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最後一夜
下午,張秀梅帶著大包小包的,獨身離開了陳家溝,送行的除了自家人外,村裡人大半都來瞧個熱鬧啥的。
她在鄉親們「依依惜別」之下,孤零零的離開了這裡……
而二狗子呢?
他此時正在一個山洞子里貓著呢,身上蓋著稻草睡的香著呢。
這時候,草兒滿頭大汗的跑了進來,奶聲奶氣的喊著:「狗子哥,狗子哥,你娘走了。」
稚嫩的童音,回蕩在山洞子裡頭隆隆作響。
「啥就俺娘了,別瞎說。」二狗子聞言,刷的一下子坐了起來,上前拉住了草兒的小手,帶著雀躍問道:「那老娘們兒真的走了?」
「嗯哪。」草兒擦了一下腦門上的汗水,補充道:「俺看的老清楚了,就她一個人離開了,沒旁人。」
「太好了。」二狗子差點一蹦三尺高。
看到二狗子這般高興,草兒也高興不已,但她還是懵懵懂懂的問道:「狗子哥,那人真不是你娘?」
「俺也不知道。」二狗子回道:「三炮叔跟嬸娘啥的,都說那人是俺親娘,可俺從來就沒見過,你說這不是發瞎么?」
草兒也沒回答他,只是贊同的眨了眨眼睛。
「對了,你來前兒,看沒看見俺三炮叔跟嬸娘他們?」
二狗子又問了一句。
「嗯……」
草兒故作沉吟著,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眼珠轉了轉提出了一個條件:「狗子哥,你看俺都把事兒給你整明白的了,你是不是該答應俺了呢?」
「草兒,你放心吧,你狗子哥啥前兒說話不算了,今兒下午,不,明天一早,俺就帶你上山中不?」
「中。」草兒高興的雀躍了起來,水靈靈的眼睛都彎成了月牙:「狗子哥那說定了。」
「小事。」
二狗子胸脯子拍的邦邦響。
看到二狗子這幅姿態,草兒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他的前科,於是不放心的補充道:「那咱倆拉鉤。」
「行,拉鉤就拉勾。」
兩隻小手同時伸出了小拇指勾在了一起,倆小屁孩同時說道:「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勾也拉了,事兒也辦完了,草兒提議道:「狗子哥,那咱倆啥前兒離開這裡啊,要不先出去玩會去?」
二狗子心動了,眼珠轉了轉后回道:「行啊,走,今天俺帶你去捉螞蚱去,回頭狗子哥給你整一爐,嘗嘗鮮啥的……」
兩個小屁孩一直玩到了六七點,將近天黑才回家的。
二狗子今兒這個高興啊,帶著草兒在大野地里淘氣了一天,弄得衣服上都是綠色的草汁,可到了家門口,他腿肚子就開始轉筋了。
看著平日里熟悉無比的家門愣是不敢上去推開,因為在他的想象中,弄不好陳滿倉和陳杏已經準備好了雞毛撣子,就等自己送上門吃一頓「竹筍炒肉」呢。
他還在糾結的時候,院門卻自動打開了,當時就嚇了他一跳,小心臟差點沒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打開院門的是陳滿倉,他瞥了一眼二狗子,並有發怒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問道:「咋這前兒才回來,飯都做好了,趕緊的進來吧。」
說著便讓開了身子,示意二狗子進去。
二狗子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低著頭快速的鑽了進去,進去之後他馬上就跑向裡屋,還急忙的嚷嚷了起來:「嬸娘~嬸娘~」
陳滿倉暗罵一聲:小兔崽子,還會搬救兵了。
到了飯桌上,大伙兒剛吃了個半飽的時候,陳滿倉和顏悅色地問道:「狗兒,叔問你個問題啊?」
二狗子心裡咯噔一聲,小眼睛還四下掃了下周圍,看看有沒有雞毛撣子。
「溜溜唧唧看啥呢。」陳滿倉馬上換了一副臉,呵斥道:「叔問你話呢。」
「沒、沒看啥,叔你問吧。」
二狗子放下了飯碗,擺出了一副危襟正坐的姿態來。
「狗兒,你這孩子主意咋這麼正呢。」陳滿倉嘆了口氣:「跟你娘離開這裡,出去上學有啥不好的?」
二狗子炸毛了:「那人兒不是俺娘,俺都沒見過她,再說了,三炮叔你不是也沒上過學呢,不是也沒咋滴么?」
啪!
陳滿倉的大手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飯桌上的碗碟都狠狠的跳動了一下,發出的這道響聲也把二狗子嚇了一跳,眼皮子都哆嗦了起來,因為他從來沒看見過自己的三炮叔發過這麼大的火。
陳杏饒是知道丈夫會發怒,但也沒成想他會這般氣憤,此時,也不禁也有些心驚肉跳的感覺了。
其實最主要的還是二狗子頂撞陳滿倉的那句,還有拿陳滿倉做了一個比較。
「你以為叔不想上學么?」陳滿倉怒其不爭的喝道:「你看看這山溝子里有啥?要不是村長撐著,咱這裡恐怕連褲子都穿不上,讓你上學是好事,你咋還好壞不分了呢?那是別人么?那是你親娘……」
「那老娘們兒,俺都……」
「沒見過是吧。」陳滿倉接過了話茬:「你歲數小,那是俺們不和你見識,你要再沒大沒小的,再管你娘叫那老娘們兒,俺大耳刮子削你,信不信?」
「嬸娘~」二狗子小嘴一咧就要哭了出來。
陳杏一心軟勸了一句:「當家的……」
當家的三個字剛剛出口,就被陳滿倉一個冷厲的眼神瞪了回去。
「哭,接著哭,瞅你那出息,除了哭你還會啥。」陳滿倉身子一傾,上去就薅住了對面坐著的二狗子胳膊,不容反駁的宣佈道:「明兒一早,叔就帶你出去找你娘去。」
「俺不去~」
二狗子流著眼淚,咧著小嘴爭辯道。
「這次可容不得你胡鬧了,都怪叔以前太慣著你了。」陳滿倉狠了狠心喝道:「這次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然後對著陳杏吩咐道:「杏兒,給俺找根繩子來,省的這癟犢子玩意,再整出啥幺蛾子來的。」
陳杏只能無助的望著這一切,猶如行屍走肉一般走出屋子,她拿著油燈在廂房裡挑選了老半天,才選定了一根細細的麻繩。
二狗子被陳滿倉大腿壓著,嘴裡哭求著:「俺不去~俺不去~叔求你了。」看到陳滿倉無動於衷,二狗子哭的聲嘶力竭的,想反抗,又根本搬不開壓在身上的大腿。
恰巧,這時拿著麻繩的陳杏進來了,二狗子又求救到了陳杏的身上:「嬸娘~嬸娘~你快幫幫狗兒呀~」
「當家的……」
陳杏剛開口就被陳滿倉打斷了:「繩子呢?」
陳杏好似機械一般,慢吞吞,磨磨蹭蹭地把繩子遞了上去。
「杏兒,你……」陳滿倉看著這根細細的麻繩,不禁看了一眼機械一般的陳杏,但他也沒又遲疑,也沒顧二狗子的哭鬧與掙扎,硬是把他捆了個結結實實的,完事之後,還留出一截繞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就這般,一家人過了最後的一夜……
次日,五月三十日,陳滿倉拎著一個包裹,一籃子家裡的全部煮雞蛋,和一袋乾糧,身後跟著抱著哭鬧不止的二狗子的陳杏,走出了這個世代居住,貧瘠的大山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