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鬧騰的二丫
鴻昊二十一年,十一月下旬
大郎最近很高興,上次去鎮上的時候,聽到消息,說是父親的那艘海船終於有消息了,聽說最近有其他的海船見過他們了。知道父親平安,王睿就安心了,如今,他只需要默默地等待父親歸來。錢氏那邊,後來也得到了消息,她生怕將來沒法向王鵬交待,軟硬兼施地讓他回家去住。大郎想著,既然父親要回來了,他也就不會在村裡長住,當下也就沒糾纏,於是在離家近一年後,又重新搬回家了。
這日,大郎打了只野雞回來,打獵半年了,如今偶爾才能打到點獵物,所以這回對他來說,已經算是豐收了,是以心情極好。結果一進門,就發現家裡的氣氛不對,原來是二姐鬧起來了。大郎很詫異,印象中的二姐,不一直都是縮著的嘛,怎麼突然就想不開了?詢問二郎后,才知道事情的原委,同時也知道二姐已經不是第一次鬧了,她都鬧過好幾回了。
這次的事情是這樣的,鄉下孩子,衣裳原本就是大的穿了小的穿的,不過錢氏從不委屈二郎,所以這回,她讓大郎二郎一起做新衣裳。至於女兒這邊,她本打算就讓大丫做,二丫三丫撿舊的穿,畢竟大丫都十三了,快說親了。可三丫愛嬌,跟錢氏粘粘糊糊了好幾天,總算讓她鬆了口,表示給她也做一套。如此一來,全家就二丫沒有新衣裳了,她知道以後,整個人就爆了。
大郎放下獵物后,就跟二郎一起到裡屋去看情況,還沒走到地方,就聽到二丫不依不饒的聲音,幾乎要把屋頂都掀了。她憤恨地對錢氏吼道:「憑什麼,難道明明大家都是你生的,難道就我是撿的嗎?」
錢氏有點小心虛地哄道:「二丫,這次你的不做,下次給你做好不好?下次,一定給你做。這次,我改一件衣裳給你。」
二丫斷然拒絕道:「我不要,憑什麼全家都有新衣,就我沒有。」二丫想到前世,莫名憤恨,前世也是這樣,一直是這樣的,大的要疼,小的要愛,而她只能不停地禮讓。那時,她以為自己是體諒懂事,可事實證明並不是,她不是懂事是蠢,所以才讓人將她一直無視。家人將她的退讓視為了理所當然,所以需要犧牲的時候,她第一個被拋了出去。今生,她絕不走前世的老路。
錢氏有些不耐煩了,「二丫,這次要做四個人的衣裳,已經花了太多錢了,再也沒錢了,聽話,下次就給你做。」
二丫打斷道:「總是下次,下次的,你什麼時候兌現過。總之,這次我一定要有新衣裳,我要是沒的穿,她們也別想穿了。」說到後來,語氣惡狠狠的,又用眼神去掃了大丫她們一眼,聽那意思,好像是她沒得穿,就要毀別人的衣裳了。
錢氏這會驚呆了,她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以前,二丫明明很柔順的,不管她說什麼,二丫都會體諒的,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越來越不懂事了,稍有不平,她就不依不饒,可十根手指都不一般短長,世上哪有那麼多不偏不倚的?而前幾次二丫雖然也鬧,可也沒有這次鬧騰得這麼厲害,稍加補償,便也同意了。可如今這架勢,這是自己沒有,就不許別人有了?她到底怎麼把二丫養成這樣的?!
錢氏從來就是個偏心的,兩個兒子不說,就是在三個女兒中,也一直是端不平的。她最疼大丫,大丫雖然各項平平,可架不住跟自己像啊,長得像,脾性也像,看到大丫,就像是看到了當年的自己,她總是不自覺地對大丫好一點,再好一點,這總讓她覺得,是補償了當年的自己,所以不管有什麼東西,錢氏都不會落了她的一份。其次是三丫,因為她嘴甜,容貌也好,又聰明會看眼色,能討她歡心,更勢利點說,三丫將來可以嫁入好人家,日後還可以提攜家人。最後才是二丫,哪怕她長得最好,可她不夠聰明,錢氏對她的將來並不看好,而且當年又因為她,讓自己受了偌大的委屈,所以也就最忽視她。
錢氏的生活一直都不算如意,丈夫長年不在,孩子們又小,家中的大小事情都要靠她自己來解決,平常孩子們若有個頭疼腦熱的,她更是操碎了心。好不容易孩子們都大了,結果丈夫又失蹤了。
自從丈夫失蹤后,生活就更不如意了,其餘的不說,最主要的是缺錢。家中的田地如果只管吃喝,倒也夠用,可二郎也大了,自然要讀書的,她怎麼能耽誤孩子?再來,三個閨女日漸長大,將來要說婆家要出嫁,這都是要錢的,可她並沒有別的來錢的地方。她曾希望大郎能去賺錢養家,可大郎從來就不是她能擺布的存在,至今她都沒能從他手上拿到一個銅板。這份缺錢的憂心,直到最近聽說丈夫有消息了,才有所緩解。
丈夫很快要回來了,缺錢的壓力很快就能解決了,這本是一件好事,可隨後她卻發現有了更麻煩的事情。在丈夫失蹤后,她就讓大郎停了學,作為丈夫臨走前唯一交待的事情,王鵬回來后,得有多震怒?如今可怎麼辦?她急得團團轉,若非眼看書院沒幾天就要放假了,她都想著趕緊送大郎進書院了。
夫妻多年,可她從不高估自己在丈夫心目中的地位,在丈夫眼中,她一直就是一個被賣進王家而沒有任何權力的人,哪怕他們之間已經有了多名子嗣。也是因此,她格外地看中二郎,那是她的未來依靠。王鵬到時會怎麼待她,休妻,貶妻為妾,甚或被趕出家門?看在大郎的份上,也許沒那麼嚴重,可王鵬的震怒依然不是好消受的,她甚至一度都想不清楚,丈夫是回來好還是不回來好。
她甚至曾跟大郎說過,讓大郎去告訴丈夫,是他有感家境艱難,主動停學的。可大郎卻神色莫名地看了她一眼,不肯應承,也不知大郎是不是在記恨當年落水的事。若是早知丈夫還在,她早就該打打,該罵罵,給大郎一個交代了,如今真是悔不當初啊。
大郎本就不是她帶大的,情分有限,如今她經常擔心,大郎將來會跟丈夫說小話,而這種焦慮根本不能訴諸於口。
此外還有難題,那就是二郎,這也是她不久前才發現的問題。被她寄予厚望的二郎,剝奪大郎讀書機會也要成全的二郎,居然不是讀書的料?這一度給予她沉重的打擊,簡直是老天爺跟她開的惡意玩笑。她當然可以安慰自己說,二郎還沒開竅,只要長大了,一切都會好的,可王鵬呢?他也會有耐心等著二郎開竅,還是會直接就不管他了,王鵬若是不管,她還怎麼供得起二郎讀書?
她一邊心疼二郎,一邊又想對二郎咆哮,不會讀書你早說啊,若是早知你不會讀書,她又怎麼會跟大郎關係惡劣成那樣?以前跟大郎哪怕生疏,卻也不是心有芥蒂,可如今呢,她是再不敢奢望母子情份了。想到這,她幾乎恨上了王鵬,要不是當年他誤導,說二郎資質不錯,她怎麼會做出那樣的決定?可如今,她還沒法跟二郎發火,畢竟大郎已經被她推遠了,二郎就再不能有閃失了,不然,她將來還能依靠誰去?
在這樣常年的壓力下,她迫切地需要發泄情緒,二丫這個軟弱而不受待見的女兒,很容易就成了泄火點,好一句壞一句的,她一向是隨口就來的。可如今,二丫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她整個人都傻了。
王睿進屋的時候,屋裡正是鬧得最厲害的時候。
王薔滿腔的怨恨,壓都壓不住,眼神中的怨恨幾乎化為實質,怒視著對面的錢氏母女。是了,她們才是親母女,將自己推入火坑,全不留情。她覺得自己上輩子讓夠了,這輩子誰也別想拿她當軟柿子,而且欠她的總是要還的。
錢氏正想狠狠地發作二女兒幾句,讓她打消了主意,可一轉頭,看到二女兒怨恨地看著她,頓時驚呆了,連要說什麼話都給忘了。
王薔是重生回來的,就在王睿落水當天。一發現這個時間點,她就急急地找人把王睿救了上來,好在王睿昏迷了一天一夜后,總算是救回來了,也算沒白活一回。今天,她突然發作得這麼厲害,也不是沒有原因的,父親要回來了,這讓她想起很多事情,情緒非常暴躁,自然也就一點虧都不肯吃了。
這邊,王睿一進來,大家都倏然將臉轉了過來,把王睿都嚇一跳。他看到王薔那怨恨的眼神時,更是呆了下,幾乎懷疑自己看錯了,再重新看她時,又發現跟平時一樣了。
看到王睿后,王薔才想到,這個弟弟到底還活著,事情還是會有改變的,當下便收斂了表情。
大丫看到王睿兄弟過來了,頓時覺得鬧起來怪不好意思的,想說自己不要吧,又實在捨不得,一時很是躊躇。至於三丫,那就更不可能退讓了,那完全是一臉不關她事的表情。
大郎見錢氏呆愣愣的,不由發問道:「這都是怎麼了?」
錢氏看到大郎,倒像是看到救星了。自打聽說丈夫要回來后,大郎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直線上升,在心理上對他更是依賴。她相信大郎能夠解決一切問題,就是解決不了,丈夫也會為他善後的。
此時,錢氏對著王睿帶著幾分委屈地說道:「大郎呀,二丫今天就跟著了魔一樣,明明跟她說了,下次再給她做衣裳,卻怎麼也不同意。」而且眼神也讓她心驚。一件新衣罷了,至於用那麼怨恨的眼神看著她們?!哪怕平時她偏愛長女幼女,可她也沒讓次女凍著餓著呀。
王睿還來不及開口,二丫便已經咄咄逼人道:「大郎,你上次落水,可是我讓人及時救上來的,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所以,哪怕我救過你,你還是要站在她們那邊嗎?」二丫救人這事,王睿聽趙大郎說過,可那時離落水都時隔半年了,他也就沒特地去問了。
王睿這邊還沒回應呢,錢氏已經發火了,「二丫,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救親弟弟哪還有口口聲聲要報答的?!」錢氏這回是真生氣了。平時二丫對上大丫她們,錢氏雖然偏心,可也總有點心虛,雖說她的心虛廉價得只值得幾句軟話,可見到二丫對上大郎,她是真不滿了。這算怎麼回事嘛?!錢氏如今對大郎,自己都帶著幾分小心翼翼,二丫偏還來找事。
王睿看了王薔一眼,總覺得她有故事,可他一時也想不明白,王薔由直直地盯著他,一副非要他給個交代的樣子。王睿又看了二丫一眼,這才對錢氏說道:「娘,這樣吧,給全家都做吧,還缺多少,我給你補,我手上還有幾個錢。」
錢氏聽了,咬咬牙也就同意了,但也沒要大郎的錢,如今她哪裡還敢要大郎的東西,籠絡還來不及呢。此時,她只想著讓日子過得更緊巴一點,把這筆錢給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