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
()白雄起雖說讓白太太與秀珠晚幾日再找白華商議,但白太太與秀珠都以為,此事宜早不宜遲,第二日一大早便找來管家白華,讓他在將梅香發賣的同時,跟著牙婆子透點底,有好的人選留給白公館。
接下來,白華按照白太太與秀珠的要求,開始全面排查白公館的丫頭聽差、媳婦婆子。秀珠說讓年紀大的人出去養老,當然不僅僅是字面上的意思。事實上,只有極少數的幾個,確實像秀珠說的那樣發了辛苦養老錢,風風光光地送他們出府養老。剩下的都是讓白華挑出來的,平日里幹活敷衍偷懶、愛嚼舌根、欺上瞞下的刁奴惡奴。這些人都被抓了出來,一經查實,白太太與秀珠絲毫不手軟,通通或攆或賣打發了出去。
過了幾日,牙婆子果然將人送到了白公館。白太太、秀珠、白華三人一起,挑了些年紀不大、又看著本分可靠的留了下來,準備填充到空出來的職位上。
期間,白太太與秀珠更是找了菊香、初蘭初荷三個丫頭來談,明確告訴她們想將她們配人,詢問了她們的意見。其中初蘭是白家家生子,老子娘都是在白公館幹活的,由她老子娘提議,白太太與秀珠同意,為她備了嫁妝錢,配給了她的一個遠房表哥。初蘭的遠房表哥開著一個小鋪子,也算衣食無憂,秀珠感念她幾年的盡心服侍,討了白太太恩典,將賣身契還了初蘭。從此以後,她便是真正的自由人了。
菊香和初荷本是白家買來的丫頭,早已不知家裡怎麼樣了,便由白太太做主,菊香配了門房上的一個小管事,初荷配了廚房管著採買的小管事,給了跟著初蘭同等例的嫁妝錢。兩人婚後仍是留在了白公館,卻是跟著各自的丈夫幫襯,不再在白太太與秀珠身邊侍候。
白太太的身邊,提拔了一個原先負責花園洒掃的小丫頭,改了名字叫綠歌,另一個是剛買進白公館、讓管家白華調|教了幾天規矩的紅菱。秀珠那裡的兩個丫頭是她自己挑的,都是這一回剛添進來的人,取了名字一個叫夏雨,一個叫秋雁。這四個丫頭年紀都不大,最大的紅菱也只十四,其他三個都是十三歲。
自此,白公館幾乎所有的下人都被梳理了一遍,不但整個風氣為之一清,許多先前因著白家主子寬厚而暗生懈怠之心的,也紛紛收起了小心思,至少短期內再不敢想著怎麼糊弄主子、偷懶敷衍。
這一日上午,白雄起照例用了早餐后,匆匆外出。秀珠扶著白太太去花園散步,消消食隨便呼吸新鮮空氣、外加鍛煉身體,一舉三得。
正坐在葡萄架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著白太太說著閑話,忽有管家白華領著王玉芬進來。秀珠見了,忙起身迎了上去,白太太則吩咐綠歌紅菱準備茶點。
王玉芬今天穿了一身藕荷色的旗袍,上身素凈,只有側邊的盤扣掐著銀色絲線,做得異常精緻,下邊裙擺處綉著大朵盛開的荷花。長發像上一回那般梳成了螺旋髻,配著潔白的珍珠發箍,珍珠項鏈,別無他物。她面上帶笑,雙眸熠熠生輝,整個人顯得神采飛揚、光彩照人,比著上回的狀態,簡直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
這才像個新嫁娘的樣子。秀珠暗暗點頭,心道這王玉芬估摸著是想通了。
「表嫂快別忙了,我剛吃了飯來的,這會兒還撐著呢。」王玉芬拉住秀珠的手,笑容滿面地走近白太太,「表嫂這些時日可好?小傢伙鬧你不鬧?我瞧著表嫂精神頭極好,想來是過得不錯?」
「這些天兒輕鬆多了,只身子漸漸重了,有些不便。」白太太答了一句,沒有將王玉芬的客氣當真,仍是讓綠歌紅菱去了,又笑著請王玉芬坐下,「你既是這麼說,我也不和你客氣,那點心免了,茶還是要喝的。前幾日秀珠見著我胃口欠佳,跟著廚房搗鼓出了一個什麼水果茶,喝著酸酸甜甜,味道倒是極好,你試試。」
「怪不得都說咱們秀珠能幹!」王玉芬笑吟吟地贊了一句,順勢坐下,「表嫂,我今日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還望你多擔待著些。」
「什麼事兒讓你親自過來,還巴巴地求到我這裡?」白太太抿唇笑著,「該不是眼看著好事將近,向我討人情來了?」
王玉芬對著白太太豎起大拇指,一臉意外加敬佩,「真真什麼事兒都瞞不過表嫂!表嫂說對了,我還真是向你討人情來了。前些日子我已跟著秀珠提過,希望她能做我的伴娘,今兒來,是想向表嫂將秀珠借出去半天,去店裡量量尺寸,好做當日的禮服。」
「這事兒我知道,秀珠回來已說過了。」白太太點點頭,算是應允了,「只要秀珠應了,我自然沒有阻止的道理。可惜你成婚那日,我怕是不能去了,只能讓秀珠幫我補上一份賀禮。」
「表嫂的身子要緊,我哪能跟著計較這些?」孕婦遇上紅白喜事,總是要避著些的。王玉芬連連擺手,表示不在意。
正說著,綠歌紅菱去而復返,為白太太、王玉芬、秀珠分別上了一杯水果茶。茶是紅茶,倒在透明的玻璃杯里,裡面有切成小塊的蘋果、鳳梨、蜜桃、冰糖橙,加了一片檸檬,用蜂蜜調味,不僅看著好看,味道也是極佳。王玉芬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連聲稱讚,甚至詢問了秀珠做法,說是回去后能自己泡了喝。
喝了茶,又說了兩句,王玉芬便起身告辭,秀珠跟著白太太說了一聲,回房間換了一身杏黃色連衣裙,長發紮成簡單的馬尾辮,同王玉芬一道離了家。
車子很快駛出大門,開過山道,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市集,在一家西式裝修的服裝店門前停了下來。秀珠下了車,見了眼前的店鋪有些驚訝,「這不是我家的店鋪么?」白家經營著紡織廠,除了出售各種布匹,還開了不少中式西式的服裝店,用的都是自家生產的布匹。
「這有什麼好奇怪?」王玉芬拉住秀珠,熟門熟路了進了店裡,「你不知道,這一回所有的禮服都是由你家負責么?表哥在金老爺子那裡打了包票,要是出了問題,唯他是問。」
秀珠點點頭,倒是不覺得怎麼意外。她早已聽白雄起說起過了,金栓為了向眾人顯示他接受西方新思想,特特將金鵬振與王玉芬的婚禮定成西式的。隨著王玉芬進了門,管事的見了秀珠王玉芬兩人眼前一亮,忙不迭地迎了上去,「小姐,王小姐,您們來了,快裡面請!」
管事的將秀珠與王玉芬引到店內,在旁邊的休息區里坐了,馬上有侍者送上了茶水。管事的束手站在邊上,恭敬地道,「小姐是來量尺寸的?實際上,小姐一個月前的尺寸我們這裡倒是有,但小姐正長身體,一個月怕是也會有些許變化,卻是勞煩小姐跑一趟了。王小姐的禮服已做好了,正想送到府上去,可巧您來了,要不順帶著試試,有什麼不合適的,也能馬上修改。」
「你讓人來給我量。」秀珠不在意地點點頭,眼見王玉芬聽了管事的話,有些心不在焉了,便笑著對她道,「表姐可是等不及想穿喜服了?你不用管我,自家店裡,難道還會出事不成?快去試試,穿了我瞧瞧。」
王玉芬猶豫了一下,到底是囑咐了秀珠兩句,跟著去試衣間了。管事的親自找了人來,給秀珠量了尺寸,數據倒是沒有太大變化,依稀看著似乎又長高了一些。照這個勢頭下去,日後長到一米六五以上絕對不是問題,秀珠對此很滿意。
量完尺寸,秀珠便沒事做了,打發了管事的,坐在椅子上淺啜著茶水,默默地打量著店裡。雖是自家的店鋪,秀珠本人卻極少過來,平時做衣服都是讓人將料子式樣送去白公館,直接選好了讓人做,並不用來服裝店。
這是一家主營洋裝的西式服裝店,櫥窗里掛著的樣衣件件精緻漂亮,都是從法蘭西英國那邊來的最新樣式,因著檔次價格皆高,能穿得起的不多,來的顧客非富即貴,且多是固定的熟客,其中又以年輕的夫人小姐為主。店裡很安靜,店員各司其職,做著自己的事兒。
過了一會兒,王玉芬穿了一身白色的婚紗出了來。當然不可能是現代那種裹胸式露雙肩的,這個時期的婚紗還是長袖的,式樣非常保守,紡紗與蕾絲巧妙結合,撐起了裙擺的形狀,上身領口袖口處綴著亮晶晶的碎鑽,總的來說,還算是不錯了。
暗自點點頭,秀珠起身走向王玉芬,拉著她正要說話,忽然門口一個稍顯趾高氣揚的女聲傳來,「喲!這不是玉芬么?不知你身邊的小姑娘是哪位,以前怎麼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