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意氣,最愛臨風立11
李世民一行出了農莊範圍,車子離開莊子鋪設的水泥路面,行馳上土路,路面每一個坑窪通過硬木車輪車廂傳遞給坐在車裡的陛下和皇後娘娘。
和李承乾離別後一時無語的夫妻二人,被動的隨車輪下坑窪路面上下顛簸,每遇大的凹凸車輪磕碰有聲,在車裡便再也無法端坐,腦袋一點一點。
「噗嗤!」長孫的笑聲打破了沉寂,隨之帶著薄嗔的埋怨起李世民;「都怪二郎,放著高明送的輕車不坐,非要坐這『點頭車』」
長孫到農莊的當日,離開內宮不必時時擺著母儀天下架子,貪新鮮嘗試坐了兒子的輕車,方才表露出一絲欣賞,兒子李承乾就立刻找來大工匠馬曜,細問了母后細節處的要求,定製的車駕隔日就擺在長孫面前。
莊子里平坦的水泥路試不出效果,所以就在此時經過的這段土路上跑了一個來回,越是坑窪的路面,越能比較出鋼架輕車的優點。
試完了車,長孫對還沒塗漆內部裝潢的車子十分滿意,要賞賜馬曜,沒承想馬曜還是個不貪功的,言明車子的總體設計是太子殿下,工坊是太子殿下的,不想娘娘坐著『點頭車』忍受路途顛簸,奉上一份孝心的還是太子殿下;至於自己嘛,能託庇在殿下農莊研究發揚制械的學問,已經是最好的賞賜。
這會,看著丈夫忍著顛簸,頭前擺後仰,兒子「點頭車」的稱謂,確實十分合適。
多日缺眠少覺的勞頓,才顛簸了一小段路,李世民頭隱隱漲痛,既然妻子提起,樂的從善如流。
李世民敲敲車壁,等車子緩緩停穩,夫妻二人踏著劉和搬的木凳走下車。
長孫整體塗了紅漆,用金漆描畫鳳紋的新車,就隨在帝後車駕後面。
鋼鐵鑄造的車外體,見慣了線條橫平豎直的粗實實木馬車,初次見到布滿弧形線條略顯纖細精鋼車,只是覺得怪異,還有些對細弱的車轅車輪生出的擔心。
等到李世民登上二馬拉轅的這輛四輪輕車,才發現,車子的底盤很低,不用踩著木橙,打開車門抬腳就能去進車內。
因為底盤低的緣故,看似不高,內部竟然比四馬大車還要寬敞,就是和自己乘坐的六馬拉的大輦也不遑多讓。
車行馳土路上,依然還會有顛簸感,對於習慣了木車硬碰硬大幅顛簸的人來說,加裝減震彈簧鋼片的輕車,這點輕微的震動,已經可以忽略不計。
李世民新奇的這裡摸摸,那邊敲敲,連坐著的椅墊都翻起來看過,把著車窗又研究裡外兩層薄鋼板裡面夾著實木的車壁。
一處處翻騰完,這才老老實實往鬆軟的座椅里仰靠,看著長孫抬手打開卡鎖,推來車頂棚,露出湛藍的天空。
長孫愜意的挨著丈夫半躺著,脫了鞋伸展在鋪了地毯的底板上的腳,秀麗的腳趾頑皮的動來動去。
仰看藍天白雲,享受著旅途,長孫隔著丈夫厚實的胸肌感受到丈夫深深的嘆息聲。
「二郎,又是為何煩心!」
李世民焦躁的甩了甩頭,嚇得長孫以為丈夫頭痛發作,翻身就要爬起,李世民張開臂膀攬住了長孫的肩,沉聲說道;
「我沒事,就是想到高明,心裡有些煩悶。」
長孫不解的問道;「高明?高明不是好好的,二郎為何煩悶?」
李世民嘆了口氣,有些惱火也有些惋惜,說道;「就是因為他很好,我才煩悶。
看似什麼事都不上心,又事事提前安排妥當。
不被我逼得緊,實在推脫不了,朝堂上的事能躲就躲,便是連開口說句話都不肯。
要說高明是不務正業自甘墮落,也算不上。
但是,明明是我李家驚才絕艷的大才子,整日躲在農莊鼓搗奇巧淫技,肆意揮霍天賦。」
越想脾氣古怪的兒子,李世民越鬧心,再次長長嘆了口氣;
「哎!觀音婢不知道,今天就當著我的面,高明給父皇畫的綠柳春風圖題了首詩。
草長鶯飛二月天,
拂堤楊柳醉春煙。
兒童放學歸來早,
忙趁東風放紙鳶。
拿了筆站著不帶思索,一揮而就。
父皇的蹩腳畫作,一下子就被他給寫活了。
午間你也在,聽他都說些什麼!
『父皇春秋鼎盛,國事大事朝堂事,父皇干,兒臣年幼,帶帶弟弟,不閑著就行了。』」
李世民把兒子說話的神態語氣模仿的惟妙惟肖,懷裡的長孫忍不住「咯咯!」失聲大笑。
想著生氣卻也覺得兒子痞賴可樂,李世民咧咧嘴笑的無奈。
………..
天子回宮長長的隊伍里,墜在車隊尾部的馬車裡,武士彟看著靠著自己兀自在打開太子給絲袋裡為難的挑揀糖果的女兒,心思繁雜,也分不清是喜是憂。
有關自己前程,能確定是要前往荊州,具體任職尚且不明;
太子殿下張口要留的女兒,也沒人接觸,武士彟心思亂,就裝著不知情,一路忐忑帶著女兒媚娘離開了皇家別苑。
走在路上越發忐忑,留不留下女兒,左右都覺得做錯了事。
初遇疏懶隨意的像個市井遛狗架鷹紈絝少年,稚氣未脫帶著條大黃犬蹦跳而行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頭一句粗鄙的問話,曾給了武士彟極為惡劣的印象。
旁聽少年太子和太上皇爺爺李淵話語交談,其間不無失禮之處,武士彟已是確認少年人缺乏教養,空有一副好皮囊,生在帝王家也只是個腹內空空的繡花枕頭。
如果沒有後來,武士彟會帶著對李唐皇家後續無人的失望,黯然離開。
武士彟閉上眼,暗自嘆息,非常人行非常事!
太子殿下實為才氣絕世,這才不恥常人行事方式。
睜眼看著懷裡的愛女,武士彟真不知道這一次自己是不是誤了女兒終身。
瞧著媚娘小手在彩色糖果間點來點去,拿起一顆看看,又不舍的放下,徘徊片刻,再拿起一顆,…….反反覆復猶豫不決的樣子。
武士彟臉上綻出寬慰的笑容,捻起那顆女兒手指停留次數最多的通紅的糖塊放進了女兒嘴裡。
含著糖塊,媚娘的眼睛立時放射著喜悅的光芒,仰著頭向父親甜甜一笑,忙不迭收起散開的糖果,一粒粒細緻的裝回絲袋,小心翼翼紮緊了袋口。
「殿下送你的糖果不好吃嗎!」籠著懷裡的女兒,武士彟輕聲問道。
「好吃!媚娘要帶回家分給姐姐妹妹。」女兒乖巧的聲音,聽在武士彟耳朵里,心裡比吃了蜜糖還要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