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意氣，最愛臨風立7

昨日，落了半日的春雨，霏糜如霧，雨起時，茫茫然侵蝕著天地，雨收，碧空如洗，山川染翠，清朗一片。

農莊的晨時，遠山更青，翠的明媚；

湖畔翠柳，島上含苞桃樹，吸飽了春雨的枝幹，隨著東風舞的愈發妖嬈。

清澈的湖水裡，游魚成群，東一盪，西一晃，輕快擺動的魚尾，劃過湖面，留下一串漣漪，慢慢洇開，消散在如鏡的湖面。

李承乾著了瑤娘新縫製的春衫，挽起的長發只在髮根系了條絲帶，束成一束的黝黑長發，隨意地搭在新綠袍服上，隨著李承乾蹦蹦跳跳的腳步，揚起，落下。

身後，樂樂歡快的在草地上追逐著草叢中的昆蟲，四肢鼻頭沾滿了草葉上留著的雨水，好好一條大黃狗，變成了條黃色夾著棕色的大花狗。

探入湖水的小平台，平日擺放的桌椅之外，多出來個大大的畫案，伏案作畫的李淵，用條長絲絛繞著雙臂，束起了寬大的袍袖，在胸前交插於背後繫緊了打了結，帶著黑紗帽一身團花錦袍的老皇帝，束緊衣袍，挺起了腰身，竟也說得上英朗不俗。

李淵的邊上，除了穿著青衣短衫一副家僕裝束，不離左右的老太監彭越，還有位五十齣頭，穿戴打扮像是個富家翁的客人。

李承乾順著湖畔碎石小路抵近望南閣，離得近了，放輕了腳步，借著樹影遮掩悄悄接近。

想要給爺爺個驚喜，不成想躡手躡腳才走上小平台，便被一聲不響蹲在湖邊的小娘嚇了一跳。

湖邊的小娘正拿著條柳枝在湖水裡甩動，一副心思在水底擺尾穿梭來回的游魚處，陡然身邊伸出個碩大的狗頭，吃了驚嚇的小娘竟也奇怪，既沒有驚叫，也沒有躲避，手裡的細柳枝『刷』照著樂樂的頭甩了過來。

小娘一面手裡甩著柳枝，一面猛地站起身。

緊跟著樂樂的李承乾，恰好走來，胸前突然冒出兩個發環，想要躲避，一時間竟來不及，忙用空著的手換著小娘，腳下步子向遠離湖岸的方向轉，帶著小娘踉蹌著，腳下深一腳淺一腳，轉了半個圓圈踏上了小平台。

雜沓的腳步聲驚動了圍著畫案的三人，齊齊扭頭看了過來。

李承乾也推開了懷裡的小娘，隔了兩三步，仔細打量著。

一身和自己同色的綠色襦裙，挽著雙環髻的黑髮，襯托的小臉愈發白凈，一雙晶亮的眸子，明凈清澈，燦若繁星，打量著李承乾，調皮的一笑，眼睛彎的像月牙兒一樣，彷彿有靈氣溢出。

站穩了腳跟，立刻，大大方方的給李承乾行了個蹲禮。

李承乾驚嘆於眼前小娘的清雅靈秀，更對一個八九歲大的小娘處變不驚，落落大方感到訝異！

「你是誰！」脫口問道。

被眼前裝束隨意，身份不顯的高大少年問到名字，小娘稍一遲疑，偏頭看了看李淵邊上的男子。

男子顯然已經從李淵的表情，以及隨在李承乾身邊的樂樂猜出了李承乾的身份。

見小娘望過來，男子面含微笑，微微點了點頭。

綠裙小娘這才仰著頭答道；「奴家名叫媚娘。」

黃鸝初啼，腔調也不似關中人直，有些婉轉。

「媚娘!好，我記住了。」李承乾像往常哄妹妹似的，臉帶微笑，語聲平和隨和的和媚娘說著話。

看到孫子來了，李淵放下手中的畫筆，搓著雙手，嘴裡嚷嚷著；「憨貨，今天來的可晚了，是想要餓死爺爺嗎！」

李承乾笑呵呵舉起手裡的食盒，嘴裡絲毫不讓的說道；「皇爺爺再賴在望南閣，今天這頓就是你吃瑤娘做的最後一頓早飯。

我是不送了，瑤娘也說了，爺爺要住新房子不要舊家，就別指望著家裡人還都惦記著您。」

李承乾抬腿將要走的一瞬，停了一停，忍不住又看了媚娘一眼。

媚娘含著笑靜立道邊，小小年紀竟也媚態橫生。

李承乾越看越覺得小娘子著實可愛，惹人憐惜。

自懷裡摸出個裝奶糖的絲袋，抖手拋給了媚娘，「給高陽帶的零食，送給你一份。」

綠柳湖蓄水已經是第五天了，本來說好只留一夜的父皇，至今還住在這裡。

皇帝陛下不走，千牛衛自然要將綠柳湖劃成禁區。

老皇帝李淵迷戀觀南閣，卻也捨不得小瑤娘做的美食。

能不受限制隨意往來溪水兩岸的只有住在莊裡的皇子，李承乾不願弟弟們來來回回耽誤學業，只好自己每日拎著食盒奔波往來。

明天，李承乾確是再不會來給爺爺送餐。

不是剛剛說的緣由，而是李承乾要出遠門，或許三兩個月也可能半年光景。

李世民果決的性情，確定應對西疆邊患方案的當夜，程咬金和柴紹連夜就奉旨趕回了長安城。

柴紹接替李績主掌兵部，被柴紹替換下的李績，一刻不停只帶了數十部曲親衛趕赴太原。

程咬金拿著李世民手諭，悄悄辦理完出征手續，又折回農莊，帶上守衛半年農莊換了裝的一府府兵，一路向西，直奔隴右道。

禁軍大將，李世民的心腹，以勇武聞名遐邇的張世貴，則背負起長弓，快馬輕裝離了長安，日夜兼程前往劍南道。

從長安出發的八百里急報，帶著李世民的密令手諭奔向大唐各處駐守的大軍統領。

…….

戰爭的帷幕已被徐徐拉開。

被李承乾軟磨硬泡，李世民半推半就答應了李承乾的請求。

此去隴右道，李承乾將會隱藏身份，假扮成給隴右道的長孫沖運送物資的商隊，而且，李世民明確規定最遠也只允許李承乾到達長孫沖製鹽的堡壘。

總之，不許李承乾接近最可能是戰爭焦點的蘭州城。

今天過來不單單給爺爺送飯，連帶著也要再聽聽父皇嘮叨。

長安到蘭州這一路地勢民風，注意事項，李世民都已經跟李承乾嘮嘮叨叨叮囑兩遍了。

李承乾都開始懷疑三十齣頭的老爹，提前進入了更年期，已經嚴重老齡化。

彭越迎上前來，一臉歡喜的接過了李承乾手裡的食盒；

李淵身旁面帶驚喜的富家翁，向前跨出兩步，躬身施禮道；「臣武士彟參見殿下。」

李承乾早晨醒來一直心情愉悅，象即將出籠的鳥兒，興奮，高興。

見有人參見，初時也不在意，聽到來人報名，糊裡糊塗頷首回禮著，突然間，想起…….。

驚異的張著嘴，回頭望了綠襦裙少女一眼，少女正扯開了絲袋，看著五顏六色的果脯、奶糖，抿著嘴，皺著鼻頭偷偷在笑。

立刻，腦子嗡嗡亂響。

李承乾努力平息內心的絮亂，盯著面色微黑，眉眼端正，一身錦袍，富家翁打扮的武士彟追問了一句；

「你是續弦娶了楊家女，連生三個女兒的武士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