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豫王與陳皇后
「惠儀,姑娘醒了沒有?」外邊有貼身丫鬟惠芳在敲門:「夫人說了今日要早些,要帶姑娘去宮裡覲見皇後娘娘呢。」
陳茗纖睜開了眼睛,望了望窗戶外邊,瞧著那天色還尚早,都還沒見魚肚白,可偏偏兒卻要催著起床。她嘆了一口氣,宮裡的皇後娘娘不知怎麼知曉了明日是她十四歲生辰,一定要母親帶她去宮裡覲見,說要好好瞧瞧陳國公府的大小姐。
皇後娘娘開了這個口,陳國公夫人怎麼敢說半個不字?只能催著女兒快些起床梳妝打扮,進宮覲見雖然不必太早,但是去遲了也不好,可不能失了禮節。
歇在陳茗纖對面小床上的惠儀輕手輕腳的爬了起來,走到陳茗纖床前看了一眼,見她睜著眼睛在那裡,捂嘴笑了笑:「喲,姑娘就醒了,也不出聲兒。」
披了衣裳走到門口將門打開:「快些端水進來,姑娘早醒了呢。」
惠儀與惠芳兩人開始忙忙碌碌的給陳茗纖洗臉梳頭,惠嫻與惠清兩人忙著給她準備衣裳首飾。陳茗纖從十二歲生日以後便已經不再梳雙鬟髻,惠芳替她綰了個如意髻,配了一色的白玉翡翠首飾。
梳洗打扮好,陳茗纖站起身來,惠嫻與惠清拿著一套淡黃色滾水碧色的鑲條衣裳替她穿上,那衣裳做得很是精美,淡黃色的面料上隱隱有著銀色提花,織的是五瓣梅花,中間有金絲織就的嫩黃色花蕊。
「姑娘生得真美,穿上這衣裳,更顯得清麗了。」惠芳與惠儀望著陳茗纖,嘖嘖稱讚了一番,陳國公府的大小姐秀外慧中誰人不知?尤其是她小時候曾有一著名的相士給她看過面相,直稱「陳大小姐的面相乃極富極貴之徵,天下女子無人能出其右」。
無人能出其右,那言下之意便是有母儀天下之兆?相士走了以後不久,街頭巷尾便有了童謠:「陳氏女,顏色麗,富貴極,無人比。春風花落明月前,得此女者得天下。」
陳茗纖微微撇了撇嘴,這相士不知是不是祖父收買過來授意說之,大周開過到現在,陳國公府已經出了兩位皇后,祖父大抵是有心想將自己也變成那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
自小她便知道自己與旁的姐妹不同,她受到的教育,她的一言一行,都是朝那個標準而努力,國公府為她請了幾位從宮裡回鄉榮養的姑姑,指導她的日常生活起居。能在宮裡混了那麼多年,還能平平安安回鄉榮養的姑姑,一個個都是人精,陳國公府花得起銀子,她們也盡心盡意教導,陳茗纖一步步的變成了長輩們希望見到的那位陳大小姐。
「纖丫頭,皇後娘娘面前須得應對得體。」陳國公夫人望了望孫女,十分滿意,陳國公府是否能再出一個皇后,希望就全在她身上了。
內侍引著陳國公夫人與陳茗纖走過御花園,一路上到處都是宮娥彩女,大家都有幾分好奇的望著陳茗纖,不住小聲議論:「聽說今日陳國公府大小姐覲見皇後娘娘,這個便是那位陳大小姐了?」
「果然生得如花似玉,氣質也甚是沉穩,端著那份神態便與一般人不同。」不少人凝望著陳茗纖,她目不斜視的往前邊走著,根本沒有理會旁邊人的話語,自小她便知道,自己必然與眾不同,該要有從容的態度,所以皇宮裡的奇花異草與宮人們的議論,根本不會引起她一絲一毫的注意。
長長的抄手游廊曲曲折折,朱紅顏色與那碧綠的紗簾互相映襯,漢白玉的台階上邊雕刻著朵朵蓮花,踩著片片花瓣,似乎能觸及到它柔軟的那一面,還能聞著它的芬芳一般,淡淡的沁入人的心脾。
「陳國公夫人。」忽然耳邊傳來了說話的聲音,那聲音很是清亮,不由得吸引人往那邊看了過去。
陳茗纖一抬頭便見著了一張面如冠玉的臉。
這是命中的魔障,她遇著了他。
從來不曾為什麼動過心,而那一日,在碧紗帘子的後邊,紅色廊柱的一側,立在那裡的白衣少年讓她輕易的丟了一顆心。
他是皇上的第五個兒子,許瑢。
進宮之前她便早聽說過這位五皇子的大名。京城的遊園會上,這位五皇子偶爾也會應邀出宮來玩耍,只要有五皇子出席的賽詩會,魁首必然是他。
雖然這裡邊肯定不免有吹捧五皇子的意思,但他的詩卻真是做得很不錯,京城的士子們將他寫的詩整理刊印了一本詩集,很快便成為了京城貴女的閨中讀物。陳茗纖沒有成為漏網之魚,她的手帕交送了一本給她:「五皇子確實有才,你不屑於跟著我們去偷窺他的容貌,那便大大方方的看他寫的詩詞好了。」
五皇子參加過的遊園會,不少京城貴女都會想方設法的去偷看他,據說他生得少年風流,站在那裡有如玉樹臨風,便是京城裡最帥氣的貴介公子在他面前都失了顏色。
陳茗纖聽了貴女們的議論只覺心中好笑,不過掛了一個皇子的名頭,個個便將他捧到了天上去了,還不是一樣的鼻子眼睛嘴巴?
「五皇子殿下。」陳國公夫人笑著回了一禮:「這麼早要去哪裡?」
陳茗纖一顆心砰砰的跳個不停,她能感覺到五皇子的眼睛正在盯著自己,忽然間覺得自己身上有幾分微微的熱。這種感覺很奇妙,她素來鎮定,從來便不曾有過這樣焦躁不安的情緒,而此刻卻體會到了。
她想偷偷的瞄再五皇子一眼,可那禮儀不允許她這般做,她只能端著一張臉站在那裡,中規中矩的朝五皇子行了一禮:「五皇子殿下安好。」
她的聲音婉轉,就如空谷黃鶯的鳴叫,許瑢笑著看了陳茗纖一眼:「早聞陳大小姐芳名,只是幾次遊園都無緣得見,今日可算是見著本尊了。」
陳茗纖抬起頭來,眼神正好與許瑢的撞了個正著,兩人的臉上都莫名其妙有了一絲粉色,她站在那裡,挺直了脊背,只覺自己聲音有幾分緊澀:「五皇子過譽了,茗纖哪比得上五皇子名聲在外,五皇子的文才可是大周鼎鼎有名的。」
陳國公夫人在旁邊聽著兩人對話,也笑著插嘴:「可不是,世人誰不知道五皇子才思敏捷,若是五皇子也下場科考,這蟾宮折桂之人便不用再去猜想了。」
許瑢笑了笑,正準備再說幾句話,前邊的內侍已經在小聲提醒:「陳國公夫人,皇後娘娘在等著呢。」
陳國公夫人點了點頭:「五皇子,我們趕著去未央宮覲見皇後娘娘,暫且失陪。」
「我也剛剛好要過去見母后,一道去罷。」許瑢戀戀不捨的望了一眼陳茗纖,硬生生的將自己的身子轉了回來,跟著他的小內侍有幾分驚奇:「殿下……」
許瑢敲了他的腦袋一下,示意他不要說話,剛剛從未央宮出來又如何,再去見母后一回又何妨。
為什麼在遊園會上都沒有見過這位陳大小姐,許瑢一邊走著一邊仔細的回想,他確信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張清麗的臉龐。每次出宮參加游宴時,總有不少京城貴女找各種借口與他接近,可他卻從來沒有見過陳大小姐,今日一見總算明白了什麼叫氣質天成。
她站在那裡,亭亭玉立,就如一株國色天香的牡丹,又如水中清麗無儔的蓮花,她沒有刻意的裝扮,穿的衣裳素雅精緻,可在這富麗堂皇的後宮,卻顯得如此超凡脫俗。她跟在陳國公夫人慢慢往前走,步履十分穩當,曳地的群袂沒有一絲皺紋,輕輕的從地上雕刻著的蓮花圖案上邊掃過,就如有什麼東西瘙癢著他的心一般。
未央宮的大殿上,皇後娘娘端坐在正中央,笑微微的瞧著緩緩上前的陳茗纖。這位陳國公府的大小姐果然就如外邊傳言的,生得美貌又十分端莊。她走上前朝自己請安問好,規矩禮儀尋不出一絲錯處,對於第一次進宮的貴女來說可真真難得。
「陳老夫人,你這孫女兒真是生得好,我見了實在喜歡。」陳皇后心中拿定了主意,要將陳茗纖留在宮裡住上幾日,好好觀察一番,看看她能不能配得上自己的璟兒。
宣陳茗纖今日覲見,本來是想讓許璟來看看的,沒想到昨日皇上臨時將他喊了過去,讓他陪著去西山遊獵,總怕是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不如將陳茗纖留在身邊一段時間,等著許璟回來瞧瞧滿不滿意。
陳國公夫人聽了心中大喜,知道皇後娘娘滿意,這是要留著讓太子殿下相看,她笑著回答道:「我這孫女兒實在粗鄙,若是能得皇後娘娘教誨,那便是她天大的福氣。」
許瑢站在旁邊聽說要將陳茗纖留在宮裡,一顆心激動得砰砰直跳,他跟著陳茗纖走了一路,正在惆悵著以後不知要多久才能相見,聽母后出口挽留,全身舒服,若不是被那些規矩拘著,他真恨不能跳起來高喊一聲:「母后英明!」
陳茗纖被留在了宮裡,皇後娘娘安排她住在未央宮的偏殿,這一住便住了大半個月,每日里她陪著皇後娘娘念佛參禪,說了些宮外好玩的事情,聽得皇後娘娘睜圓了眼睛只是驚嘆:「竟然會是這樣子的!」
宮裡有七位皇子,其中三位是皇後娘娘親生,未央宮裡除了妃嬪們來給皇後娘娘請安以外,三皇子與五皇子也來得勤密。
聽宮女內侍們說著閑話,陳茗纖得知皇後娘娘生的第一個兒子叫許璟,是皇上的第二個兒子,已經被立為太子,三皇子卻是最得皇上喜歡的,只是因著老臣們力諫要立嫡長,否則不免會亂了規矩,這才將許璟立為太子的。至於五皇子,他是七位皇子中最得內侍宮女們好評的:「五皇子殿下生得一副好相貌,為人溫文爾雅,待人和氣,見了誰都是一臉笑容,一點也不傲慢,在皇子裡頭算是最仁義的了。」
聽著他們說到許瑢,陳茗纖心中便砰砰亂跳,不知為什麼,她渴望著多知道些關於許瑢的事情,哪怕是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她聽了都會覺得心中滿足。
「姑娘。」惠儀匆匆的從外邊奔了進來:「我剛剛去那邊去取東西,遇著了五皇子殿下的貼身內侍,他從我身邊走過去的時候,忽然塞了個東西在我手裡!」
惠儀一臉驚奇,將手心攤開,上邊有個小紙團,正在不住的滾動。
「內侍也會喜歡上姑娘?」站在陳茗纖身邊的惠芳嗤嗤一笑:「還給你寫紙團兒,難道還想約你去哪裡相會不成?」
陳茗纖盯著那紙團,好半日才開口:「把那紙團給我瞧瞧。」
惠儀走上前來將紙團交給了陳茗纖,她慢慢的將那紙團打開,白色的紙上有幾行字,她才看了一眼便猛的將那紙團了起來,閉了閉眼睛,又默默的將紙團打開。那字跡她很熟悉,這兩日她與他都在未央宮的書房裡給皇後娘娘抄寫佛經,他們曾在一起討論過各種字體的優劣,互相看過對方習的字體。
他的字行雲流水一般,寫得很是瀟洒,這紙上寫著的是一首詩,分明是他的手筆。陳茗纖握住這張紙條,臉上忽然有了一片紅暈,站在一旁的惠儀與惠芳瞧著,心中頓時明白了原因,這哪是小內侍喜歡上了惠儀,分明是五皇子與自己姑娘在互通情愫吶。
第二日許瑢來給皇後娘娘請安時特地選了嬪妃們過來的時候,大殿上花團錦簇的圍了一大群人,皇後娘娘見著許瑢過來,笑著指了指旁邊偏殿:「你且先去旁邊書房坐坐。」
許瑢朝皇後娘娘行了一禮,步履輕快的從側門那邊走了過去,經過曲廊,繞過一叢修竹便到了書房那邊,扶著門站在那裡,瞧見裡邊那個穿著淡藍色衣裳的女子,許瑢只覺雙腿彷彿都軟了幾分,似乎都邁不過門檻去。
陳茗纖側過臉來朝許瑢微微一笑:「五皇子安好。」
許瑢抬腿邁過了門檻,快步走到了陳茗纖的身邊:「你起這麼早?」低頭一看,就見書桌上鋪著一張宣紙,上邊淡淡的暈染著幾點墨跡:「今日你準備寫什麼呢?」
「娘娘讓我畫一幅墨竹,我現兒正在想著該怎麼下筆好。」纖纖素手裡拿著一支筆,上頭還掛著一滴墨汁,似乎正在猶豫朝哪處下筆。許瑢見著那修長的手指上有著淡粉色的幾點指甲蓋,映著窗外透進來的日光,就如珍珠般閃亮。
心旌搖搖,幾乎把持不住自己,許瑢伸出手來握住了陳茗纖的手,按著她的毛筆在宣紙上點了一下:「墨竹需體現出風骨來,不管從何處下筆,須得讓人瞧出傲對風霜的那種韻味,陳大小姐,你覺得呢?」
陳茗纖的臉上紅了紅,她的手被許瑢握住,中間還拿著一支毛筆,一時間也不好掙脫,更何況她自己本來就不願意掙脫,兩人四目相望,雙手交握,光陰似乎停駐在這一刻,沒有流轉,只是靜靜的在他們眼底。
「姑娘。」惠儀在旁邊輕輕咳嗽了一聲,現兒書房裡雖然沒有旁人,可指不定下一刻誰就進來了呢,怎麼著也該出聲提醒下。、
惠儀這一聲讓兩人都回過神來,許瑢戀戀不捨的將手慢慢鬆開,低頭瞧著陳茗纖柔軟白皙的脖子,心中的波瀾一陣一陣的涌了上來,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陳茗纖坐在那裡,一顆心也兀自突突的跳了個不停,只覺得臉上發熱。
兩人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各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開始忙碌,許瑢替皇後娘娘抄寫佛經,陳茗纖繼續揮毫作畫,書房裡靜得沒有一絲多餘的雜音。
外邊傳來雜沓的腳步聲:「陳大小姐,陳國公夫人進宮來了,你母親生了病,國公夫人要帶你回府侍疾。」
陳茗纖的手一抖,一滴墨汁掉落在紙上,迅速暈染開來,她才抬起頭來,就觸到了許瑢那焦急的目光。可是母親的身子也讓她擔心,她將毛筆輕輕擱下,朝許瑢深深的望了一眼,這才慢慢的站起身來,帶著惠儀與惠芳走出了書房。
許瑢獃獃的坐在那裡,瞧著陳茗纖從身邊擦肩而過,那群袂拖過他的腳,就如流水一般毫不留情的往前邊去了,只是群袂掃過去以後,那地上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紙團。許瑢彎腰將那紙團撿了起來,抖著手指將它展開,那是他昨日讓內侍送過去的紙團,他寫的那首詩下邊也有一首詩。
「這是她回給我的。」許瑢欣喜若狂,仔細將那詩看了又看,只覺字字句句皆含著情意,那娟秀的字跡彷彿變成了迎面的春風,正溫柔的撫摸著他的心扉。
陳茗纖跟著陳國公夫人回到了府里,卻將一顆心丟在了皇宮。雖然在旁人眼中,她還是那個陳國公府的大小姐,依舊是那般冷傲高貴,可她卻深深的知道,自己已經換了一種心思,外表冷漠,內心卻燃著一團火焰。
過了兩個月,皇後娘娘又宣她覲見,這一次她在未央宮裡見著了太子許璟。
許璟的眼睛從陳茗纖走進來的那一刻便沒有移開過,一直粘著她不放,這讓陳茗纖覺得十分不舒服,她低頭給皇後娘娘請安又向許璟請安,站起身來默默坐到了陳國公夫人身邊,心中忽然有一絲慌亂。
早在很久以前,她便知道了陳國公府的用意,他們準備將她培養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她沒有反抗,只是默默的接受了家裡的安排,可現在她卻一點也不想順著家中給她安排的這條路走下去。
她不想要母儀天下,她不想要成為後宮高高在上的那個人,她只想要嫁給他,過著平平淡淡的生活。她坐在那裡,默默的聽著許璟與皇後娘娘說話,一顆心充滿了悲哀,只希望著自己沒有被許璟看中,也還能想出別的法子來。
腳步聲橐橐,大殿外邊走進了一個人,那熟悉的聲音讓陳茗纖好一陣慌亂,他來了,他知道自己再次進宮,這才匆匆的趕了過來。不敢做得太明顯,她微微抬起頭來瞟了一眼那個身影,也觸著他飛過來的一道關切的目光。
從宮中回到家沒幾日便得了一個糟糕的消息,太子許璟向皇後娘娘提出要選她為太子妃。陳國公夫人滿意的望著她笑:「我就知道纖丫頭能被太子看中。」
陳茗纖只是低頭不語,旁邊眾位姐妹個個羨艷不已,她卻是一片悲傷,那個穿著白衣的翩翩少年,與她再也不會有交會。一想著他那溫柔的目光,心中不可抑制的疼痛了起來,第一次,她渴望著自己有說話的權利,能表達出自己的心意。可是,她不能,她是陳國公府的大小姐,她要聽從家裡的安排,為著陳氏家族的利益而獻出自己的一切,包括那份埋藏在心底里的感情。
「姑娘,你便歇了那份心思罷。」惠儀看了坐在桌子旁邊悶悶不樂的陳茗纖,低聲勸道:「你和五皇子是絕無可能了,為何還要念念不忘?」
惠芳拿著帕子替陳茗纖擦了擦汗:「姑娘,做太子妃可比皇子妃威風多了,以後還能做皇後娘娘呢。」
陳茗纖坐在那裡沒有說話,手中拿著一本詩集無意識的翻著,這是許瑢的詩集,她只能透過那本詩集默默的琢磨著那個讓她念念不忘的人。
「大姐姐,大姐姐。」外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陳茗纖抬起頭來,就見幾位妹妹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大姐姐,外邊出了大事!」
「出了大事?」陳茗纖懶洋洋的應了一聲,外邊出了大事又如何,總比不上她遭遇了這種不幸。一雙妙目從詩集里抬了起來,望著滿臉焦急神色的妹妹:「怎麼了?你們一個個慌慌張張的?」
「大姐姐,今日朝堂上有幾個人上書,反對將你立為太子妃!」陳二小姐著急的坐在了陳茗纖的身邊,一臉氣憤:「太子愛挑誰做太子妃便是誰,與他們又什麼關係?分明是自家的小姐挑不上便也想要大姐姐也做不成。」
「什麼?有人反對我做太子妃?」陳茗纖心中驚喜不已,睜圓了眼睛:「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
「千真萬確!」陳三小姐點了點頭:「祖父下朝回來以後便臉黑黑,顏色十分不好看!」聽說朝野上下都反對太子的選擇,還不是不想見陳國公府一人坐大?難怪祖父會生氣,辛辛苦苦培養了大姐姐多年,眼見著便要成功了,卻引起了軒然大波。
陳國公府已經勢如中天,再出個太子妃,也就是將來的皇後娘娘,這大周朝堂里豈不是有一半都要姓陳?這世間得眼紅病的人不少,個個都見不得人好,今日上朝,有幾位老臣聯合上奏,肯請皇上皇后多多考慮太子妃人選,奏摺也跟著如雪片一般飛進宮中,皆是反對選陳氏女為太子妃。
陳茗纖聽著幾位妹妹你一言我一語的將這事情說了個明白,心中暗自高興,若是能將太子妃這身份給擺脫了,她與許瑢也許能在一起。她望著幾位妹妹淡淡一笑:「這世間的人,大多便跟烏眼雞一般,恨不能將旁人啄到肚子裡頭去吃掉呢,你們也別生氣了,靜觀其變便是,誰又知道結果呢。」
陳國公聽到大孫女對於這事情風輕雲淡,大為讚歎:「纖丫頭果然好氣度,我都有些自愧弗如了!」
陳國公夫人瞄了他一眼,滿臉笑容:「她哪裡是什麼好氣度!她是知道自己不用擔心,上回覲見皇後娘娘的時候,太子的眼睛一直就盯著纖丫頭,不肯放鬆了半分。我們才回府,宮裡便傳了話音兒出來,說太子向皇後娘娘進言要娶纖丫頭為妻,這可不是上心了的意思?只要太子堅持,旁人再說多了閑話也無益。」
「唔,不如咱們便以退為進。」陳國公滿意的點了點頭:「我也去上份奏摺,就說咱們陳國公府已經夠引人矚目,不想因著再出一位太子妃而遭猜忌。」
「這樣甚好,皇上皇后那邊也能打消疑慮。」陳國公夫人想了想,吩咐旁邊的貼身丫鬟:「去將大小姐找過來。」
陳茗纖到了主院,聽祖母說要自己寫一封請辭信,心中高興,拿起筆來一蹴而就。上邊自陳資質粗陋,不堪為太子妃,且也不欲讓太子殿下因此事被百官詬病,以為迷女色而不顧大局,還請太子殿下收回成命為感。
陳國公拿著請辭信瞧了又瞧,直贊孫女蘭質蕙心,這封信寫的言辭懇切,中間又體現出了對太子的殷殷關心,實在是字字珠璣。「纖丫頭,我立即將我的奏摺與你的請辭信一起送到宮裡去。」陳國公站了起來大步往外走了去,陳茗纖心中一凜,祖父素來熱衷於權勢,他怎麼高高興興的去送這請辭信?中間必定有隱情。
轉臉看了一眼祖母,見她端著一張笑臉正在望著自己,陳茗纖的心沉了沉,一隻手緊緊的捏成了個拳頭,自己果然還是稚嫩了些,這分明是以退為進,他們在賭自己在太子爺心中的分量。
贏了,她是太子妃,陳國公更是榮華富貴,鮮花著錦烈火烹油;輸了,陳國公府的奏摺與她的請辭信,會讓陳國公府在皇上與皇后心中的分量有所增加,無論結局如何,陳國公府只會佔強。
絕望的站了起來,陳茗纖朝陳國公夫人行了一禮,匆匆忙忙回到自己的院子,望著那一地碎金的日光影子,她沒有感覺到半點溫暖,就如墜入了冰窟一般,全身涼冰冰的一片,自己和他,終究是此生無緣。
過了不多久事情便定了下來,太子不顧群臣非議,堅持要娶她為妻,宮裡的聘禮送了過來,滿滿登登的堆了一院子,陳國公和夫人笑得合不攏嘴,他們這著棋沒有下錯,看起來陳國公府又要出一位皇後娘娘了。
兩年後,太子大婚。
紅紅的龍鳳花燭高照艷妝,許璟拿著秤桿挑開那紅蓋頭,下邊是一張絕色的容顏,灧灧含波的眼眸,巧笑嫣然的嘴唇,讓他痴痴迷迷的看了又看,都捨不得去驚擾了她。旁邊站著的姑姑瞧著許璟的模樣不由得噗嗤一笑,幾人贊過床以後便行禮退了出去。
「茗纖。」許璟在陳茗纖面前走了兩步,有幾分緊張,一張臉漲得通紅:「夜已經深了,咱們安歇罷。」
從見到她的第一眼便喜歡上了她,現在她成了自己的妻,他只想好好的將她捧在手心裡邊,不讓她受一點點委屈。可是他卻有一點難言之隱,這是他心中最感恐懼的,生怕在這新婚之夜,那期待已久的甜蜜會變成一場噩夢。
早在十六歲的時候,母后給他安排了司寢的宮女,結果第一個晚上,他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半點反應。那司寢的宮女急得白了一張臉,兩人光著身子在一處折騰了大半個晚上,一點進展也沒有,他那處東西軟塌塌的倒伏在那裡,沒有一點要起來的感覺。
許璟覺得很是羞恥,他威脅那宮女不讓她說出去,自己想盡了各種辦法,讓內侍偷偷的請了太醫過來看診,配了些葯吃了好幾個月,還讓人去宮外尋了些所謂的秘方過來,試了好多種秘制的藥物,最終在一個晚上終於有了一點點反應,能夠舉兵攻城掠地,只可惜攻陷城池並不深,但這也足以讓那司寢宮女喜極而泣,自己的任務總算是完成了,雖然說不上順利,可總算沒有辜負皇後娘娘的期望。
大婚之前,許璟找了司寢宮女又試煉了幾回,可每次都是才進港便沒了後勁,他心急如焚,嘴巴裡頭都起了大泡,又不敢讓父皇母後知曉。畢竟他那二弟楚王可一直在盯著他太子之位不放,若父皇知道了自己有這方面的問題,在他心中的印象打了折扣,還不知道這太子之位會不會易主。
許璟心中一直安慰自己,或許是因著自己不喜歡那個司寢宮女,所以才會沒有興趣:「茗纖是我一眼看中就想要娶的人,自然會不同一般。」
現在美人如玉,一張臉在花燭下玉瑩瑩的發光,許璟越瞧越喜歡,暗暗的摸了自己下頭一把,卻只發現那處依舊沒有要昂起頭來的跡象。轉過背去,偷偷的從衣袖裡邊拿出兩顆紅色藥丸來,許璟飛快的將它們塞到自己嘴巴里,拿起了交杯的酒盞:「茗纖,咱們兩人再來喝一杯酒。」
交杯酒在喜娘的讚歌里早就喝過,可他現在卻還需要再飲一杯,一來能將那藥丸送下去,再來也能給自己壯膽。
陳茗纖舉起酒杯,木然的望了許璟一眼,自從接了宮裡的旨意,她的一顆心就已經死了,除了做太子妃,她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他是高高在上的五皇子,她是陳國公府的大小姐,想要私自出逃,那可是難於上青天。
陳國公好飯好食的養了她這麼多年,她頂著是陳氏的姓,自然要為陳國公府效力,家裡自小便給她定好了目標,她也只能一步步的走下去。
美酒順著喉嚨流了下去,冰涼一片,和她冰涼一片的心腸混在一處,似乎馬上就要結冰,許璟的手指摸上了她的衣裳,珍珠做點綴的盤花紐子一顆顆的解開,露出了大紅色的抹胸,凝脂般的肌膚露在了外邊,帶著少女誘人的體香在洞房裡低旋徘徊著,有一種曖昧的情愫慢慢的從許璟眼中升起。
那兩丸藥似乎有些作用,許璟覺得身子有些反應,將陳茗纖一把按倒在床上,重重的撲在她嬌嫩的身子上邊。她的肌膚絲滑柔軟,似乎誘惑著他往最甘美的地方去,可等著他好不容易到了桃源渡口,卻忽然一泄如注,沒有領略到裡邊的秀色風光。
「殿下,夜深了。」陳茗纖咬著牙齒,心中充滿了羞恥,她不知道該怎麼來形容自己的新婚之夜。昨日母親給了她一本chun宮畫冊,讓她自己仔細去琢磨,教養姑姑也隱晦的提到了男女床笫之事。
雖然這是她的初夜,可她卻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許璟在她身子上折騰了不少辰光,可卻沒有像那畫冊和姑姑說的那樣——自己什麼疼痛的感覺都沒有,而那芳草萋萋的地方卻有一灘粘稠的東西,躺在那裡,她覺得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許璟從陳茗纖身上滾下來,呼哧呼哧的喘了兩口氣,好半日沒有說話,為什麼這藥丸就沒有效用了?分明自己已經有了反應,可卻進不去那個讓他神魂顛倒的地方。他尷尬的躺在那裡,抓起床邊盒子里白色的絲帕,替陳茗纖擦了擦身子:「茗纖,我……」
「太子殿下,或許是今日太勞累了些,明日再說罷。」陳茗纖溫柔的安慰聲讓許璟心中一陣難受,她真是體貼人,沒有抱怨,只是關心著他。
感激的望了陳茗纖一眼,許璟將被子替她掖緊了些,伸出手將她摟在懷裡,輕輕的用手指在她身上無意識的划著。她的肌膚柔嫩,散發著陣陣幽香,他沉醉在這幽香里,慢慢的進入了夢鄉。
第二日許璟領著陳茗纖去清華宮拜見皇上皇后,皇上與皇后見著兩人攜手而來,站在那裡便是一對佳兒佳婦,很是滿意,賜下珠寶無數。陳茗纖低頭靜靜的聽著皇後娘娘對她諄諄教誨,心中卻一片苦澀。
她遇著了他,他站在那裡,目光里有著一種她才能體會到的絕望。雖然兩人的眼神只是輕輕的相觸,可她依然能夠領會到那痛苦的掙扎。
他送給自己的大婚禮物是一幅畫,上邊是滴著墨汁的竹子。
她正在畫那墨竹圖的時候,他曾握住她的手,那般火熱的感覺,她似乎能清晰的聽到他的心跳。她沒有畫完就出宮了,沒想到他卻將那畫卷給收了起來,珍藏了好幾年。瞧著那墨竹身上斑駁的黑影,她痛苦得幾乎要流出眼淚。
成親后不久,南方發生水災,許璟被皇上派出去歷練,東宮裡只剩下了一個主子。一個晚上,陳茗纖正準備歇息,聽著不遠處傳來了如泣如訴的笛聲。那笛聲纏綿悱惻,悠悠揚揚的傳了進來,讓陳茗纖的心也跟著上上下下起伏不定,她獃獃的坐在了那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分明是許瑢在吹笛子,這宮中還有誰能吹出這麼好聽的笛聲?
「去將我的琴擺到中庭。」忽然間,陳茗纖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樂,她想要和上他的笛聲,想要讓他知道自己也在想念著他。
「娘娘。」惠儀咬了咬嘴唇:「你現兒已經是太子妃。」
「這有什麼?我只不過是想彈琴而已。」陳茗纖有幾分煩躁,將手按在了桌子上邊,心中不住的絞痛。她知道惠儀說得對,若是今晚自己彈琴去和那笛聲,明日宮裡還不知道會怎麼說呢。
「娘娘,奴婢去找下五皇子,讓他別吹笛子,免得干擾了娘娘歇息。」惠芳知趣,走上前來跪倒在地:「娘娘身子要緊。」
陳茗纖咬著牙想了想,最終沒有抵抗住心底的誘惑,她匆匆拿起紙筆寫了幾行字交給惠芳:「你去給五皇子,一路上小心些。」
許瑢今年到了獨自開府的年紀,早幾日皇上封了他豫王,給他在城郊外圈了一塊地修建豫王府,等著那府邸建好,他便很快要離開皇宮,今生想要再見面,那也為難。陳茗纖坐在那裡,心中柔腸百結,只盼著能再單獨見他一面,說幾句體己話兒。
惠芳沒有辜負她的期望,她不僅成功的將那紙條交給了許瑢,還帶回了許瑢的回信。陳茗纖抓住那張紙條,看了又看,心中起伏不定,前邊是一堵懸崖,她不能過去,可懸崖那邊卻有最美妙的風景,誘惑著她一步步的走了去。
最終她還是沒有抵制住誘惑,她穿著宮女的衣裳走了一條極其隱秘的小道,偷偷摸摸的來到了他的寢宮。他站宮門後邊,似乎已經等了很久,身上落了一層淡淡的露水。在她按著上邊的話對上暗號以後,他快速將門打開,一把將她拉了進來。
還沒有站穩腳跟,她便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他的嘴唇帶著溫熱的氣息壓了過來,猛烈的碾壓過她的嘴唇。兩人背靠著宮門,不住的吮吸著對方口中的甘甜,雙手攀援著對方的身子,似乎已經交疊成了一個人。
陳茗纖從來沒有這樣快樂過,他的舌尖撥弄著她的丁香,時而輕柔時而粗魯,可無論是哪種擄掠的方式,她都喜歡。她將嘴唇挪開些,不住的微微喘著氣:「許瑢,你慢些兒。」
「不。」他含含糊糊的說了一聲,更加猛烈的吸取著她唇般上的甘露,讓她全身都癱軟了下來。他的手一點點的摸了下去,讓她的身子一陣戰慄:「許瑢,不,不……」
「可我想要,我每日晚上做夢都見著你,我的心裡全都是你。」許瑢溫柔的捧住了她的臉:「把你的一切都給我,阿纖。」
「可我……」陳茗纖艱難的說了一聲:「我是你的嫂子。」
「不管你是誰,我都要你。我這輩子只喜歡過一個人,以後也不會再喜歡上別人。」許瑢的眼神很是溫柔:「我只喜歡你,阿纖。」
那聲音就如一雙手指在輕輕的撥動她心底的琴弦,她妥協了,沒有再堅持下去,半推半就的倒在了許瑢的床上。當他們交疊在一處的時候,許瑢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望著表情痛苦的陳茗纖:「阿纖,你竟然還是……」
一點點嫣紅盛開在那床褥上,就如雪地里的紅梅,十分耀眼,陳茗纖尷尬的點了點頭:「是,你大哥他……似乎有些毛病。」
許瑢小心翼翼的將她摟在了懷裡,就如得到了一塊珍寶一般打量著她,他的眼神裡邊有驚喜,有興奮,有驚疑:「阿纖,我真是這世上最幸運的人。」他重重的將嘴唇壓了下來,帶著她又一次到了甜蜜的巔峰。
許璟從南方治理水災回來以後,那方面的毛病似乎有了起色。剛剛回宮第一日,他便著急要與她歡好,本來以為他不過還是做做樣子罷了,沒想到他竟然能夠挾著小舟進入了桃源渡口,一路直下,只不過是後續無力,只是略略停留了一回便從裡邊出來。
陳茗纖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她的落紅該怎麼說?可似乎老天爺也在庇護她,許璟帶出來一些紅色的血絲,滴落在床褥上邊,陳茗纖忽然想到,自己的小日子就在這兩日,該是忽然提前了。
許璟根本沒有懷疑,他覺得自己的身子已經好了,所以夜夜都要與陳茗纖實踐,可是畢竟還是能力有限,有時能探入花谷,而有時卻被拒之門外。陳茗纖只覺煩惱不堪,一心盼望著他納幾個良媛良娣,也好減輕自己的負擔。
兩年後許璟成了新皇,立陳茗纖為皇后,陳國公府終於又出了第三位皇后。當上皇后以後,陳茗纖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廣擴後宮。群臣們紛紛讚揚皇后賢惠,可這裡邊的原因卻只有她自己清楚。陳茗纖實在需要有人與分擔侍寢的這職責,每晚睡在許璟身邊,心裡邊卻想著的是另一個人,這種滋味太不好受。
宮裡的女人多了,事情也多了,各種爭寵的事情也出來了。陳茗纖不動聲色的望著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人在御花園裡來來往往,企圖吸引許璟的目光,心中不由只覺好笑,讓她們去爭寵也好,自己剛剛好可以避禍。
她痛恨許璟,是他毀掉了自己的幸福,因著他執意要娶自己,自己才會與許瑢此生無緣;他剛剛登基便打發了豫王去了豫地,沒有聖旨便不能進京。
她與他,終於天各一方。
每晚一個人獨自歇在未央宮寬闊的床上,聽著外邊的更漏滴答作響,陳茗纖便翻來覆去無法成眠。她痛恨許璟,可她表面上卻依舊敬他愛他,他與她彷彿是大周最恩愛的一對夫妻。
「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陳茗纖咬牙切齒的發誓,一雙手抓住身下的床褥,皺巴巴的成了一團。她要好好的下一盤棋,讓許璟怎麼樣也想不到的一盤棋。
「嬪妃小產,這與皇后絕無干係,皇后賢淑大度,怎麼會去做這樣的事情?」許璟怒氣沖沖的看著那幾份奏摺,眉頭緊鎖:「都只是巧合而已!」
許璟有幾分心虛,鄭嬪與趙嬪是因著他的荒唐而掉了孩子,怎麼能怪到皇後身上?皇后一直在勸他要將息保養,可他卻因著內侍新進了一種葯,想要試試功效,沒想到卻禍害了自己的兩個孩子。
「皇上,這後宮之事自然要徹查!」中書省的鄭大人手捧玉笏一臉悲憤,宮中的鄭嬪正是她的女兒,本來還想母憑子貴,沒想到飛來橫禍,這下手的人不是皇后又會是誰!她不想讓旁人在她之前生出孩子,自然要暗地裡下手。
許璟望著大殿里站著的群臣,生氣的站了起來:「朕再說一次,此事與皇后無關!」
陳國公府笑了,他望了一眼鄭大人,心中得意,你還想企圖用這樁事情扳倒我的孫女,想要她將皇后之位空出來不成?只可惜你的女兒比不上我的孫女,皇上心中究竟總是要將她排在第一位。
「皇上。」許璟回到清華宮不久,陳茗纖便急趕了過來,才跨進大殿,她便跪倒在地,身上披著的長長披風飄飄洒洒的落在磨石地面上,與那一線線金邊互相映襯。
「皇后,你這又是為何?還不快快起來?」見陳茗纖跪倒在地,許璟有幾分慌亂,趕緊上前一步將她扶了起來:「你……」
「皇上,臣妾知道你很是為難,朝野上下都在議論著宮裡嬪妃小產之事。為了替皇上分憂解難,臣妾自請出宮去清涼寺替大周祈福,也好堵住悠悠之口。」陳茗纖的眼中有淚,說得溫婉體貼,讓許璟聽得一陣心裡發酸:「皇后,你別管那些人,一切有朕在,怎麼能讓你去吃那苦頭?」
「吃些苦頭又有什麼?只要大周社稷安穩,只要皇上能一切順意,臣妾甘願去吃苦。」陳茗纖說得謙恭,一雙鳳目望著許璟,淚水盈盈:「臣妾能理解鄭嬪趙嬪的心情,她們痛失孩子,總想要找一個什麼人來發泄,就讓臣妾出宮來平息她們心中的怒氣罷。」
許璟握著陳茗纖的手,低聲道:「皇后,那可真苦了你。」
陳茗纖搖了搖頭:「為了皇上,吃些苦又如何?」
過了幾日,陳茗纖便啟程去了離京城三百里遠的清涼寺為大周國運持齋,這妃嬪失子的事情總算是有了結果,鄭嬪被晉了分位,為德妃,算是給她與滎陽鄭氏一個交代。
「娘娘,外邊有位大師要見你。」惠儀悄悄的走了進來,雙手絞在一處,還在微微的發抖,看得出來她有幾分激動。
陳茗纖抬起頭來,眼中沒有波瀾:「大師?哪位大師?」
清涼寺為她特地修了一個院子,外人不得進入,這種時分,怎麼會有大師想要見她?陳茗纖瞧了瞧惠儀,她的貼身丫鬟她很清楚,必然是他應約前來了。
「讓他進來。」沉聲吩咐了一句,陳茗纖依舊面無表情,可心中卻慢慢的泛起了漣漪。自己苦心布下的棋局已經展開,她與他,最終會是笑到最後的人。
惠儀帶著一個穿著僧袍的黑衣人走了進來,掀開頭上的頭巾,底下赫然是她熟悉的那張臉孔。陳茗纖望著他,眼中逐漸潮濕了起來:「你終於來了。」
「是,我來了。」許瑢望著她,向前走了一步:「我怎麼能不來?」他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他真是可惡,讓你吃了那麼多苦!」
她笑了起來,嘴唇邊蕩漾著一種得意的笑:「許瑢,一點都不苦,我盼望著的便是這一刻。能夠跟你相守在一處,什麼苦都算不上苦,只是覺得甜。」
他握緊了她的手,心痛得無法言語。得了她自請出宮到清涼寺為大周祈福,他便日夜不能安睡,一心想著快些趕到她身邊去安慰她。「阿纖,如何我才能不再為你心痛。」他擁她入懷,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我都已經說過了,我並不心痛,也不需要你憐惜,只要你按著我說的話去做,以後自然會有你的一片天地。」陳茗纖鳳目微揚,朝他笑得甜美:「你難道不想想,京城裡的來信,清涼寺後山的地道,究竟是怎麼樣做到的?我又為何要到清涼寺里來持齋?」
許瑢望著陳茗纖,驚訝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一切都是你做下的?誰在幫你?怎麼會做得如此隱秘?」
「誰在幫我你不用管。」陳茗纖的嘴角翹了起來,面前浮現出陳國公那蒼白的臉,既然他們一定要拿她的終身幸福去換取他們的榮華富貴,那也得要為此付出代價。
她直言不諱的告訴了陳國公她要出宮,要他在清涼寺後山打通一條暗道,陳國公的臉色大變,聲音都有些發抖:「娘娘,你究竟要做什麼?」
「陳國公,現在本宮是皇後娘娘,不再是陳大小姐,你得聽我的話,若是你不聽,那我索性現在就鬧出事情來,讓整個陳國公府跟著我陪葬。」陳茗纖笑得很愉快,幾年前她沒有違背他的意願進了宮,幾年以後自己可以痛痛快快的拿捏他,實在也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陳國公低頭不語,好半日才道:「娘娘需得要考慮周到,為你自己,也為了整個陳氏。」
「我不用你來力諫。」陳茗纖的聲音很是冷淡:「你只要照我的話去做便是,我可以向你保證陳國公府的榮華富貴只會多,不會少。」
他究竟害怕自己鬧出事情來,陳茗纖望著身邊坐著的許瑢,心中有幾分得意,沒有陳國公的布置,她如何又能與許瑢再續前緣?「許瑢,我要生個孩子,咱們倆的孩子。」她窩在他身邊,說得慵懶。
「孩子?」許瑢眼中閃閃發亮:「咱們可以有孩子?」
「是,我已經想得很清楚,無論如何我也要生個孩子,他是咱們倆生命的延續。」她的手握緊了許瑢幾分:「你想不想要?」
「想要,如何不想?」許瑢心中激蕩,將她摟緊了幾分:「只是你如何生孩子?這風險也太大了些!」
「這就是我為什麼要來清涼寺持齋的原因。」陳茗纖臉上漸漸漾出了笑容來,她早就布置妥當,若是有了身孕,她會有人做替身去持齋。暗道裡邊修有密室,她會在那裡將孩子生下來,再將他送去豫地,讓他們父子團聚。
「你那邊要好好安排妥當。」陳茗纖抓住了許瑢的手:「只是你要丟掉自己生的孩子,會不會覺得不忍心?」
許瑢立刻明白了她的打算,他毫不猶豫的握住了她的手:「阿纖,你是我此生最喜歡的人,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去做。只是現在你那堂妹已經有了大半年身孕,總怕是趕不上她生產的日子了。」
「不著急。」陳茗纖柔柔一笑:「還不知道我這次會不會有身孕呢。」
她日日在佛祖面前念經都是為了自己,希望能早日和許瑢相聚,生下他的孩子,只希望佛祖能聽到她的話,讓她如願以償。豫王妃是自家堂妹,她並不希望讓她丟了孩子,況且現在有大半年身孕,時間算算也來不及,只看看那個宋側妃有沒有那個運氣。
「阿纖,我們真能有孩子?」許瑢的嘴唇貼了過來,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我怎麼便覺得這般的不真實。」
「你難道不相信我?」陳茗纖眼波流轉,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情:「我們不但會有孩子,我還要將你和他扶上那把龍椅,讓你們父子倆俾睨天下,成為大周的皇上。」
「什麼?」許瑢簡直不敢相信,睜大了眼睛望著陳茗纖:「你……你……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如果皇上膝下無子,只能過繼子侄,或者是選皇弟為承繼之人呢?」陳茗纖瞄了一眼許瑢,伸手點了點他的鼻子:「莫非你便忘記了你皇兄在那方面能力有缺?」
她的一雙眼眸熠熠生輝,臉上有深深的笑意,彷彿開出了一朵花來,許瑢望著那絕美的笑容,一顆心也慢慢的膨脹了起來,似乎小船上插了兩頁風帆,牽引著他往前邊奔了去。捉住她的手貼在臉上,許瑢輕輕的吻了吻她的手心:「我相信你。」
「但是你必須向我保證,以後你會立我的孩子為太子。」陳茗纖抱住他的脖子:「否則我無心下這盤棋。」
「我們的孩子是我的心頭肉,我會將我最多的關愛都給他。」許瑢伸手撫摸著她的脖子,還是那樣白皙柔美,他情不自禁撲了上去:「阿纖,你是我此生最疼愛的人,你的孩子自然也是會最受我疼愛的。」
兩具身子交纏著,微微的喘息聲響起,房間里一片chun光,抵死纏綿著,直到大半夜都沒有停息。彷彿不知光陰,彷彿第二日便不能再一起,他們要將所有的一切都交給對方,又要瘋狂的從對方那裡索取自己想要的東西。明月當空照在玉階上,清亮亮的一片,似乎在照著那團聚的人,又似乎為離人照著落花。
唯恐被人知道他私自進京,在清涼寺里住了三日三夜,許瑢只能依依惜別,陳茗纖靜靜的站在那裡瞧著他離去的背影,雙手悄悄摸過自己的腹部,但願自己能夠心想事成,佛祖能賜給她一個孩子。
一切都在按著她的步驟進行,她真的有了身孕,而且就如她所想,是個男孩。
「娘娘,這一輩子你有得累了。」惠儀將那男孩抱到她面前晃了晃:「是小公子。」
「累一點算什麼。」她睜開眼睛望著那嬰兒,這是她的孩子,長得很像許瑢,他的眼睛睜了一下又閉上了,彷彿十分疲倦想要歇息。
「將他速速送去豫地。」她接過嬰兒親了親,將他交給了惠儀。
「娘娘,你難道不想帶他一兩日?」惠儀雙手接過那嬰兒,心中也是不忍,娘娘可是吃了不少苦,剛剛生下孩子便要母子分別。
「帶他?」陳茗纖笑了笑:「即便我有這個心思,但是形勢卻不會允許,我一步也不能踏錯,快些將他送出去!」
「是。」惠儀低低應了一聲,托著那小嬰兒從暗道里匆匆奔出,陳茗纖望著她的背影,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總算圓了心愿。」
十多年的時間一眨眼便過了,彷彿只是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經歷了太多的事情,雖然走得戰戰兢兢,可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沒有任何失去控制的時候。
許璟再也沒能有兒子,他的身子一天天的衰敗,豫王做了皇太弟,楚王起兵……這些年來她經歷了很多事情,她始終是個贏家,唯有一件事情她沒有能夠如願以償。
她沒有能與許瑢一起並肩坐掌天下,他身邊站著的是她的堂妹。
但是她的兒子卻是太子,將來大周的江山是屬於他的。
暮鼓在山間響徹,歸鳥撲扇著翅膀隨著那暮鼓之聲投入林中,很快不見了身影。她站在那裡,什麼也不想說,只是靜靜凝望著遠方。那個方向是京城,京城裡有巍峨的皇宮,皇宮裡有他,有他和她的兒子。
「娘娘。」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宮裡來人了。」
她回頭一望,就見惠儀走到了她身邊,臉上有著微微的笑意。