差考察。看得出父母對小姑涼十分嬌慣，否則也養不成這樣驕縱霸道的性格。

艾眉起身下床，踏著軟軟的地毯，走到梳妝台前看著鏡中女孩，略卷的黑長發如海藻一般披散在身後，五官精緻，杏眼黑白分明十分漂亮，四肢纖長，小臉修頸，與自己小時候竟然有六、七分相像，不可思議的巧合。側頭望向左手邊，鏡旁小柜上放著一雙足尖鞋。

無論什麼原因使自己穿進了書里，重點是現在艾眉又重新變成了一個小女孩，那麼要如何選擇以後的生活？不想與女主、劇情摻和在一起，想和普通人一樣過安穩平淡地人生？要離開現在這所芭蕾學校，去普通中學或者私立學校，將跳舞當做一項興趣愛好？然後按部就班的學習，考試，升學？現在這個家庭條件很不錯，大學畢業后也許可以找個輕鬆的工作或者按父親安排進公司，然後結婚生子走前世註定會走的路？重來一世，重複以前的生活？這就是自己想要的？

不，雖然不知道自己以後會不會一直喜歡跳芭蕾，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堅持跳芭蕾，但至少這一刻，艾眉不願意選擇如前世般循規蹈矩地過日子了。

伸手拂過足尖鞋，曾經以為自己沒有擁有一開始就全情投入自己所好的幸運，現在機會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