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燃燒的鐵

急促的腳步聲伴著甲葉子嘩嘩聲由遠及近停在了門口，『報，殿下，鄂國公進見。』

大敞的門邊年輕侍衛弓著身子側站著，不停隆起的胸部死命抽去著空氣，低沉的喘氣聲在屋內盪響似乎有個大大的風箱呼呼拉動。許敬宗的眼角微微抽搐著瞪著門口年輕的侍衛，『不知道陛下將東宮封了嗎！』年輕侍衛傻愣著不敢搭話獃頭鵝弓著腰立在門口。

李承乾已經麻木了，什麼皇帝下旨封府，老老少少就沒停過，這東宮都要開流水席了。不耐煩地揮揮手，小侍衛眼角里盼的就是楊柳輕擺的一下，乖巧的退了下去。門口敞亮了，一個一身黑衣的大漢隔著百十步邁著大步走進了李承乾的視線里。

黑衣，黑靴，黑髮，黑須，黑臉膛。每一步踏下都是黑色鐵塊和青石地面堅實的撞擊。西陽里明明一塊黑鐵，卻泛著紅光，著了火，滾滾向前。熱熱乎乎的上了台階，進了門。

『尉遲敬德見過小主子！』，單膝著地，右手重重鎚在心口，隔了丈遠李承乾清清楚楚聽到咚的一聲。嗯！來來往往老少雖然恭謹有禮，鄂國公這樣見禮的還是頭一份，稱呼也與眾不同。

「國公起身說話。」

「是，小主子。」站起身來的尉遲公爺比躺著的尉遲小公爺個頭塊頭更大出一圈，隔著李承乾毫無遮擋看著自家兒子。半輩子沙場經歷，殺人傷人和被人傷，從頭到尾一番打量半吊的心已是放下。

「小主子，咱家寶林犯了啥事了惹您不高興，您說，我收拾他！」

誰說尉遲傻大憨黑！？

看著插手躬身還高出自己一大截子的尉遲國公，李承乾很著勁在心裡罵娘。

「不用問小主子！老黑，想給你家小崽子撐腰啊！來來來來往外走，今天連你一起教教規矩。」不高的聲音，懶洋洋軟乎乎自門外飄進了。前一刻還是巨熊安定如山，忽然就變被誰踩了尾巴的貓，尉遲恭猛轉頭。背著光，每一個關節都鬆鬆垮垮立著，肩頭斜透出抱著黑布的長條物，賀五的手指著外間空地。「往外走，打了你家不懂事的小兔崽子還就正想收拾你個瓜慫貨呢！」

立政殿，胖李泰滿是疑惑看著母后眼角唇邊的笑意，瞄一眼自己送來大哥寫了字攤開的紙。「母後為什麼你和父皇看了大哥寫的字都很開心呢！」

長孫皇后抬手撫著兒子圓乎乎的腦袋，眼神離開了攤開的紙，穿過門上了樹梢爬上雲端去了青天到了過去的時光，9歲的長孫家少女初識李家二公子，小小少年在一群鮮衣怒馬世家子弟中隱隱的透著穩重成熟，把驕傲埋在了心裡，一舉一動卻引領者同齡人，是啊！那也是個夏日，她遇到今世的良人。現在他們的長子也到了那個年齡！

目光回到面前的紙上。

問，一加一等於幾，答錯了，馬上離開東宮』

『都去把題答完了再說。』

「一群羊加入另一個羊群等於幾群羊，一片雲融進另一片雲等於幾片雲，把一堆沙土倒進另一堆沙土裡是幾堆沙土。」

不經意間高明竟長大了！能夠獨立思考，遠遠拋開了同齡人。有子如此！做母親的如何會不開心呢？

「青雀，母后和父皇是真的為你大哥的表現而高興。但是，你只有自己努力達到你大哥的程度你才能夠明白，為什麼父皇母後會高興，母後知道青雀是個好學上進的聰明孩子，很快就能趕上你大哥！」

得到母后的肯定，一貫以聰明人自居的小胖子，一日來的失落晃晃身子隨著肥肉顫動化為和身量一樣龐大的自信。

「放心吧母后，青雀一定會高飛在九天之上，我這就回去苦讀，好早日追上大哥。」

看著兒子漸漸遠去，長孫皇后輕輕自語；「讀書不求通達，也只能是個書櫃。」

斜陽下，尉遲恭的影子橫貫過閣前空地。面對著賀五，威震三軍的猛將軍努力想藏在李承乾身後，終歸不能如意，化作十二歲少年主子的身後背景。

「往過來，不要動了手誤傷了小主子！老黑，來來，不要慫了啊，讓娃們看不起。」依舊是不大聲響，和和氣氣。賀五邊向後退邊擺手邀約黑塔似的尉遲恭。

「小主子，俺老黑可啥也沒說，您可要給俺做主！」嘴裡說著蒲扇大的大手自旁邊抓上李承乾衣袖，一瞬間淺色的薄絲被大手手心的汗水暈濕一片深色印跡。

「去去去！滾遠些！」抬頭看見一圈侍衛，一腔子邪火化為一聲吼！人是散了，殿角牆根不時冒出骨碌碌的眼睛。

一側身裸著身子塗滿了綠醬子的尉遲寶林承接了他老子的怒火，尺多長的大腳飛向尉遲寶林肉厚的屁股。「滾屋裡躺著去！」

一肚子委屈無處述說，被人暴揍后親老子再一次暴力教育，尉遲寶林順著父親踢來的力，一路踉蹌竄回崇文館。

身為主子還是主人，看著一場鬧劇越來越鬧和，李承乾每每想要開口，一直伴在身邊的許敬宗都能在他剛漲了口還未發音前用掩在寬大袍袖裡的手拉住他的肘腕實時制止。隨著日頭西下，陽光慢慢暈染上了紅，東宮裡的鬧劇也火火升溫。

兩嗓子吼完，眼見處就剩下東宮皇太子李承乾，東宮屬官許敬宗。尉遲恭挪動著魁梧的身子離開李承乾。

對立的兩人，一個像是被線穿起來，而且現還有些子松，一節節都歪歪斜斜，線頭若是再松三分保不齊就要攤成一堆。逆著光，是一塊讓燒著的鐵，黑的強硬一圈繞體烈焰噴吐著狂暴。鐵塊立定腳跟先開了腔；「五哥，咱娃不對，你隨便教育，就當你自己的娃，再不行，老黑站著你撒撒氣。」

大佬黑軟言細語讓李承乾如同吞下冰塊，滿身汗毛收縮遍體雞皮疙瘩。這還是走馬斬將的尉遲敬德嗎！？？西邊天空一片薄雲飄過，陽光的影子深深淺淺流光溢彩，身前三五丈外傳來的聲音恍如隔了個空間。

「老黑，還不慫，行！今天你敢來，就不要說別的了，這門進了就站踏實了，咱不賣嘴，動手不要慫！」

賀五的話在流彩里飄出，隔著三丈距離的兩人，賀五一抬腿就交匯在一起，下一刻，尉遲恭坐著鞦韆盪了出去，然後，鞦韆的繩子該是斷了吧，還是在最高處斷的，飄飄蕩蕩飛向高大宮牆的暗影處。咚！一聲響過，飛起的塵埃像漣漪在陽光里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