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鎮上遇同窗
鴻昊二十一年,四月
這天,他在空間中,找了半天,終於找了兩個大小合適的三七,他打算去鎮上的藥鋪賣掉,為此,他特意注意了一下衣物,不希望看著太落魄,回頭再賣不上價。
好在他身上的衣物雖有些陳舊而不時新,但看著倒也不會落魄,不至讓人側目。當年,在二弟出生前,他是獨子,備受寵愛,再加上家境不錯,日子過得極好。後來哪怕弟弟出生了,錢四娘偏心二弟,可她並非當家作主之人,王睿得到的依然是最好的。再後來,到了鎮上,在吃穿上,更是從不會被虧待,這衣裳就是當時留下的。時人做衣裳,本就是往大了做的,所以現在還能穿,頂多顏色不夠鮮亮而已。
到了鎮上,看到鎮上繁華熱鬧依舊,他有些懷念跟他爹一起住在鎮上的日子了。稍停頓了下,他就朝著鎮上的東面去了,那邊有個出名的藥鋪,這家藥鋪在周邊也是老字號了,就叫葉氏葯堂,掌柜的為人也厚道。
掌柜的看了這兩個發育很不錯的三七,報出了五十兩的高價。王睿聽了眼前一亮,這價位超出他的預估,他原本以為能拿到二十兩就差不多了,看來,是他低估了這些藥材的價值。對這價錢,王睿很滿意,也就沒有跟掌柜的再討價還價,而是直接成交了。
出了藥鋪后,他直接去了豬肉鋪子,以一副要送禮的架勢,硬是買了整整十斤肉放進筐子里。事實上,若不是怕人側目,他還想買得更多,他真是饞肉饞壞了。
隨後他又去了雜貨鋪,又買了些粗糧以及各種調料,細糧他也象徵性地買了一點,讓人知道他買過了,吃的時候,其實更多的是打算從空間中拿出來的。
想著沒什麼缺的了,正打算往家走呢,這時突然有人在背後叫他,一回頭,才發現是他昔日的同窗張堯。王睿微微皺了皺眉,他跟張堯的關係並不好,在書院的時候,張堯經常找他的茬,哪怕最後都沒佔到便宜,可依然煩人得很。更重要的是,哪怕當初在一起讀書時,張堯跟他面對面走來,都不帶搭理他的,如今張堯都轉學好幾年了,還找他做什麼?
王睿盡量裝得若無其事,詫異地問道:「張堯,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該在縣城讀書的嗎?」他還記得當初張堯走前,曾特意到了書院,跟他們這些同窗說,他要去縣城更好的書院讀書了,那書院更是有舉人坐鎮的,看著他們的那神情,完全是一副睥睨土包子的架勢,為此將昔日的同窗得罪了一大片。
張堯看著他,神色有些複雜,「今天剛好放假,回來看看。對了,你這副架勢是怎麼回事,你不讀書了嗎?」張堯看著大郎背著筐子,裡面放著各種東西,與以往見到的形象大相徑庭。
王睿好脾氣地笑笑,點頭肯定道:「我爹出遠門了,家裡開銷大,所以」
張堯打斷道:「所以,你就第一個被放棄了,被退了學是嗎?」說著,語氣竟然帶著兩分興奮。
王睿哽了一下,這傢伙可真是個一如既往討人嫌的,當下就不說話了。
張堯更是接著嘲弄道:「真沒想到,一年多不見,你居然成了泥腿子了?想當初,夫子還說你前程遠大呢,這就是前程遠大?哈」
王睿皺了皺眉,抿抿嘴,到底沒說話。
張堯嘲笑了幾句后,看他一直不開口,也就沒有繼續了,反而正色道:「王睿,你知道嗎?我當初之所以去縣城讀書,其實是因為你。」
王睿大感意外,只覺好生冤枉,「這不可能吧?」他跟張堯可真沒多少交集,一直都是他單方面找茬,張堯轉學怎麼可能會跟自己有關,他今天該不是來找事的吧?
看出他的猶疑,張堯慢聲解釋道:「呵,我就猜你不信。你大概不知道吧,我爹其實是個童生,在科舉上再無寸進后,才轉行做生意的。誰知運氣極好,發了一筆橫財后,我們家就徹底地富裕了。因為對科舉的執念,他在讀書上的投入幾乎是不惜成本的,也因此對我的課業,抓得非常緊。若只是如此,那也就罷了,可後來,他卻似乎瘋魔了,也不知是不是什麼人對他說了什麼,他為了能多出幾個讀書苗子來,楞是納了好幾房妾室,這些年來,那些妾室先後為他生育了四個兒子。
當年,在你沒來書院之前,我才是書院中最耀眼的存在。家裡有錢,年紀小,成績好,可是在你來了之後,一切就都變了。你年紀比我小,成績卻比我好,我爹接受不了,在一段時間后,發現我還是沒有辦法趕超你后,他就對我失望了,冷淡了不止一兩點。
那段時間幾乎是群魔亂舞,家裡的庶弟們,因為我爹對我的不滿,開始紛紛冒頭,今天這個會背詩,明天那個會寫字的,熱鬧非常。
在此之前,我爹對他們在很大程度上,其實是無視的,除非有朝一日,他們能讀出頭來,不然,他們會被一直忽視。可那時,我爹為了給我難看,卻刻意地捧著他們,那時,我都快瘋了,幾乎天天都在家詛咒你,後來也才會在書院不停地找你的麻煩。」張堯說到這,有些歉意地笑了,隨後,他舒了口氣,繼續道,「後來實在沒辦法,我就跟我爹說,縣城的教學更好,之後我就轉了學。現在,我頭上沒了你這座大山,日子好過多了,如今又成了書院數得著的人了,家裡也總算是安穩了。」
他接著又頓了頓,「我有時瘋狂地嫉妒你,你爹就跟你住在鎮上,從頭到尾就只關心你一個,不管你優不優秀,你爹都不會放棄你。可我呢,我稍有退步,我爹就把目光轉向我庶弟,然後家裡就開始出各種幺蛾子,我娘也因此怪我,幾乎一下子就眾叛親離,接受全家人的指責。我那時一直在想,你怎麼就不能讓一步呢,你讓一步根本就不會有損失,我卻能好過多了。」說到後來,他激動得臉都漲紅了。
對此,被狠修理過的王睿,真心覺得他想多了,他怎麼會沒有損失呢,「你想多了,我爹對我的功課抓得非常嚴,幾近苛刻。」如果張堯是冷暴力的話,那他就是熱暴力,可絕對談不上誰比誰好過。
苛刻啊?張堯突有所感,他記得有一日,他曾在大街上碰到過王睿父子,當時,王睿臉色有些蒼白,行動似有不便,只是那時他心情正不好,並不曾放在心上,如今看來……
頓時他只覺得誰也不容易,心下總算有點釋然了,接下來,語氣就顯得平靜多了,「說來,也多虧了你,到了縣城,我才發現我們鎮太小,就是在這鎮上稱王稱霸,到了外面也還是井底之蛙。」說到井底之蛙時,才意有所指地看了王睿一眼,王睿見了直咬牙,這人果然一如既往地惹人厭。
接著,張堯又很自得地道:「我相信,我現在的學識一定超過了你,嗯,我是說,如果你一直讀書的前提下。要知道,我們書院可是有舉人授課的。」說到舉人,張堯在王睿面前自覺很有優越感,覺得自己總算是揚眉吐氣了,王睿不出鎮,怕是這輩子都見不到舉人了呢。
可同時,他又覺得有些憋屈,這些年他鼓足勁讀書,就為著要壓對方一頭,結果對方停學了,這就像是一拳打空,憋得慌。隨後,張堯又笑了,覺得自己跟個不讀書的較勁真不值,自己前程遠大,將來的對手在縣城,在府城,而王睿可能這輩子就窩在鎮上了,根本沒有可比性,還跟他計較什麼呢。
想著王睿那局限的未來,這激起了他僅有的那點同情心,於是,他又感嘆道,「現在看到你淪落到這地步,我又為你可惜了。你的資質明明那麼好,考取功名並不在話下,怎麼能這麼耽誤呢,你家人都在想什麼呢?」張堯說到後來,語氣帶著氣憤不平,同為優等生,他似乎有些被物傷其類了,「對了,你家裡還有什麼人?」
王睿並不因為他的語氣而起波瀾,旁人終究只是旁人,於是只平靜地答道:「還有個弟弟,現在村裡讀書。」
張堯譏諷道:「我就不信,他的功課還能比你好。」
王睿反倒是笑了,漫聲道:「人總不能將好事都佔盡了,我爹能偏心我,我娘就能偏心我弟弟。再說,偏心我的是我爹,而不是我娘,相比起來,我還是幸運的。一切等我爹回來,就都好了。」
張堯聽了這話,頓時憐憫地看著他,他也算聽明白了,王家爹爹回來前,王睿怕是沒指望讀書了。他乾脆換了個話題,「對了,我在縣城白雲書院讀書,下次,你如果到縣城來,記得來找我玩啊。」說完揮了揮手,很有幾分不舍地跟王睿這個昔日的對手告別,他覺得自己大概不會再見到他了。如果見到王睿之前,他還有不甘的話,現下倒是多了幾分同情,至少他娘還是看中他的,哪怕他覺得他娘更愛她自己。
王睿也揮了揮手,眼睛閃了閃,到底把白雲書院的事記在了心上。受了張堯的刺激,王睿回家后,倒是頗有危機感地苦讀了一段時間,之後,又恢復了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