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種豆得瓜
李承乾拿定了主意要活好這一世,夜裡美美睡了一覺。
清晨醒來,穿衣起床時卻被吳遠狠狠噁心了一把。一群素色間突然冒出個綠油油的腦袋,清麗的宮女就如同泛著清波的小溪,岸邊爬出只綠頭烏龜來,還不自知丑的頂著一臉笑往前湊合。指指殿門厭惡的擺手,看著吳遠夾著屁股出去,李承乾的心情依舊恢復不了只是被一群十五六歲宮女圍著時的歡快。
心裡知道自己已經是個男兒身,太監這種被改造過的生物根本就沒有性別。李承乾潛意識還是只能接受宮女是同性,在她們面前裸露肉體才不會有絲毫壓力。
等在殿門外,吳遠木獃獃站著,短短三天,吳遠就像是脫離了枝丫束縛的葉子,正逢其時,御風高飛,高高地飄到了存身過的大樹上空。
太子殿下隨意地一指,青衣小太監吳遠就成了不離殿下左右的心腹,昨日長孫大人又一紙文書送進內侍省,傍晚的時候吳遠的綠色七品袍服就送到了東宮。東宮無品無級的小太監火箭升空,一紙任命成了七品殿上太監。興奮的一宿沒睡,懷著感恩的心,穿戴整齊七品新裝,早早趕到太子殿下身邊。殿下厭惡的眼光,不耐煩地揮手,吳遠才高高飛起的心瞬間摔碎在地上。
在東宮內,李承乾身邊總是跟著兩條走狗,時刻貼著李承乾左側的黃狗樂樂;身後一步,緊緊跟著的小太監吳遠。晨時的鍛煉結束的時候,吳遠的心回到了應該待得地方。殿下依舊隨時帶著樂樂和自己,雖然每次看到自己會露出厭惡的神色,終究沒有放棄自己這條忠狗。
早膳后太子殿下來到崇文殿,沒有立刻繼續讀昨日留在書案上攤開的詩經,拿起筆就寫,寫完了遞給吳遠,向著殿門不耐煩地擺手。屁股朝前捧著殿下的墨寶,吳遠退出了崇文殿。退出大殿的吳遠,臉上才敢露出喜色,手裡的紙上清清楚楚寫了一行字;「吳遠穿著綠色太丑,去換一個喜慶顏色。」換喜慶的顏色!?十六歲的吳遠快被歡喜鼓脹飛上了天。內侍的服色只有緋色和紫紅看著喜氣,代表著三品的紫紅吳遠不敢奢求,穿上緋色,也是六品以上,東宮內侍最高品級太子家令是四品下穿的便也是緋色。手裡捧得紙雖然沒有用印,也是太子教令,內侍省本就是皇家家奴,太子教令升個六品內侍,內侍省自會尊令。
趕走了綠烏龜吳遠,看著為了給吳遠寫字研好的磨,捨不得浪費好墨,李承乾決定給自己寫幅字時時警醒。左思右想選了二十世紀文人鬥士魯迅先生的一句話。「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邊成了路。」看著寫好的字,好墨好紙,模過歐陽詢的詩經后,李承乾的楷書比以前所寫多了几絲骨力。僅僅臨摹了一日,有這樣的結果,李承乾也是十分滿意。搖動桌上的鈴鐺,書案前出現的卻不是小太監吳遠,怕小太監搞不清楚,只好在下角添上一句「李高明自勉」。這才讓小太監將寫好的橫幅收走。
魯迅先生的路,是要這世人一起去走,走的人多了,就會開拓出一條大道來。李承乾的路只能靠著自己去走,一次次踩在陌生的土地上,走出一條新路來。也不是自己想走就能走,老路上的人不會放棄拉上他一起走,要想踏出一條新路,靠得住的還是自己,走的人多了在這裡就變成了自己一個人走的次數多了。
留給李承乾思索前路的時間真的很短暫,手裡有著東宮陪讀的教令,就不再在陛下封閉東宮禁令之內。陸陸續續報名而進的少年,每一個都有顯赫家世。內侍在李承乾對面不停地添加坐席擺放條案,亂鬨哄的。習慣了大學大課堂,李承乾尚且能夠安心習字,直到黑不溜秋身高足足有著一米九的尉遲寶琳也加入進來,說話瓮聲瓮氣像是打雷,在對面落座后就開始四下里打起了招呼。李承乾無論如何努力也屏蔽不了能將大殿橫樑上灰塵震落的聲響。幸好黑大個后再沒有他的同類加入進來,更慶幸的是李恪和李泰也趕了過來。
把崇文殿一幫鳥人留給了李恪李泰,李承乾借著內侍稟報東宮來了一批新屬官需要面見太子殿下,逃離了崇文殿。
老師都去天牢集中學習,突然間多出一群學生。這節奏也不知道房玄齡和長孫無忌如何安排出的。
明德殿內一個個新加入東宮的屬官,都感覺得到了太子殿下溫和的嘉勉,報上姓名以及即將入職的崗位,太子殿下都會含笑招過內侍給予賞賜。一個個儀式化得接見著新晉屬官,長時間保持臉上的笑容,李承乾的臉漸漸麻木的時候,突然看到從八品下胄曹參軍後面的名字,勾起了他的興緻。李德謇,父衛國公李靖。年二十五歲,舉薦人尚書僕射房玄齡。
哦!一代戰神的兒子!微駝躬身站著的中等身材小麥色皮膚的青年,李承乾無論如何也不能將他和戰神李靖的兒子重合成一個人。不由得勾起了李承乾的興緻,有子如此,戰神該是什麼樣呢?
忙完了這頭回到崇文殿,一幫子勛貴子弟已經被李恪招呼著出宮找樂子。只有李泰還在等著,剛坐在書案后,就看見了案上鋪著的紙上李泰早早就寫好的話;『大哥;母后聽麗秀說起樂樂,要我帶樂樂進宮看看。』別說,一筆飛白寫的很不錯。
老娘有令,兒子只有聽著的份。就是不知道樂樂會不會和李泰走。
看著趴在案腳的樂樂,李承乾也沒有把握。攬過樂樂湊在樂樂耳邊,微聲說道;「跟著小胖子去找昨天的小美女玩去,好嗎!」眼見著樂樂杏眼放光,站起來往李泰身邊湊合。李承乾一肚子火氣,狗東西咋就這麼好色呢!
心裡有氣,還是把李泰送到了東宮大門口。看著樂樂屁顛顛跟著李泰上了馬車,眼巴巴看著車夫吆喝一聲轅馬,馬車起步往西而去。台階下露出一身緋色的吳遠,白凈的麵皮上堆滿了笑,弓著身子湊了過來。正在為狗東西樂樂生氣的李承乾,抬腿給了吳遠一腳。站著不動任由太子殿下踢了一腳的吳遠,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
今天的東宮像是個鄉間集市,四面八方的人早早地湧進來,並不在意有沒有收穫,難得有大量的人聚攏在一起,看一看熱鬧就很滿足。太陽老高了,就轟然散去,各家都還有各家的營生要忙碌。
人都散了,作為場地提供者,既沒收到稅金也沒收到租金。
吳遠指揮者內侍收拾崇文殿一幫子勛貴子弟造就的一地狼藉,訓練有素的內侍輕手輕腳,來來回回邁著小步子像是在水面上漂過。低頭看書的李承乾被眼角餘光里,飄來飄去的青衣鬼影擾的煩心。知道自己不是為了這些子內侍生氣,夜裡的好心情,早上醒來就開始被慢慢消磨,心裡不痛快,不想這幫子善於察言觀色小內侍被驚嚇,索性在偏廳榻上睡個午覺。
皇宮的地理位置實在太差,雖然有執扇的宮女輪流打扇,被吳遠推醒,李承乾渾身都黏糊糊。才坐起來,就看見廳內多了個穿著代表三品以上官身的紫衣人。看到李承乾坐起來,來人忙走到榻前跪倒在地。「老奴劉和見過殿下。」走的近了李承乾才看出他穿的紫衣並不是昨日房玄齡長孫無忌那樣的寬袍大袖,而是和吳遠所穿一樣圓領窄袖袍衫。
看著殿下示意的手勢,吳遠代為說道;「起來說話。」大唐並不興跪禮,需要跪禮參見的都是自家奴僕,按規矩宮裡的內侍宮女都是皇家的奴僕,就像劉和身為大內副總管已經穿上了三品的紫衫,依然要守著奴僕的本分,哪怕在外臣面前再如何跋扈,對上了皇太子還是戰戰兢兢。唐律給皇室也有諸般限制,唯獨皇室處理家事不在唐律管轄之內,整個三千內侍宮人都只不過是皇家的一個物件,處死內侍不需要什麼程序,皇帝,皇后還有皇太子說一句話就可以。
「聖人召殿下去兩儀殿。」站起身的劉和半弓著身說話的聲音細聲細氣和高大的身材形成強烈反差。
裝作聽不見,接過劉和遞過來的李世民手瑜,『敕命太子承乾入兩儀殿』熟悉的飛白。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東官都熱鬧的趕上集市,躲在東宮已經沒什麼意義。依著李承乾在二十一世紀處事風格,大事小事迎著上,事情總會過去,雖然結果不是自己能夠掌控,也比擱置著總是被絆住強。
醜媳婦見公婆也要打扮一番,何況李承乾美美的俊俏少年!搖了搖榻上的鈴鐺,向隨著鈴聲出現的吳遠一通比劃,看吳遠明白了意思出了廳門,李承乾閉上眼睛將兩天來發生的事情在腦子裡一件件過了一遍。
等到吳遠領著一群宮女端著梳洗用具和換洗衣衫進來,卻見劉和半弓著身子紋絲不動。李承乾再次拿起鈴鐺,大力的搖了幾下,隨聲疾步進來的吳遠看著李承乾一臉的不悅伸手指著劉和,急忙上前用手攙著劉和臂彎,小聲耳語道;「老祖宗,咱們到外面等候殿下。」
劉和躬身給李承乾行了個禮,隨著吳遠出了偏廳。
走出偏廳,劉和挺起了身板,跟在他身後的吳遠身子卻弓的更低,和高大的劉和站在一起,頭已是將將高過劉和的屁股。
「你就是今早拿著太子的教令去內侍省換領緋袍的吳遠!?」劉和的低沉話音不見起伏。
「回老祖宗話,正是小的。」
「太子殿下仁厚,你能得了太子賞識,是你的福分,以後要用心伺候好太子殿下。」話音依舊不帶有一絲一毫情感,說完了也不等吳遠回話,走出了殿門站在殿外。
看著劉和走了出去,吳遠直起身,整個後背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濕透貼在了背上。
坐在劉和帶來的小攆上,剛出了東宮的大門李承乾便驚詫於橫街的寬闊。後世見過最寬闊的街道,北京長安街最寬處一百米,面前這條東西向筆直的橫街實實在在有著四百多米的寬度,足足有四五條長安街寬。夏日的午後街上行人稀少,越發顯得橫街的寬闊。配上街北邊雄偉的皇宮和街南邊一溜門頭高大的官衙,盡顯大唐煌煌天朝氣派。不由得在心裡嘶吼「偉哉大唐!」只一瞬,李承乾就深深愛上了大唐。
進了太極宮,劉和在前面領著路,路過門下省繞過太極殿,一路上外臣內侍看見李承乾坐著的黃色小攆,遠遠便都低頭躬身讓在路邊。
小攆停在兩儀殿外,李承乾剛下了攆,大殿里七八個身著紫袍的大臣也剛好走出殿門,邊走還有人邊高一聲低一聲爭論著。
站在殿前石階下的李承乾仰頭看去,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長孫無忌,冷冰冰板著臉,腳下快步走著。像是要甩開身後的麻煩。看見李承乾一刻,稍一愣神,臉上冰雪消融,加快了腳步走下石階。「臣見過太子殿下」拱了拱手。長孫無忌身後幾位聽見聲音發現站在石階下的太子,也慌忙走下石階「見過太子殿下」
李承乾忙不迭拱手還禮,一群人閃在一邊側著身子。
「殿下這是是要見聖人!臣等就不耽誤殿下時間,臣告退。」不想眾人知道李承乾又聾又啞,長孫無忌帶頭告退,剛被人扯著衣袖夾在人群里的房玄齡緊跟著拱手告退。
李承乾保持一臉微笑,一一點頭和眾人告別。幾人才走出幾步,又拉扯著開始爭論,看來朝堂重臣吵鬧起來也和市井百姓無異。
李承乾轉過身隨著劉和走進兩儀殿,殿內放置了大量冰桶,從戶外驕陽下走進,馬上就感覺涼爽舒適。
內侍正在收拾剛剛給幾位朝臣安置的蒲團矮案,李世民坐在榻上向李承乾招手。
來到榻前,李承乾恭恭敬敬給李世民深施一禮,不是為了別的,只為了這是用一世赫赫武功打造出盛唐基業的千古一帝。
「高明坐吧。殿內人等通通退出殿外百步,無朕召喚不得靠近」。
內侍躬身退出兩儀殿,侍衛關閉了殿門退到百步之位圍出警戒線。
「呵呵!高明能聽見?」李世民眉梢帶笑看著李承乾。
「是!兒臣已經能聽能說。」
「那你還要裝著又聾又啞?」
接到李世民手諭,李承乾就考慮要不要保守自己已經痊癒這個秘密。心裡裝個秘密其實是個辛苦事,若果有人可以一起分享這個秘密,壓力就會被分擔。在大唐李承乾最願意和自己一起知道這個秘密的就是這一世的父母,李世民和長孫皇后。醒來就見到了李世民為自己放下帝王的威嚴,守在病榻前,滴進李承乾嘴角的哪滴淚水,苦苦澀澀卻澆灌在李承乾心裡荒蕪許久屬於情親的心田裡,父親李世民播下甘霖母親長孫舞動春風,枯萎的心田草長鶯飛。
「父皇難道不覺得發生在兒臣身上的事很古怪嗎!?」李承乾迎著李世民的雙眼,在眼裡看不到驚訝,稍稍向上挑起的眼角,笑意盈盈。
「這是王東誠留個你的信。」
抽出信紙,李承乾邊看信,腦子飛快運轉。整個事件前前後後被連接起來,完整展現出來。還真是被人算計,就差一點小命就沒了!算計自己的應該是一股潛在勢力,能無聲無息控制住東宮隨侍御醫,將觸角伸進皇宮內院,這股勢力一定在長安城深扎了根子,蘊藏著驚人的能量。可是殺死自己並不會動搖李氏的統治,費盡心機又是為了什麼!?沒有買賣就沒有殺戮。只有自己的死能夠帶給對方巨大的利益,才合乎情理。那麼自己死了誰會是既得利益者呢!?想起歷史上悲催的瘸子太子,李承乾不敢再想下去,放下手中的信紙,抬頭看著父皇。
「事有湊巧,必有前因。這次王東誠能為你舍死,也是你仁厚待人的因結出的果。朕和你母後知道你並沒有中毒心裡的喜悅就不用說了,朕更歡喜你這兩天來的應對。能穩住,不事張揚再徐圖應變良策,這一點朕十二歲時可做不到。有人覬覦東宮太子的位子,朕偏不讓他們如願!昨日朕頂著朝臣反對下了太子干政的旨意,逼著房玄齡魏徵和你舅舅用了三省印。今日勛貴子弟們離開東宮,高明你聾啞一事就會傳的沸沸揚揚,哈哈哈哈!朕就是要看看,都有誰會跳出來,反對立又聾又啞的你為皇儲。」李世民說道,最後語氣冷冽。
「哦!原來父皇都謀划好了,昨日的旨意也是父皇的計策。」
「不,朕要你干政理政是早就決定了,只是這次順勢逼著三省答應下來。」
剛緩了口氣,見李世民說的認真,李承乾急的漲紅了臉。
「高明不願理政干政?!」
「父皇,兒臣今年只有十二歲,軍國大事哪裡是兒臣能辦好。兒臣倒是有些想法,想要和父皇說說。父皇和兒臣父子本為一體,根本就沒有必要兩個人干一件事。朝堂上有父皇在,管理著國家大事,兒臣就應該去到田間地頭市井民間替父皇看看,看看父皇在朝堂上定下的治國方略是不是合適,能否被百姓接納,也能夠看見每一道政令各級衙門真的用心執行了嗎。父皇登基前征戰四方,親自走過看過接觸過百姓生活,了解的都是百姓真實的一面,如今父皇看奏摺自然能夠分辨出哪些是為了百姓,哪些又是為了世家大族。所以,兒臣不願介入自己沒有能力幫到父皇的朝堂事中,倒是想四處走走,看一看組成我大唐的千千萬萬戶百姓如何生活,他們到底想要什麼?兒臣就覺得,只有三千萬大唐子民都心向朝廷,大唐才能威儀四方,千秋萬代。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兒臣願背負萬卷書去行萬里路。」
沒想到兒子會說出這番話來,李世民本就非凡俗之人,能夠聽齣兒子說得真誠。半生馬上征戰,也感到籠里的金絲雀變不成直上九霄的大鵬鳥,李承乾的想法倒也和他的心意。
「兒臣懇請父皇允許兒臣代父皇巡視大唐的四方疆域。」
「這個…….」剛剛才遇到過謀刺事件,李世民實在不放心放李承乾出外,但是兒子說的也有道理,要是硬邦邦拒絕,又恐傷了兒子進取心。
「高明要出去走走看看是件好事,但你也要證明給朕看看你有能力。朕有一事,要是你能辦的妥當,朕就准你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